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作贼 女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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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隐隐, 白水迢迢。

    长蓝寨掩映其间。

    像是仙人甩了袖,落下极随意潇洒的一笔墨色。

    随风猎猎,立于群山之巅。

    别看长蓝寨阳光充足,四季如春, 时蓝十天半个月都躺在石头上晒太阳。

    但仅从山脚处仰望, 只从外面看, 关于长蓝寨……

    外面的人, 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长蓝寨常年笼罩着一层消散不尽的黑色浓雾,阻断了众人窥探的视线。

    江湖将这种黑色浓雾, 称之为魔雾。

    以配时蓝“魔头”之名。

    江湖称时蓝为魔头,乃是因其武功第一,又没有什么大家熟知的门派。

    虽觉她有几分邪气, 但毕竟江湖中人慕强,这样称呼她……

    更多是携了钦佩敬重之意。

    不过,落在朝廷那里,“魔头”一词,他们琢磨着,品出了另一层意思——

    威胁。

    那些耳目昏聩的老臣捋着发白夹灰的胡须,仍不忘杞人忧天。

    有理有据猜测, 时蓝一介女流,就算武功高强,也不可能真的在什么武林大会上以一抵百。

    毕竟, 他们最孔武有力的男将, 也只能在战场上以一敌十。

    什么武功逆天, 都是夸大的虚词罢了。

    时蓝这个女魔头,肯定悄悄在长蓝寨里招兵买马。

    不知藏着多大的坏心眼子,又城府极重, 得自己像天命之人。

    十分擅长包装自己的形象。

    朝廷中人,见惯了诡谲。

    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想到,所谓她能对付的一百个江湖弟子,定都是她养的那些兵联合起来帮她解决的。

    这样一个拥兵自重的女魔头,没有教化,不懂规矩,草莽无状,杀人不眨眼……

    若是太平年间,只偏安一隅,不惹事,倒还可以勉强容忍。

    但正逢动荡。

    不定哪天女魔头吃完饭,碗一丢,酒一砸,嘴角油一揩,一上头,吆喝起了她手下那些朝廷摸不清底儿的精兵强将……

    就举旗反了天。

    杀朝廷个措手不及。

    朝廷,自是恨不得普天之下的王土都是铁汁儿浇成的。

    他们决定先发制人。

    此前,朝廷便派了不少兵去攻长蓝寨,但都有去无返。

    这让朝廷中开始觉得长蓝寨不算是个事儿的中立派,后面只要一提到时蓝,牙齿便磨得霍啦霍的响。

    总而言之。

    长蓝寨地处极偏之地,易守难攻,女魔头时蓝雄壮威武如夜叉……

    逐渐成了朝廷一块不的心病。

    他们想不到的是,他们眼里又惧又怕的女魔头,其实是个没有野心只爱晒太阳的懒骨头。

    虽然,时蓝有时候骨头被太阳实在晒得酥了,也会伸伸腿,被李姨半拖着,出出门,去去村里,或者去附近市集逛逛……

    她之前所救的粉色布裙的姑娘,便住在长蓝寨山脚的村里。

    但时蓝出门的时候几乎不爱听自己,李姨跟长明也有意不告诉她这些。

    虽然,她心里大抵清楚,江湖中人对她的看法,好坏参半。

    但她不知道,以她的恶名作“担保”,朝廷中人对长蓝寨有多少恶形恶状的传奇想象……

    她这个女魔头的形象渲染得有多饱满丰富。

    越传越有多邪乎离谱。

    当然,不能完全怪大家。

    毕竟,不止朝廷之前派去的那些兵。

    就算江湖之中的人,从来也还没有人活着进去过长蓝寨,又毫发无损活着走出来的。

    大家算来算去,发现——

    只有时蓝心情好,救回来,又放出去的那些人除外,能活着出来。

    大家头皮一阵紧。

    朝廷传闻,长蓝寨白骨森森,尸骨成山,血殍遍地。

    大家一致认为,狼为了掩饰自己的残忍恶行,有时候也会垂下头,夹着尾巴……

    装装无辜可怜的狗。

    时蓝假装救人,积善行德,也不过是知道自造孽过多,死后必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才故意做做样子,以期糊弄糊弄济世救人的天帝罢了。

    指不定哪天她死了,天帝贵人事多,眼神一时劈了叉,忘了她手中深重业障,分神给她下一世安排个好的开端……

    总之,气得牙痒痒也好,好奇也罢,明明长蓝寨就在眼前,但从来没有人能自外勘破进寨的机密。

    ……

    长蓝寨下山脚的窄道上,玄色身影纵马行于林间,不断向内行去。

    马蹄哒哒声在黑色雾障面前堪堪停了下来。

    玄色身影利落一跃,纵身下马。

    凝了凝眼前的魔雾。

    他的眼力向来比常人要好,但也只能窥见一二云端之间隐约的峭壁深潭,尖锥若棱,生了大片湿滑的苔藓。

    他皱了皱眉。

    他心想,若是旁人,不熟悉这里,视线一定会被这黑雾遮得更严实。

    撇开那个女魔头不,试图进寨的恐怕人还没见到女魔头,有一半,便会把命折在路上,跌进深渊,挂在陡壁,十天半个月的,便被风吹成人干。

    这女魔头怕是背了不少杀人的黑锅。

    他一个轻松纵跃,立于树头。

    嘴角一挑。

    朝廷那些老匹夫也太胆怕事了。天下第一又如何?

    虽然从未与江湖人士交过手,但他也不屑那些粗鄙的招式。

    况且,他自,论武功,便早已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

    他倒真不担心与谁对上。

    这女魔头不过占了地理优势,若没有这地儿作为倚仗,恐怕他与她交手,胜负也未可知。

    ……

    他垂眸,看清了四周。脚尖一点,借力落于一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头边。

    眸中闪过深思。

    ……

    两天前,他一路花了重金,费劲心思听到了那个女魔头曾救过的村姑。

    离长蓝寨最近的村姑。

    那个村姑看来见的世面甚少,不知为何,竟像被那女魔头下了蛊一样。

    居然主动维护女魔头,为她话。

    他十分不屑,但还是偷偷跟踪了她。

    后来,他果然见到她鬼鬼祟祟来到这块大石头,刻下了什么字,嘴里念念有词。

    村姑走后,他去察看石头,发现只看得清“两日后相见”什么的。

    没有更多的内容。

    以己度人……

    他推测,这块石头便是村姑给女魔头通风报信的方式。

    他又等了一会儿。

    后来,见到山上飞下来一只肥美的白色文鸟,在石头边摇头晃脑立了会儿,对藏在树后的他啐了一口水,又飞了回去。

    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想。

    ——村姑定是对他的试探起了疑,但担心刻在石头上太多内容草惊蛇,于是准备约女魔头两日后相见,把知道的他的情况一一抖给她。

    这只文鸟,便是替村姑送信的。

    他冷哼一声,悄悄给村姑家取水的井下了蒙汗药。

    透着一种好男儿终于要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兴奋,摩拳擦掌。

    早早来到石头旁。

    他耳力过人,听到山上隐约有女子攀谈的声音渐近。

    眸光一闪。

    苦肉计……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几息功夫间,心下已有了计较。

    他掏出匕首,十分强迫,非常笔直地往马身上一刺。

    马匹惊呼疾掠。

    他看着匕首上的血迹,拧了拧眉,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

    又掏出另一枚匕首,闭目,朝自己心口偏左的地方一刺。

    晕厥之前,他不忘把自己略略弯起的嘴角调整成为一副绷直的痛苦状。

    ……

    山间。

    李姨试图去捉时蓝的手,心尖着颤,一口一个“寨主你慢点儿。”

    要是时蓝摔了,她怎么回去给副寨主长明交代啊?

    时蓝眨了眨眼,马尾高扬,回头冲李姨粲然一笑,“李姨,长蓝寨是我家。这长蓝寨的路,就算我闭着眼睛夜里走,也不会摔的,你放心吧。”

    李姨欲哭无泪,很想翻白眼。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昨天好好睡在石头上晒太阳,都能自个儿滚下来,摔得腿淤青的人又是谁?

    不过,副寨主长明虽然事事由着她,但她大多数时候,心里有数……

    并不因为别人对她多一份的善待而任性。

    她们都觉得,她是一个靠谱的寨主。

    李姨想到这儿,叹了一口气,“寨主,你这腿还青着,副寨主让我给你上的药今日还没来得及抹,一定要急着来见你之前救了的那位姑娘吗?”

    时蓝点了点头,“她跟我两日后相见,有事情和我。还,我们之前给她的肉,她拿了一部分薰了,想顺便送给我们。我记得长明最爱吃熏肉了。”

    李姨心中一涩。

    爱吃熏肉的明明是寨主,副寨主怕她不好意思,总是含笑自己爱吃,让他们经常做。

    副寨主的心思,连一个住了一段时间的姑娘都看得清,但寨主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正想着事,听到时蓝突然感叹了句,“熏肉虽然好吃,但他们村里薰得也太多了吧,搞得这黑雾越来越重了。”

    李姨正憋着笑,视线突然被地上一个眉目清晰,极为俊朗的青年吸引。

    “诶,这儿怎么躺了个受伤的公子?我们要不要救?”

    “等一下。”

    时蓝蹙了蹙眉,走到公子身边,蹲下身。

    检查了下匕首与伤口。

    露出了狡黠笑容。

    时蓝挑了挑此刻没有什么意识的公子下巴。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