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特蕾莎嬷嬷被马修的话刺痛，发出惊叫：“我没有接受恶魔的嘉奖！我是虔诚的教徒，我的身体和心灵都属于我的主！”

    “但你并不能确定你的主是不是恶魔，不是吗？”

    马修口吻冰冷地嘲讽着特蕾莎。

    她的激烈反应让马修确定她确实接受了恶魔的馈赠，并且这场馈赠和马修?潘德有直接联系。

    所以她才会——

    “特蕾莎，命运所有的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注了价格，即使是你的主赐予你的礼物。”

    “不……不……不是这样……事情不是这样的……”

    特蕾莎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浑身颤抖，明显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但是她始终没有呼唤护士赶走马修。

    她恐惧地看着马修，哀求道：“马修，我是虔诚的教徒，我深爱着我的主，求求你，放过我吧！不要再让我回忆那些我不想回忆的痛苦过去！”

    “不想回忆的痛苦过去？”

    马修微笑着，抬手托起特蕾莎的下巴：“不想回忆就可以不用回忆吗？”

    “呃……”特蕾莎闻言愣住，长叹一声：“你得很对，那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回忆就能够逃过去，它们是真实的存在，最真实的存在……每当我闭上眼睛就会……就会看到……每当我握着别人的手感想未来的时候就会……”

    “所以你的能力确实来自魔鬼？”

    “是的。”

    “特蕾莎，把你能想起的一切都告诉我，好吗？”

    马修的口吻很温和，但是他的态度很强硬。

    他的眼神像犀利的火焰之剑，轻而易举就刺穿特蕾莎的所有伪装：“特蕾莎——”

    “宽恕我吧，仁慈的主！”特蕾莎哭泣地道。

    被马修的话语和气势压得无法呼吸的她握住马修的手，含泪回答道：“我并非故意违背您的意愿，是恶魔的诱惑太过迷人，当我意识到我被恶魔诱惑的时候，我已经接受了恶魔的馈赠，我无法回头，我无处回头！我只是……是……”

    “恶魔到底给了你什么？”

    “祂……”

    特蕾莎抽动嘴唇，试图回答，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马修觉察到她的为难，单膝蹲下，握着她的手：“把你想到的内容全部告诉我，漏掉的部分，我自己有办法补全。”

    “我……我……”

    特蕾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叙述对她而言恍如昨天的过往。

    “那天晚上，天气很糟糕，虽然哥谭的天气一直都不怎么样，但是那一天……我做了个噩梦，非常可怕的噩梦，梦里我被恶魔纠缠，它们抓住我，要把我活生生的剖开，扯出我的肠子吃下去……我非常的害怕……不断地向上帝祈祷，然后恶魔们就被金色的天使杀死，我得到了拯救……”

    “之后呢？”

    马修并不奇怪特蕾莎的叙述以被天使解救为开端。

    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忠于上帝对她而言就像人需要呼吸。

    “然后我醒了过来，我看到我的房间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我很害怕，我开灯，火焰消失了，但是穿衣镜里的世界依旧有火焰，并且穿衣镜里的世界是漆黑一片，只有那一团火焰……”

    到这里，特蕾莎嬷嬷眼中再次闪过显而易见的惊恐，双手紧握马修的手：“我害怕极了，我知道我被恶魔缠上了，恶魔要杀死我，我……我奔向教堂，跪在祭坛前拼命祷告，祈求上帝降下天使拯救我……就在这时候——”

    特蕾莎嬷嬷停了下来，干枯如鸡爪的手指敲马修的手背，嘴里机械重复道：“笃！笃！笃！”

    “有人敲教堂的门？”

    “是的，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有人敲响了教堂的门。”

    特蕾莎嬷嬷低头，不安地对马修：“正在祈祷的我被敲门声吓得瑟瑟发抖，我不敢去开门，害怕门外站着恶魔，但是我又不能不去开门……

    我在上帝面前发下誓言，一生谦逊忠诚不作任何坏事，如果门外的人需要我的拯救我却不去开门……”

    “最终，我捧着桌上的圣水开了教堂的门，地上放着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婴儿的襁褓上压着一个简陋的十字架，我抱起婴儿，抚摸他胸前的十字架，十字架却……却……”

    “十字架怎么啦？”

    “消失不见了！”

    特蕾莎嬷嬷带着哭腔道：“在我的手碰到孩子胸口的十字架的瞬间，十字架消失不见了！而我……原本因为恶魔的噩梦而惶恐不安的我，从那一刻开始不再惶恐……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我参加社区活动，和一个男孩握手的时候看到了……

    看到男孩会在活动结束后因为跑进马路被车撞死……我以为这只是劳累过度产生的幻觉，没想到……”

    “从那以后，我时常会看到他人的未来，通常是与死亡有关的未来，有时也会……如果有杀人犯在忏悔的时候对我谎，我只要握住他们的手就能看到真实情况……

    天赐一样的神秘力量让我无比痛苦，我向主教忏悔，对圣象祈祷，祈求上帝收回祂的赏赐，可是……”

    “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些并不是上帝的赏赐？”马修径直问道。

    “我……”

    特蕾莎沉默了。

    她像石像一样呆滞，默默地看着马修，眼角有泪水缓缓流出。

    马修于是亲吻她的手，安抚：“至少你没有滥用恶魔的礼物。”

    “可是我……我接受了恶魔的礼物！我背叛了我的忠诚誓言！我死后会下地狱，对吗？”

    到这里，特蕾莎已经喘不过气。

    她祈求地对马修：“我是因为一时的贪婪才放了错，我愿意用我余下的生命悔改我的过错，我不想下地狱……永远……永远都……”

    “特蕾莎——”

    “你？”

    特蕾莎怔怔地看着马修：“你想什么？”

    “我是当年的男孩，马修?潘德。”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

    “我不觉得你犯了错，你因为仁慈把才出生就被遗弃的我带进教堂，为我安排养父母。”

    “但是我——”

    特蕾莎的眼神万分惊恐：“我接受了恶魔的馈赠，我使用了恶魔的力量，并且从未想过归还恶魔的力量！我已经犯下无可饶恕的罪行！”

    “你不会下地狱，因为我不允许。”

    “你？”

    特蕾莎异样地看着马修：“你怎么有资格——”

    “是的，我有资格。”

    马修抬头，郑重其事地告诉特蕾莎：“我不允许你下地狱，你就绝对不会下地狱。”

    “为什么？”

    “因为我是地狱的恶魔。”

    “而我接受了你的馈赠。”

    特蕾莎苦笑着，再次流下眼泪：“谢谢你的安慰，虽然这些话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真的吗？”

    “真的……毫无意义……”

    特蕾莎的笑容比哭更艰难。

    她吃力地捧起马修的手，轻轻摩挲脸颊和下巴：“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出藏在心底那么多年的秘密，让我不至于带着秘密走进地狱，虽然我最终难逃下地狱的命运……但我依旧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在临死前有机会得到解脱和忏悔……谢谢……谢谢……”

    着着，老人低下头，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熄灭了。

    马修安静地单膝蹲在老人身旁，一言不发，直到天使拍着翅膀落在老人身旁。

    马修看向天使：“好久不见，加百利。”

    “我不会对你好久不见，虽然我并未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天使加百利心平气和地看着马修，翡翠色的眼瞳深处闪烁着慈爱与痛苦并存的光芒。

    “她的灵魂属于上帝。”加百利柔声宣布道。

    马修：“我知道，她是个虔诚的信徒，恶魔的馈赠对她而言是彻底的意外。”

    “所以她的灵魂依旧拥有进入天堂的资格。”

    加百利话口吻很冷漠。

    祂伸手，从特蕾莎的身体里拽出老人枯槁的灵魂：“是时候离开了。”

    【我……天使……我居然能够去天国……】

    看到大天使迎接自己，特蕾莎的灵魂顿时喜极而泣。

    但是很快，她就陷入了绝对的不安。

    【我曾经背叛过上帝，我做了违背上帝的事情，即使如此，我还能够上天堂吗？】

    “当然可以，你的背叛本就是上帝的安排，而你在获得恶魔的馈赠后做的那些事情也证明你确实无愧于上帝的新娘的身份。好啦，时间不早了，你该离开了。”

    话间，加百利提起特蕾莎的灵魂，准备把她带去永恒的白银之城。

    这时，马修上前，拦住加百利和特蕾莎的灵魂：“你们不能离开。”

    “为什么？”

    加百利质问地看着马修。

    马修：“她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的生命已经结束，她的灵魂现在属于上帝！”

    加百利展开翅膀，准备径直离开。

    马修看到，加百利的翅膀根部竟闪烁着地狱的黑色！

    祂不是加百利！

    或者——

    祂不是天堂的加百利！

    祂是——

    “你是地狱的堕天使，对吗？”

    “你什么！”

    因为马修的话，加百利原本舒缓温柔的面色骤然变得铁青，声音也仿佛风暴般充满杀意。

    被祂提在手中的特蕾莎的灵魂跟着露出惊恐神情：“您……您……您不是……”

    “我是天使加百利。”

    加百利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强调道，“只不过不是你的认知里的加百利。”

    “你是堕天的加百利，对吗？”

    马修悠然地看着早已成为堕天使的加百利。

    加百利没有话，背后的洁白翅膀却随着天上的乌云变得越来越漆黑，甚至闪闪发光。

    “果然，你是堕天使加百利，和我的生理学父亲约翰?康斯坦丁有仇隙的那位势利眼大天使。”

    为了进一步刺激加百利，马修甚至掏出香烟，手法娴熟地点燃，吸一口烟，吐出悠长烟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约翰?康斯坦丁也在哥谭，现在正在蝙蝠洞喝茶。”

    “你什么！约翰?康斯坦丁？！”

    加百利的表情一阵狰狞。

    正如马修的猜测那样，祂正是被约翰?康斯坦丁算计后堕天的那位加百利。

    “没想到吧？”

    马修笑容可掬地看着被愤怒和仇恨扭曲了面容的加百列：“想不想立刻见到他？”

    “我——”

    “我知道你对他有阴影，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光辉的大天使，如今却只能假扮天使为恶魔做马前卒……”

    马修恶意挖苦加百利道，“如此激烈的落差，任何一个有尊严的生物都无法忍受，何况是你这样的大天使？”

    “马修！你别以为你是——”

    意识到自己差点漏嘴的加百列紧急闭嘴。

    马修却追问道：“我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加百列强作镇定地辩解道：“没错，我确实憎恨约翰?康斯坦丁，因为他，我从光辉的大天使沦为堕天使，现在甚至不得不听从恶魔的驱使！但即使如此，我依旧是加百利，是高贵的天使，不是随便什么人类都能羞辱我！”

    “而我不是人类。”

    话间，马修站直身体，三对翅膀在身后展开，光辉熠熠，昭昭不可直视。

    没想到马修竟然已经拥有三对翅膀的加百列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

    祂反射性地抬手阻挡源自马修的强烈光芒，口中愤怒地强调道：“即便拥有翅膀，你也不是天使！天使拥有尊贵的灵魂，而你根本没有灵魂！”

    “然而没有灵魂的我却能随意抓住曾经拥有高贵的灵魂的你，加百列，你真的不为自己竟会被扔进地狱感到羞愧痛苦吗？”

    “我是天使，天使的圣洁与堕落都是上帝的旨意！我不需要——啊！”

    加百列突然发出惨叫，尊贵俊美的面容充满狰狞痛苦，毒蛇般的目光注视着马修身后：“约翰?康斯坦丁！”

    “嗯？”

    马修回头，果真看到了他的生理学父亲约翰?康斯坦丁，后者正一脸悠闲笑容，叼着烟，向加百列招呼：“好久不见，装腔作势的大天使，不对，你现在是堕天使。那么，让我猜猜看，你在地狱是不是过得不怎么样？”

    “闭嘴！”

    加百列被康斯坦丁扎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中了你的算计，我又怎么可能从高贵的大天使沦为地狱的堕天使！你毁了我的一切！”

    “然而导致你走上堕天路的每一件事都与你自己的选择分不开，你自愿被魅魔引诱，自愿在被我拿走心脏后为我做事，之后又因为被初堕者威胁选择向初堕者屈膝……”

    康斯坦丁历数加百利犯下的过错，每一句话都如尖刀扎进加百利的身体：“由此可见，即使没有我，你也会堕天，堕落的根源一直都在你的灵魂深处。”

    “康斯坦丁——”

    被拆穿的加百利恼羞成怒，展开黑暗的翅膀要将康斯坦丁带入地狱。

    然而，如今的祂早已沦为堕天使，不再具备大天使的神威，而约翰?康斯坦丁身边有马修，长出三对火焰翅膀的马修。

    砰！

    加百利被马修的力量震飞，痛苦地躺在地上，黑色的翅膀流出黑色的血：“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已不再是上帝的天使。”

    康斯坦丁无情地宣布着，走上前，一脚踩在加百利的翅膀上：“你现在是堕天使，是被天堂驱逐的恶魔爪牙！不要再着天国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了！”

    “我……我……我没有……”

    加百利抬起头，艰难地为自己辩解：“我的灵魂依旧属于上帝，我是上帝的大天使，我……”

    “你这次来人间是为了完成恶魔交代的任务，不是吗？”

    马修无情的着，从加百利手中抢回特蕾莎的灵魂，郑重承诺：“我发誓，不hi让你进入地狱。”

    【可是……刚才……天使居然是……】

    特蕾莎还未从大天使加百利居然已经向恶魔屈膝的震撼事实中恢复过来。

    当然，比起大天使加百利居然是恶魔的爪牙，她更为自己差点被带去地狱而痛苦绝望。

    【果然，我是要下地狱的……我收下了恶魔的馈赠……我是恶魔的帮凶，你也是……你是马修?潘德……马修?潘德是恶魔的孩子……马修……马修……】

    “我不是恶魔的孩子，至少，我从不认为自己是恶魔的孩子。”

    马修心平气和地断特蕾莎的喃喃自语，对脚踩加百利还不忘抽烟的康斯坦丁：“你怎么会——”

    “直觉，直觉告诉我，你会在疗养院遇上某位已经沦为堕天使的装腔作势的大天使。”

    约翰?康斯坦丁好声没好气地吐槽踩在脚下的加百利。

    加百利却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吱声，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你们父子爱咋样吐槽就咋样吐槽”的绝望。

    最终还是马修看不下去，提醒：“加百利毕竟曾经是上帝座下的大天使，你不能完全不给祂面子。”

    “马修你得对，我确实不该太不给祂面子。”

    康斯坦丁抬脚，松开垂头丧气的加百利，笑眯眯地逼问道：“谁派你过来的？”

    “我……”

    “通常而言，没有犯下大过错也没有大功劳的普通人死以后会被死亡带去死亡国度，洗去记忆，重新开始，生前立下特别功德的灵魂被天堂带走，犯下罪十恶不赦的大罪的人掉入地狱。

    特蕾莎一生虔诚善良，即使无意得到了恶魔的馈赠也没有在恶魔力量的驱使下犯罪，死后不能进入天堂也不会掉进地狱，为什么已经是堕天使的你会掐准时间装成天使带走她？”

    频繁与死亡、天堂、地狱交道的康斯坦丁慢悠悠地质问加百利：“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

    加百利欲言又止。

    康斯坦丁看了眼马修，主动加筹码：“你对我们出真相，我就告诉你如何让堕天使回归白银之城。”

    “堕天使还能回——”

    “当然可以！”

    康斯坦丁坏笑着：“别忘了，我是约翰?康斯坦丁。”

    “那也不可能……”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康斯坦丁屈膝蹲下，贴着加百利的脸，低声：“马修背后有路西法，如果能动路西法，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路西法可不会……”

    “路西法确实不会随便出手，但是马修有办法动他，而我有办法动马修。”

    为了骗得加百利坦白，康斯坦丁不惜抛出杀手锏：“别忘了，马修可不是普通的康斯坦丁。”

    “确实，约翰?康斯坦丁……马修?法斯特?康斯坦丁……路西法……呵呵……呵呵……哈哈哈……”

    一番自嘲冷笑过后，加百利在康斯坦丁的搀扶下艰难站起，对特蕾莎嬷嬷的灵魂：“你还没有死，你还可以回到身体里面继续活。”

    【我……我……】

    “是的，你的生命还没有终结！”

    加百利又气又恼地强调道：“是我用天国的禁术让你以为身体已经死掉，灵魂主动离开身体！其实你还活着！当然，如果明天的太阳升起前你的灵魂没有回到身体，你的身体就会彻底死亡！”

    【我……我……】

    特蕾莎嬷嬷的灵魂露出痛苦难信的表情。

    最终，活着的欲望占据上风，灵魂返回已经停止呼吸的身体。

    “呼——”

    倒吸一口气，特蕾莎嬷嬷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位天使：“刚才发生的——”

    “不是梦……”

    马修平静地道，双手落在特蕾莎嬷嬷的轮椅扶手上：“需要我送你回房间吗？”

    “太阳已经下山了，她确实应该回房间了。”

    康斯坦丁意味深长地着。

    名义上的父子两人一起推特蕾莎嬷嬷回房间，加百利不情不愿地拖着堕天使的黑翅膀跟在后面。

    特蕾莎嬷嬷担心已经是堕天使的加百利被疗养院的护工们看到，惴惴不安地问：“让祂跟在后面真的不要紧吗？这里可是教会养老院。”

    “没关系，普通人无法看到恶魔，何况祂曾经是一位大天使。”

    康斯坦丁自信满满地表示。

    话音未落，他就因为在养老院抽烟被对面的护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