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初见 一个吻。
长明见时蓝脸色越来越差, 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天柬阁的预言?”
“嗯,预言原本是冲着我来的。天帝一早就忌惮我,就差没有合理的理由灭了我。天柬阁的预言,就是再合理不过的理由。”时蓝苦笑一声, 磕磕绊绊开口, “可现在, 容璟应该对我原来这张脸生了不甘心, 所以动了手脚,预言的祸, 可能不在我这儿了……”
长明眼皮一跳,蹙了蹙眉,“姐担心?”
“武。”
时蓝咬了咬牙, “他们对我没有防备,我今天听到有人只言片语提到了武的名字,但没听到他们具体在商议什么。来容璟殿里的,都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按道理,仙界的人不该对他有多熟,不该记得他的名字。我心里始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听过,又盘了盘, 阴差阳错的,武跟预言中的内容,刚好有些也对得上。按照容璟的性子, 他可能为了平息众怒众疑, 把武推出来, 给仙界一个解释。时间来不及了,我现在得马上去找他……”
长明抓住时蓝的手,压低了声音, “姐,我陪你去妖界。”
“时蓝,长明,不用去妖界了。”
宛音公主一瘸一拐,神色焦惶地出现在长明跟时蓝面前。
“宛音?”时蓝有些恍惚,“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为什么我不用去妖界了?”
“长明之前给了东西,我能判断你们在哪儿。”
简单解释后,宛音低下头,愤懑堵住了胸口,“时蓝,对不起,我没能救下武,我能力不够,赶去的时候,只救下了芷兰。”
时蓝瞪大眼睛,脑子嗡地炸开,长明抓住她的手同样无力地垂了下来。
“师父,你什么?”
良久,时蓝的声音如冷针般扎向宛音,同时,也扎向了自己。
冷到恨意浓得化不开。
时蓝跌跌撞撞走向宛音,“师父,难不成容璟他连向仙界解释的机会也没给武,就了结了他的性命吗?”
“事到如今,时蓝,你对他难不成还有幻想期待吗?他对你有爱意也好,也善意也罢,他是愿意为了你活着而努几分力……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对其他人不会斩尽杀绝不留一丝活路啊?唉,我收到了南星仙尊的来信,知道了他们的用意与算。事出突然,你分身乏术,来不及救他,我想着至少要替你处理好这一件事。”宛音语气也凉了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原以为,被容璟派去做这件事的既然是曜风仙官,我至少,有七八成把握拦下他……对不起……”
闻言,时蓝几乎站不住,向后晃了晃,手脚瘫软无力。
长明轻轻拥住时蓝,以身作为支撑。
不知是不是心里痛极,时蓝面上浮起了一抹诡笑,惨白的笑意令人发寒,“他在哪儿?”
长明温热的气息贴着时蓝,手里不动声色把灵力化为热气,包裹住时蓝周身,“姐想问,曜风仙官在哪儿?”
宛音顿了顿,袖口里的南海夜明珠轻轻捏碎,眼里失去焦距,唇线陡然绷得很直。
“他也死了。”
宛音声音变得冷硬起来,面上撑起一副淡定,“我杀的。”
宛音闭了闭眼睛,捋了捋思绪,又缓缓睁开,郑重其事道:“时蓝,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曜风死前告诉我,只要容璟不死,天帝也还会寻到寄体,重新主宰仙界,乃至妖界。你要做好准备,你的路,比你想象里,可能还要难……”
如同利刃劈开胸膛,时蓝脸色惨白,已经接受不住接二连三的击。
大气喘不过来,“怎么会这样?”
长明敛目看了眼抖得不停,眼眶蓄满泪珠的时蓝,心里痛极,“以曜风仙官的身份,应当不可能掌握此等仙界秘辛。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他并没有欺骗宛音的必要……”
宛音没有反驳,也没有顺着继续。只是掏出来一缕银发,向时蓝身前递了半寸。
“武跟芷兰都,他们不会后悔,也不怨你。能跟妖主做朋友,是他们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时蓝眼里的泪彻底夺眶而出。
她接过银发,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个武一身是血的梦境。
梦里的血,红得几乎快要烧起来。
良久,时蓝睁开眼睛,漆黑的眸里,倒映了一汪无波无澜的浅潭。
她的目光,重新平静下来。
只这平静,更让人心里陡然生寒。
“长明,我不要你再陪我,我想一个人去。”
“就算天帝会复活也没关系。在这之前,我一定会杀了容璟……本来,我也算杀了他。”
时蓝完,感觉体力不支,意识混沌,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等时蓝再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一棵华冠如顶的云树上。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脑子跟起火烧着了一样疼。
这里是妖界。
眼下正是冬日。
以为做了噩梦的时蓝,呵了口气,局促地把手脚缩在树枝的叶子里取暖。
她又冷又怕,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她害怕被人看见,总是躲起来。但有时候又不免心存矛盾。心里想着,要是这时候,有个人来了,陪她话,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她的余光突然瞥见树下有一抹温柔的月白。
是,一个正在看话本子,少年?
云树轻轻摇了摇,散发出暖意,似乎很亲近他。
她周身变得暖了起来,心里不免对这个少年也生了亲近。
好奇地扒着树干,发现连风也温柔地拂过他脸上的细绒。
他的眉眼好看,鼻梁好看,品色的唇齿也好看。
时蓝吸着鼻子,干哈一两声,试着跟少年招呼。
“你好哇,这棵云树这么喜欢你,你是这儿的树妖吗?”
少年抬起头,眼中蓦然闪过星亮。
已经这么多天了,她终于能看到自己了。
“对。我是这儿的树妖。”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既然她觉得他是树妖,那他配合她就是了。
大概是觉得树下的少年比她想象中还好话。
时蓝换了个姿势,晃着腿儿,贱兮兮地指了指他手里的话本子。
“你的话本子里讲的啥,能给我讲讲吗?我也看过不少话本子,作为交换,我可以讲给你听。”
时蓝完这话,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奇怪,怎么脱口而出自己看过不少话本子?她到底是在哪儿看过的呢?
少年抬眼,温柔一笑,“好。”
时蓝眉眼弯弯,微弱的阳光自树缝里落下来,在她眼皮之上闪烁不停。
她很快忘记了刚才的忐忑,不再深究。
……
少年的故事,讲得很好听。
少年的声音,也很好听。
时蓝彻底忘记了连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那些噩梦,锤了锤听话本子入迷,来不及换姿势而酸了的腿,不由感叹道,“要是我跟话本子里这位姐一样,回家的时候,都有心上人为她点一盏长明灯,就太幸福了。”
少年微微一怔,耳朵滚烫了几分,“这样简单的事,就会让你觉得幸福吗?”
“当然啊。”时蓝点点头,认真道,“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挺难的。”
自树上传来的明朗笑意隔着空气,随着树上的果子一起震颤下来,碎落在少年心里。
他捡起一枚果子,第一次尝到了带了几分涩然的甜意。
时蓝又笑,“你明天还来吗?”
“来。我的家就在这儿。”
少年的耳根也红透了。
他庆幸两人隔得远,她不会立马发现他无处安放的窘迫。
时蓝想了想,自己还没问过他名字,就贸然邀约对方,实在太没礼数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我叫时蓝。”
她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但不知怎么,隐约记得,这棵云树结的果好像就叫时蓝果,能帮上古神兽净化戾气,也能酿成好喝的大梦醉。
她觉得,她跟这棵云树很有缘分。
少年再次抬起头,漂亮的眼睛含了温柔氤氲的水汽。
“我,我叫长明。”
……
那以后,长明果然常来。
有的时候,是他跟她讲话本子,有的时候,又会反过来。
熟了以后,时蓝便丢了最初的那些警惕戒备。
讲到兴致处,时蓝便从树上跳下来,长明总会接住她。
有一天,长明带来了大梦醉。
长明只尝了一口,脸上便醉得酡红。
时蓝看他,起先只是觉得好笑,后来不知怎么生了恍惚。
“长明,既然我们明天都有空,要不一起来演话本子里的故事好不好?我演姐,你演翩翩少年……”
长明迷离的眼睛恢复了几分清明,他温柔地抚着她的额角,“不要急,等你真的想好了再,好不好?”
时蓝敷衍地嗯啊两声,趁他不备,胡乱啄了啄他的侧脸。
“我已经想好啦,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我们会开一家酒楼,名字叫摘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