第299章 沉船
一面当人心生同情, 一面当鬼,远离祸害。
心生同情的人,就一定不会做恶事吗?!有些人在大街上也会给乞丐买一碗吃食, 但回了家,可未必舍得给自家的孩子花哪怕一毛钱,宁愿自个儿享受。人, 都是很矛盾的。很复杂的。村民更是如此。他们心中自有公道,也会对孩子心生同情, 但, 并不掩埋他们心中的冷漠,甚至是冷血。
大人是不把孩当回事的, 这些事的并不避着孩子, 王聪和王晗听的真真的。
虽然还很怯弱,但这个年纪本来就已经知道好歹了。从村里的村霸变成狗不理的滋味, 甚至都不如乞丐!
王晗扯了扯王聪的衣袖, 无声的流泪道:“……哥……”
王聪似乎一瞬间长大了,他咬了咬牙, 流泪道:“……咱们没爹没娘了, 以后, 哥哥照顾你……”
父亲是靠不住的。他们明白的。
若非父亲是个混蛋,事情也不会到这份上, 娘也不会卷钱跑路。可是,他们也恨娘, 怨娘。她的确委屈,可是要跑路为啥不带他们呢?!为啥恨他们呢,恨他们白眼狼吗,哪怕不想带, 也别卷走所有的钱让爹发疯啊……
爹爱钱如命,失去了所有的钱,以后的这日子,可怎么过?!
王晗哇哇的哭了起来。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一个大人站在他们身边。是如此的寂寥。只是从富裕乍然到这种情况,难免显得心酸。然而,当年的王安平是连这也不如的。至少他们身上还穿着好衣服,当年的安平又有什么呢?!不曾有过好生活哪怕一日,也不曾有过一个大人有个像样的眼神瞥过给他。
回到县里,夕阳西下了。
张兴柱道:“买粮米的事交给我,等王老二来,我叫他拉回家便是了。你忙你衙门里的事情要紧。马上要过年了,事情也多。这码头和城里都在修建,你怕是也忙不开,别总是请假。不然衙门里对你印象不好。没事的时候,带幼娘来家玩,或是去逛逛城里,见识见识外来的商船啥的,都比管村里的这些事情强。你别牵扯太深王家兄弟的事情。能管到这份上,就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王浩,将来若是个能做事的,我也不吝啬,肯定会带上一带,叫学点手艺本事。但若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我也不会大发善心,去管这些个事情!”
王安平柔声道:“表哥我知道的,我不会陷在这些烂事里不能自拔。便是菩萨渡人,也有度。二哥的事还得他自个儿自救。我能保管他的钱财,便已经算是越界了。只有这一份不忍心,其它的,不会强求。”
“这般才对。”张兴柱松了一口气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我是怕你以后没有烦恼,就想着拉扯这个那个的,到最后跟那凤凰男似的惹人嫌。”
王安平却笑道:“我不会的。”
张兴柱认认真真的量着他,安平终究是苦没白吃啊。不管咋样,心里都是有分寸的,亲疏分的极为清楚,帮是可以帮,但不会掏心掏肺的帮。
不像有些傻子得了苛待,发达了,反倒把以前踩自己的人捧为上宾,结果自家的婆娘孩子都不是人了,他反倒不放在眼里,这样的蠢蛋多的是。多少兄弟多的,发达以后就为了得到老爹老娘的一分夸奖,呵呵,恨不得把自家给填给其它兄弟,只苦了自家的女人孩子,那才是真的有病!
若是兄弟有恩义,张兴柱断断不会这个话,但既无以往的恩义,能做到这份上,就算不赖了。
“我先去衙门一趟看看可有事,表哥先回家,跟我娘一声!”王安平下了马车道。
“行,路上慢点。”张兴柱道:“中午那糊鸡吃的有点难受,一会子看看大牛还在不在衙门,若是在就一道回来,若是不在,你回来的路上看看可还有卖牛肉的,买一块风干牛肉回来。”
“行。”王安平应了。
牛肉当然不是新鲜的牛肉,也不是本地的牛肉,牛是管制口,吃牛肉,那是杀头的罪,朝廷就算有时候祭天,用的也是病牛或是老牛。
以前想吃,便是馋死也没人敢吃。
但现在不同了,运河发展起来,首先贸易就很强大!
那从西北,还有北方草原上运来的风干牛羊肉就多的是,虽干巴巴的不如新鲜的好吃吧,但是泡一泡,红烧一烧,除了难啃点,还是很香的。当然,得舍得放香料,就更好吃了。
张兴柱人老了,就好这一口。他也想得开,家里条件也不差了,想吃啥就趁着现在人还未老,牙还没掉,能吃就吃吧。不然以后有再大的福气,想吃也吃不了了,牙早晚就如头发一样,慢慢的开始落的。
秋冬之日,看到落叶黄黄坠地,难免有感。
想到王家那些破烂事,再对比一下自家的儿女,他这心里便是再愁,也都不愁了。凡事嘛就怕对比。以前吧,虽也想不通云帆为啥志向这么大,愁人的很。但是好歹走在正道上。知足吧。总比王家好。那王安福迟早要出大事。
张兴柱回了家,对张融融道:“王安福我看他迟早要找死。要么是自寻死路,要么要成亡命之徒,只希望以后别连累到安平……那王家村里正,短视的很,一有事恨不得推的一干二净,哼,现在不管,以后真出大事,他以为他一个不监乡野之责能得过去!?早晚要被拉去衙门挨板子!”
朝廷便是常年节里会给三老啊什么的发点布啊,米啊啥的给个面儿,但这东西也只是面儿,谁指着这个活,都能饿死穷死。但大多数给的都是县以上的。县以下的给的就少,多数还是本地官府自掏点腰包添点添头啥的,他们的地位可不比县吏,真出了事,依律法是不能咋。但谁封建社会治世只依律法了?!
这可是等级社会,真有了责任,看官府会不会手软,会不会!
张融融道:“那也是他们该,他们的确是失职了。若是遇到没啥大事的人的村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也是常态。但谁叫王家村出了个王安福呢。这轻重不分,也不知道管一管,苦头还没轮到他们。要我,挨顿还是的,真到夺产夺地作惩罚的时候才知道要害。安平那,顶多挨点训斥,他只是兄弟,毕竟不是长辈,将来安和会帮他话的。罪不在他。村里,安平该回还得回,样子得摆出来。王安福要作死是他的事。连累不着安平。安平现在做的,已经叫人无可指摘了。”
张兴柱想了想,的确没什么闪失,便道:“我买点粮米叫王老二拉家去,安平做到这份上,王家村民谁也不得安平不好。”况且县里也会帮安平话的。所以张兴柱倒不担心了。
“这样就行了。”张融融道:“虽是兄弟,但各人有各人的命。是福是祸,都自个儿担着吧。”
王安平到了县里,马上就被县太爷给请进去了,道:“你回来的正好,有事寻你,若你无主意,回去问问老太太。”
王安平见县太爷的郑重,便忙问出了啥事。
师爷拉着他到一边道:“进京的籴米船沉了。关中缺粮,现在怕是,唉……”
王安平吃了一惊,道:“怎么好好的沉了?!”
师爷和县太爷沉吟不语,王安平也不是白,便不语了,主动沉的,还是被动沉的,这就很微妙了,他们不能问,不能知道。
“沉在哪里?!”王安平道。
“离我们这还有五十里左右的地方,快经过本县了,倒不是咱县有啥责任,只是米没了,少不得要沿线各郡县筹粮米了,粮米还是事,关键是这船运费是大头,唉,愁人啊……”师爷道:“关中缺粮一直是个问题,人口太多了,再则便是出产太少,到底是一年只一季的粮出,这批粮原本是从江南仓运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沉了。这下咱们县怕也得摊派任务。还不能拒绝。安平啊,你愁人不愁人!转运使的事可是大事,若是咱摊派的这事办不好,县太爷少不得要吃挂落……”
王安平道:“摊派多少来了本县?!”
“一千石,倒不多,府城那更多呢,”师爷道:“粮肯定能筹到,就是这钱,这运费,船费,脚夫费……”
这年头的运费是真坑啊,一石米运到关中,成本是一石米的百倍价钱半点不差。这个还是朝廷和官府贴钱当运费的,要不然一石米在关中卖天价去,谁吃得起?!
“县里穷啊……”师爷内涵道。
得。秒懂了。这是要王安平想法子,帮着县太爷解忧,筹点船粮费。
王安平道:“我回家去问问娘,我也不太懂。也许我娘经历的多,有点法子。既能筹钱,也不伤本。”
县太爷叹道:“就劳你了。俗话的好,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虽是读书人,可是这方面,我的确不如农村老太太。没得办法。治县,也是一文钱难倒本县爷……”罢苦笑。
诉苦虽然未必是真,但想要用王安平的心却是真的。以退为进的高招!
县太爷亲自去筹钱,那也太掉格,手下人是干嘛的呢?!不都是为主分忧的吗?是不是?用人的时候,就得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