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顾闲身边跟着他安排的保镖,如果顾闲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保镖会立刻发来消息通知他。而且顾闲的行程和他所的不符,保镖却没有及时向他汇报,显然是顾闲吩咐了保镖,要求他们隐瞒。
每家每户都忙着过年,忙着一家团聚的时候,顾闲一个人会去哪里?
谢云景拿出手机,心底涌起一阵酸涩。
难道比起跟他一起过年,顾闲更愿意和李雨秋或者盛意他们待在一起吗?
酸胀的情绪在胸腔中膨胀,谢云景竟是有些恐惧通顾闲的电话。他把通讯录下滑,手指悬到李雨秋的名字上方,却又在即将按下的刹那,忽地按熄屏幕收起手机,大步奔向电梯。
谢老爷子被一窝扮地喜气可爱的崽子围着,耳边萦绕在奶声奶气的“谢爷爷新年好”、“祝谢爷爷身体健康”、“谢爷爷吉祥如意”等祝词,难得高兴得合不拢嘴,不见之前失去爱人的郁郁之色。
然而,当他的手机响起,他毫无防备地接起电话之后。
“你什么!?”
老人震怒地声音吓呆了周围的一圈孩子,有胆的甚至眼眶中迅速包上一汪泪水,眼看着就要立马哭出来。
一旁的家长连忙把自家孩子捂回去。
“顾闲不见了,我得去找他,年夜饭就麻烦爷爷你来主持大局了。”
谢云景完就挂了电话,老爷子对着手机吹胡子瞪眼,憋了老半天才骂出一句。
“王八蛋!”
虽然都猜得出来老爷子骂得是谁,但谢一鸣和谢二念兄弟俩哪会去触老爷子的霉头,谢怀鸿也选择明哲保身,只有谢冬青,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他爸的眼睛眨得快抽筋了都没能拦住。
“爷爷,是云景出什么事了吗?”
谢老爷子阴沉沉地看他,蓦地冷笑一声:“怎么着,你要去陪他啊?”
老爷子阴阳怪气起来,比直接骂人还要可怕,谢冬青顿时清醒过来,缩起脖子装起了老实。
“该吃吃,该喝喝,一个个都发什么愣!”谢老爷子嫌弃地扫了眼安静如鸡的谢一鸣等人,又对着边上一个的孩子招招手,“来,你,我记得你刚刚唱歌爷爷听的歌还没唱完吧?再给爷爷唱一遍,爷爷给你个大红包好不好?”
孩子不懂那么多,见谢老爷子又和蔼起来,又开开心心地拥了过去。
*
谢云景把油门踩到限速,一路飞驰地开回了家。
房子的窗户漆黑一片,一点灯光都无。
吃饭的时候谢云景摘了围巾,但上车后他就又戴了回去。他摸了摸围巾,决定还是赌上一把。
“顾闲?”
谢云景进了门,只有玄关的感应灯随着他的声音亮起。
屋子里一室寂静,谢云景穿过客厅,正准备上楼看看,却被一阵冷风拂到脸上。
不同寻常的寒凉之意让他看向风的来处。客厅通往院子的落地窗上,挂着的窗帘被夜风吹起,荡出层层涟漪,宛如舞女的裙摆。
没有开灯的室内比室外更暗,浅色的窗帘隐隐透出窗外露台上的轮廓。
谢云景确认似的向着落地窗缓慢走了几步,接着骤然迈开步子,快速来到落地窗前。
哗啦!
被快速拉开的窗帘在轨道上摩擦出响亮的声音。
谢云景看清露台上的同时,露台上的顾闲也回过头来。
“你怎么回来了?”
顾闲在露台上席地坐着,回头的时候斜仰着脑袋,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拿着罐罐装啤酒。他摘了手套,塞进口袋外套时大概不怎么用心,口袋边缘还露着半截。
因为喝酒的缘故,他的嘴唇镀了一层水色,在院子里照明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饱满莹润。
谢云景走近他,看到了他身边堆着的啤酒罐,啤酒罐倒了几个,风一吹就在地面上轻轻晃动,显然顾闲已经喝了不少。
他蹲下身,覆上顾闲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果不其然地触到了一片冰冷。
“我遇到了你爸。”
谢云景把顾闲的手拾起来,和另一只手放到一块,然后一并握在手心。
“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家里?”
顾闲垂眸看向自己被包住的双手,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片刻之后,他突然嘟囔:“谢云景,我的手好冷哦。”
谢云景低头对着他的双手呵气,慢而有力地搓着:“好点了吗?”
顾闲撞上他的额头,动物似的蹭了蹭,接着笑起来:“好暖和。”
微微弯起的眼睛里仿佛揉进了无数星星,顾闲显然是有些醉了。
也不知他外面待了多久,靠近之后,谢云景能感觉到他的鼻尖都是凉的。
他往顾闲鼻子上呵了口气,顾闲立刻往后缩了一下,嘴里叫嚷着“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眼睛却仍然弯着,接着又贴上来蹭谢云景的脸。
谢云景只觉脸上仿佛贴上来了一块冰块,就连顾闲呼出来的气息都透着微微的凉意。这会顾闲已经几乎倒进了他的怀里,他拍了拍顾闲的后腰:“屁股冷不冷?”
他才在地上跪了一会,膝盖就被从地下透上来的寒意冻得有些刺骨,而顾闲却是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
“冷……”
顾闲的语气有些委屈,谢云景哄着他:“那我们起来好不好?”
“好。”顾闲着,却是把两只手从他手心抽出来,挂到他的脖子上后就不动了。
谢云景扶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正想把他的手抓回来重新捂住,顾闲却已经自己收了回来,往他怀里一窝,就捧着啤酒喝了一口。
“……”
顾闲手里那罐啤酒剩的不多,谢云景也就没算拦着,和他一块捧住啤酒。
“不是去顾家过年?”谢云景就着顾闲喝酒的动作,托住他抬高的下巴,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
“你骗我。”
顾闲撇嘴:“骗你怎么了。”
“既然不愿意去顾家过年,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谢云景低头,“我以为你没那么讨厌我了。”
顾闲眨了眨眼睛,明知眼前的人是在故作姿态,还是顺着对方的心意解释道:“……我只是习惯了。”
谢云景微微蹙眉:“习惯什么?”
顾闲抿了下唇,移开视线,叹息般地回答:“我不是故意不跟你去……”
他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的抖了抖。
“我就是……习惯一个人过年了。”
“……”
谢云景的眼神中透着不解,顾闲抬高啤酒罐喝酒,却发现里面只剩下一点。
他想再拿一瓶新的,谢云景拦住他:“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顾闲看他,片刻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吧,谢云景你看不起谁呢?”
他比划了一下地上的啤酒罐:“啤酒而已,就这么几瓶,你也觉得我会喝醉?”
谢云景皱着眉头,虽然没有话,但顾闲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越过谢云景的阻拦,拿起两罐新的啤酒开,一罐递给谢云景:“喝不喝?”
封都开了,显然是没算让人拒绝。
谢云景接过之后,顾闲还在盯着他看,他只能先喝了一口。
“我冷了,想找你取取暖不行吗?”
过于轻软的声音稍不留神就会错过,谢云景顿住,放下啤酒罐看向顾闲时,后者却已经倚到露台的围栏上,目视着前方喝起了酒。
本以为顾闲是醉了才会那么柔软地跟他撒娇,然而他却是清醒的。
谢云景听见了自己胸腔里不受控制的咚咚声,并且心底仿佛落进了一片羽毛,又轻又软地挠得他从心底泛起一股酥痒。
“顾闲……”他走近顾闲,想和他靠在一起,却又见顾闲放下了抵在唇边的啤酒,稍稍低垂着头。
顾闲的嘴角带着笑意:“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过年了。”
谢云景心底的酥痒退去了。
十六岁,正是顾闲高二时的年纪。
顾闲拎着啤酒罐转了转:“十六岁的时候,我听到了顾乐瑜他妈跟我爸吵架。她哭诉我爸跟我妈结婚辜负了她,哭诉我爸让她的孩子成了私生子,哭诉我爸本该只有她生的顾乐瑜这一个孩子,顾家本该只有顾乐瑜这一个继承人。”
“她对我爸,如果我爸不把我逐出家门,不完全断绝我的继承权,那我爸就是彻彻底底地对不起她,比起继续待着顾家承受屈辱,她宁可和我爸离婚,和顾乐瑜孤儿寡母一起去过清净日子。”
“然后呢?”
顾闲扬了扬嘴角,没有直接回答谢云景的问题,继续道:“虽然她装得温柔大方,像个好后妈,可是我知道,她从就不喜欢我,明里暗里没少跟我爸提把我赶走的事。”
“我原以为,我爸是不会答应的,毕竟我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成绩也一直不错,很能给他长脸,不管是出于血缘还是面子,他都不至于放弃我。在我十六岁听到的那次哭诉之前,他也的确,一直都只是在这个问题上敷衍我那亲爱的后妈。”
“可是——”顾闲举起啤酒喝了一口。
虽然顾闲还没完,但谢云景已经猜到了结果。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顾闲,满眼都是心疼,然而此刻顾闲的身上,却又散发着一股并不脆弱,也并不需要依靠的气势。
谢云景选择了尊重顾闲,继续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顾闲放下啤酒,眼神中多了一层空茫。
“可是啊,不知是我那亲爱的后妈日积月累的努力有了成果,还是这次的哭诉太过扎心,我爸,真的开始考虑起了把我赶出家门,甚至和我断绝关系当我不存在的事。”
谢云景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所以你高二开始不学好,是为了不被你爸赶走?”
“对。”顾闲的语气还是淡然,仿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口中谈论的都是别人的故事,“顾乐瑜他妈之所以容不下我,我爸之所以会被动,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威胁太大,若干年后如果我要争顾家的家产,顾乐瑜肯定争不过我。”
优秀的成绩,卓越的能力,本该是让父母为自己骄傲的资本,然而在顾闲身上,这些却成了会让他流离失所的祸根。
谢云景和他针锋相对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他也是骄傲的,他难以想象,在他面前从不低头的孔雀,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才最终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顾闲……”他无法再只是倾听,伸手想要把人揽进怀里。
却又听见顾闲喊他:“谢云景。”
一直看着前方的人终于回过头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谢云景改道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刘海:“为什么?”
顾闲看着他笑,用拿着啤酒罐那只手的手背撑住下巴,歪着脑袋道:“因为你抢走了我妈妈唯一会对我笑,我爸爸唯一会给我好脸色的机会。”
谢云景的手僵在顾闲额头。
顾闲还是笑着,但就算是上扬的嘴角,也掩盖不住他的落寞。
“我的父母,他们谁都不爱我,只有我拿到第一的时候,他们才会因为这份可以衬托他们优秀的荣誉,从我身上觉出那么一丁点愉快来。”
“顾荣才有他的‘真爱’,而我的母亲,则是临死的时候,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本以为当初他奶奶去世时,顾闲对他“你奶奶对你真好”,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然而此刻,谢云景才终于明白当时顾闲这句话,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顾闲母亲去世的时候,身边只有年幼的顾闲,这样都不愿意在临死前看自己的孩子一眼,那是当真没有丝毫留恋以及爱意。
顾闲把啤酒举到脑袋旁晃了晃,无奈地感慨着:“明明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该爱我的两个人,可是他们谁都不爱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爱我,他们还要生下我。”
淡然的语气混合着酒液轻快晃动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不甘而仅仅只是疑惑。
但顾闲越是这样,谢云景就越觉得心脏被撕扯得生疼。
“为什么不离开顾家……”谢云景的声音透着些许艰涩,“明明只靠自己你也能活得很好。而且你那些朋友的父母都很喜欢你,他们应该都很乐意和你一起生活。”
顾闲停下摇晃啤酒罐的动作,挑了下眉:“可是那终究不是我的父母。”
别人的亲儿子就在眼前,顾闲又怎么能够忘掉自己真正的处境,别人的家庭越是和睦,别人的父母对他越好,他就越会明白自己的父母多不爱他。
谢云景无从反驳。
顾闲垂下手臂,往围栏上趴了趴,盯着露台外的积雪。
“而且,连最该爱我的两个人都不爱我,我又该怎么相信还会有其他人真的爱我呢?顾荣才再怎么样,到底是我的爸爸,是在血缘上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人……”
嘭!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炸响,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第一朵烟花便是信号,转眼就有无数的烟花紧随其后,噼噼啪啪地在夜空中铺就一片火树银花的灿烂景象。
顾闲抬头,有些诧异地喃喃:“已经过零点了?”
他得到的答案是一个吻。
因为太过突然,吻落下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后退,却被早有所料的手掌扣住后脑勺,使得他无处可逃。
但这个吻却并不激烈,只是温柔的斯磨、舔咬,片刻后便走到结束。
绚烂至极的烟火仿佛毫无吸引力,谢云景温柔而又专注地望着顾闲的眼睛:“现在你有我爱你了。”
他的手还扣在顾闲脑后,他用拇指抚了抚顾闲的耳廓:“最讨厌你的人都爱上了你,还爱你爱得要死要活,不要再觉得不会有人爱你了。”
顾闲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出来,只有脸上的绯红越发明显。
他当然知道谢云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有勇气在曾经的死对头面前剖白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仰头躲开谢云景的视线,望着夜空的烟火,蚊呐般地嘟囔:“看烟花吧……难得有这么好看的烟花。”
谢云景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才趴回围栏上,抬头看向了天空。
虽然没有拥抱,但两人的肩却紧紧贴在一起。安静地看了一会之后,顾闲抬高手里的啤酒:“新年了,来干个杯?”
新年第一天的烟火会持续很久,顾闲和谢云景喝完了手里的那罐啤酒,都还没有结束。
顾闲拎着空啤酒罐,双眼被满天的烟火映照地有些迷离。
再绚丽的烟火,看久了也难免厌倦。
顾闲把啤酒罐扔到身后的罐子堆里,接着转头看向谢云景,用手托住下巴,破两人之间的寂静:“虽然‘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句话是不对的,但欺负你,给你找麻烦,的确让我感受到了快乐。”
“不过,”他歪了歪脑袋,“你又是为什么非要跟我掐架?”
鞭炮声不绝于耳,夜空中的烟火仿佛永不停歇,热闹得夜风都似乎变得温暖起来。
谢云景看着顾闲的发丝被风轻轻吹动,看着顾闲的眼睛装入多彩的烟火。
“大概是因为……”他抚上顾闲的眼尾,轻轻触碰着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就算是讨厌我,你也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顾闲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
片刻之后,他大笑起来:“谢云景,你好变态!”
所有的针锋相对,都源自对漂亮孔雀扭曲的占有欲。
谢云景供认不讳:“嗯。”
顾闲笑得有些接不上气,谢云景把他搂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谢云景,我们做|爱吧。”
正要拍到顾闲背上的手掌顿住,谢云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什么?”
顾闲又是噗嗤乐了一声。
他抬手勾住谢云景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大大方方地重复。
“我,我要和你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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