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月溅星河46 你为什么不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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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带着她祭猪头, 上香保佑平安。

    带她去跳火把舞,云潆已经跳得很好,还能跟着音乐转圈圈。

    她去帮彤妹拍照的时候, 方清源坐在茶馆里,看云老师最新一期的视频,是她刚才下楼前传的, 有她拍广告的花絮。

    她不习惯上海的车水马龙, 她吃了珍珠奶茶和生煎馒头, 她梧桐都黄了, 云滇的山还很绿。

    下面有粉丝问她:【桃子,还能等到你的新年拜年妆吗?你那个千万粉的大号不要了?】

    她回了一句:【不要等啦, 我不回去啦![笑脸][笑脸][笑脸]】

    ...

    方清源没有继续坐着等, 去寻她, 在海子边找到她,笑着:“囡囡,我们拍张合照好不好?”

    云潆好开心地点脑袋,帽子上的银饰一颤一颤的, 好热闹,好好听。

    波光粼粼的海子边, 有胖嘟嘟的鸽子,有依然很绿的山, 有只属于云滇的天——

    有很多情侣会选在这里拍结婚照。

    方清源牵着她站在那, 听彤妹喊一二三, 永远留下了这一刻。

    照片里, 他们也像是来拍结婚照的。

    ...

    他把这张照片夹在驾照里,静静看着不远处接电话的女孩的背影。

    云潆看着来电显示,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接, 嚅嗫:“老师。”

    电话那头,年过五十的白教授是有点生气的:“一年到头也不会给我个电话!我这么多学生就没你这样的!”

    云潆自己把生活过得一团糟,自然没脸给老师电话。

    而且,学校多的是认识她的师弟师妹,她的事老师肯定是知道的。

    “我听你去支教了?”

    “是。”

    “什么时候结束?”白教授问,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早就托人问过了。

    但云潆没回答。

    这份支教,永远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云潆。”白教授语重心长,“我要开个人巡展,你跟我一块去吧。”

    云潆一愣。

    “第一站在法国。”白教授。

    “我……”

    白教授断她,似乎知道她会什么,他的得意门生,才华横溢,他这辈子在校园里耕耘,也只见过寥寥几个。

    “以前你想玩,那就去玩,我们搞创作的,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所以我当时没阻止你。现在经过那么多事,你也该回来了。收收心,你在这条路上不只是这样,你还有更大的能力,能走更远。”

    这是云潆第一次从老师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她以前跟着白教授出去,老师当着大家的面,总是批评得多,她还不够努力,心不定。

    可师兄师姐们却,老师是最疼她的。

    “你最快几号能到?我等你一起走。你得给我交两幅画,我要挂起来。”着,白教授浑厚地笑起来,“这诱惑够不够?兔崽子,老子这可是世界巡展!”

    这诱惑当然够,非常够,多少人梦寐以求。

    可云潆低头,看着深蓝的百褶裙边和千层底绣花鞋,拒绝了白教授的邀请。

    “老师,我想留在云滇。”

    身后,有一双手臂有力地圈住她,挡住了忽然刮起的风,白教授的愤怒随风飘了很远,他给云潆下期限,吼着:“天塌了你也得给我滚回来!”

    云潆怕方清源听见,想躲开他的怀抱,可他不松手,他都听得见。

    云潆心惊胆颤切断通话,脸色发白,却强撑着笑容,饿了,想吃东西。

    方清源牵着她冰凉的手,扬声喊在海子边一前一后走着的阿金和彤妹,四人一起去吃汽锅鸡。

    晚上,云潆照旧是回方清源宿舍,她在他面前一点点除掉身上的衣服,坐在他腿上,像只粘人的猫。

    她想做点什么,所以她的指甲点在男人肚脐周围,轻轻刮了刮……

    方清源攥住她的手:“云潆,我们聊聊好吗?”

    “不好。”

    方清源却没答应,径自问:“等支教结束,你有什么算?”

    这个话题,他们以前从不轻易提起。

    云潆至今记得自己是怎么躺在医院的床上,决定要来这里。

    四个月,明明很短,又好像过了一辈子。

    她放下了那些难过,她过得很快乐,这里有她最爱的人。

    女孩讨好地亲了亲他嘴角,耍赖不回答。

    “画展……”

    “我不想去!”她断他。

    “云潆。”方清源看着她,摇了摇头,“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那要怎么样?我就不能自己选择吗?这是我的人生!”云潆发脾气,眼眶红红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紧紧攥着方清源的衣服,“你为什么不留我?”

    方清源:“……”

    云潆什么都不计较,只要方清源开口,只要他开口留,她就留。

    而她却从来不会去开口让他跟她走。

    因为在她心里,方清源就应该是在这里的。

    房中长久地静默。

    直到他:“你应该回去。”

    他上网查过了,云潆硕士时的老师在国际上非常有名,能得这样的提携,为什么不去?

    如果留在这里,她就只能日复一日画那些简单的东西,画尽了山水,画尽了长街,最后耗尽她的才华。

    她走了,学校还是会有美术老师,孩子们也不会断了写生课,她开了一个好头,连校长已经给一到六年级所有班级都定下了每周一次写生课的规矩。

    顶多……是有些思念,娃娃们会想她,他会想她。

    云潆哭着问:“我走了我们怎么办?云滇和上海离得这么远,我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你能喜欢我多久?你走了,连校长把房子收拾出来给刘老师放跨栏……”

    云潆想到这个,心疼得不知怎么才好,哭的更凶:“人不在什么都会没有的!”

    方清源揩去她脸上的泪,怎么都擦不完,他的喉结滚了滚,艰难出声:“不管多远我都去看你,好不好?”

    云潆根本不信,她知道他有多忙,一来一回三天,他一年能飞几次?他们一年能见几次?

    她失望地看着他,一直觉得他很爱她,可此刻,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他的爱。

    她一直不敢去深想方清源曾经过的那些话,可现在再想想,好像早就预示了他的决定——

    “我们会分手吗?”

    “如果你遇到更好的。”

    “你都不留我吗?”

    “在我这里,你随时可以喊停,你不要有负担。”

    “如果我真走了呢?”

    “你会和别人谈恋爱吗?”

    他总是不回答,他总是沉默着。

    云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此刻,方清源依然是沉默的。

    调动的事他不会告诉她,不知道会是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他不会让她这样等下去。

    他的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可以选择更好的人,而他会一直爱她,只是她不需要知道。

    ...

    他不话,这架就吵不起来,云潆一翻身,躺在了靠墙的角落里。方清源关了灯也躺下,躺在床的另一边。

    他们第一次没有拥抱着睡去。

    云潆一直在哭,无声地湿了枕头巾,方清源的手几次想伸过去,却总是在半途就放弃。

    半夜,云潆从床上下来,抹黑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方清源跟在她后面,他们一前一后走在无人的长街上,她一直在哭,这么冷的天,他担心她的脸会被冻裂。

    他几步赶上去,云潆感觉到了他的靠近,跑起来,甩开他,不想理他。

    方清源于是放缓了脚步,遥遥看着她进了校门,上了楼,才转身离开。

    云潆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怕吵醒彤妹,咬着象一直哭。彤妹已经醒了,默默过来抱住她,轻轻拍着云潆簌簌发颤的背脊。

    第二天,给云潆拿上来两个冰铁勺,让她敷眼睛。

    但效果有限,云潆肿着脸去给孩子们上课,发现嗓子哑得根本不出话,只能拜托赖老师代课。

    云潆三天没出校门,方清源在校门口站了三天。

    连校长邀请他进去坐坐,他拒绝了。

    偶尔,能看见云潆低头捧着教案飞快跑过走廊,裙摆好看地扬起。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晚上,学校跳闸,方清源被阿金喊进去当电工。

    云潆抱着暖水瓶下来接水,就看见这个男人站在高高的木梯上,他从电表箱里拆出一个坏掉的空开。

    阿金举着手电筒光,云潆看方清源眼角的痣,看他卷起的袖管,腕骨上老旧的手表。

    他在电线上缠绝缘胶布,臂暴起明显的筋络,一直延续到手背。

    阿金晃了晃手电筒,专门射方清源眼睛。

    他停下来,先瞪了眼阿金,然后看向云潆。

    “一会儿再来,太黑了,心被烫到。”他。

    阿金就把手电筒往旁边偏了一些。

    云潆仍旧站在那儿,没走,也没去接水。

    方清源收回目光,换了个新空开,拉下电闸,食堂在下一秒亮通通的。

    阿金抬脚就走,头都不回。

    ...

    两人之间又有那种陌生的感觉,方清源下来时云潆默默扶了一下梯子。

    他站定,深深睨着她,却依旧什么都没解释,只是留下一包润喉糖。

    老师们当然能发现这两人的不对劲,办公室里少了云老师的笑声大家都不习惯,李老师和刘恒眉眼官司,刘老师摇摇头,李老师又去看吴海,吴海没那个胆,云潆什么都知道,抱着画具出去了。

    一直不多事的赖老师倒是罕见地了四个字:“君子固穷。”

    李老师着急上火,问彤妹:“现在怎么办?你不管啊?”

    这是两人之间的事,彤妹不能管。

    她跟阿金好了,无论结果怎样,云云都是他们最好的朋友,这件事没有对错,只是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