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我是陆离。”陆离朝试镜席上坐着的三人鞠了一躬，礼貌地笑了笑。他不动声色地量了三人一眼，便微垂下眼睫, 安静地等待着。除了坐在中间的沈修之外, 另外两位, 一个是谢阆风, 另一个是宋简, 都是陆离认识的演员, 应当都是这部戏里的主演。

    “你好。”沈修之双手交叉成宝塔状，轻轻托腮, 神色微沉, 湛蓝色的眼眸犹如探照灯似的在陆离身上，只见陆离神色微敛, 看不出什么端倪。

    也没理会在座的另外两人，沈修之轻轻翻开自己面前的剧本, 指节轻扣桌面, 沉着道：“那就开始吧。陆离，第一场就演469页这场戏。”

    沈修之的试镜十分特别, 除了看本人和角色的适配情况, 还要看演员和其他人搭戏时，能否配合彼此的呼吸，产生化学反应。所以现在沈修之的试镜里没有了投资人和制片人的存在，他带的这两位都是演员。

    区别于外表的儒雅，在导演影片上, 沈修之是个相当“独.裁”的类型。以前还会因为投资人稍稍委曲求全一点, 现在的他, 更加我行我素。想来之所以能在这里看到谢阆风, 也是因为他是沈修之定下的主角吧。

    电光火石间，陆离已经看懂了沈修之的试镜手法，他这应该是安排了一出独角戏，两出配戏。

    沈修之也是狠，这一开始，他给陆离挑的独角戏就是男三章卓行迹破败，独自走向刑场的这场戏。章卓一路大笑高歌一路拾阶而上走向断头台，旁若无人，镇定自若，尽显风流狂恣之态。

    陆离来之前是做过人物结的，这一幕算是整部戏里最难的一场了，很明显，沈修之这是在给他下马威呢。

    陆离还是第一次在“陆九思”以外的视角看到沈修之的试镜，毕竟他作为陆九思时一开始就被沈修之看中了，并没有过这方面的体验，不由得有些新奇。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早有准备。陆离先是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又掏出口袋里的鞋油，开镜子，擦脏了自己的脸。沈修之倒是没有催促，反而饶有兴致地托腮看着他的动作。

    谢阆风眸光定定地望着陆离，在看到陆离从口袋里拿出鞋油时，他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溢出星点笑意，他漆黑的眉目安静温柔，如春时发芽的嫩绿枝条，夏风拂过荷叶上颤巍巍的花苞，秋分染上橘色光芒的金黄枝叶，冬日映亮屋檐冰棱的暖阳。

    陆离闭了闭眼，沉淀下属于自己的情绪，再睁眼时，他脸上的神色已然骤然变了。

    明明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脏污，但他背脊挺直，目光睥睨，清傲如竹，虽是一身现代装束，却令人恍惚，仿佛此时的陆离已身着囚服，正站在空旷的囚场，逡巡周围。

    陆离神色冰冷地走了两步，顿了顿步子，微微抬头，像是被阳光刺到眼睛似的，他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放声笑了起来。

    章卓向来严谨克己，理智分明，从不投入过多情感，眸色浅淡的眼睛里总是泛着冰冷的、无机质的光，但此时的他，却是难得地露出了狂放之态，与方才时的冰冷对比，犹如判若两人，反差感一下子就拉出来了。

    “哈哈哈，多年谋划一场空。是我，输了一筹。”他词句破碎，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断断续续地高歌起来，他懒洋洋地偏了下头，散乱的头发让他神色显得十足癫狂，脸上的脏污却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

    难怪刚刚他还花时间弄了下头发和脸，如果没有这个造型做支撑，那笑得就会让人有些出戏，现在却是恰恰好的尺度。

    虽然面上狂恣，但他的背脊却从始至终没有弯过，正因为神情狼狈，才愈发显得他姿态凛然，直到他踉跄一步跪倒在地，那背脊也很快挺直，像是他唯一坚持的信仰。

    结束完跪地的动作后，陆离站起身来，向试镜席三人鞠了一躬：“我演完了，谢谢。”

    这一句话像是破安静的咒语，沈修之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眼剧本，不知何时竟是入了神，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修之收回刚刚还放在桌上的手指，揣进衣服兜里，摁住微微颤抖的手指，紧握成拳。只凭着试镜的一场戏就能做到这地步，收放自如得实在是令他吃惊，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第二个陆九思站在了面前。

    沈修之整理了下思绪，一向就只用演技话的他，这一次破天荒地没忍住问了个问题。

    “你是怎么想到带鞋油的？”

    “事实上不止鞋油。”陆离笑了笑，走近到试镜席的桌前，微微颔首：“失礼了。”着他将兜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鞋油、镜子、便携型发胶、定型喷雾、梳子、型眼影盘……

    沈修之望着那一堆东西愣住了，一时间无语凝噎。难怪陆离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不仅是为了适合那个时代众人宽松的着装，竟然也是为了带这么多东西却丝毫看不出来。

    沈修之挑眉：“所以……你是为了这场试镜，准备了所有合适的造型？”

    “就算只是试镜，我也会全力以赴。”陆离眸光微闪，又将桌上的东西重新放进兜里，竟像是变魔术似的，衣服服帖，竟是完全看不出来丝毫端倪。

    他真诚地对上沈修之的目光：“因为我是真的很想拿下这个角色。”

    “所以你是对你的演技不够自信？”沈修之眸光凌厉地看向陆离。

    陆离不慌不忙地笑笑：“当然不是。我只是习惯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确实，他用演技让人一秒入戏，造型只是为他如虎添翼罢了。沈修之这话确实得没道理，只是面对陆离的回答，沈修之不置可否，又看向身旁的人，这才介绍道：“这是我们的男二号，宋简。”

    “你们搭一场吧。”

    宋简，陆离自然是认识的。

    宋简一直都不是很出名，他和谢阆风年纪差不多，虽出道时间很长，但一直都是默默无闻的。他长得不错，却是缺少些许特色，在娱乐圈里一直不温不火的，毕竟火这种东西，玄学居多。

    只是在最近这段时间，这位宋简倒是声名鹊起，一举拿下了好几个重磅角色，曝光相当不错，一路跻身到了一流演员行列，今年更是获得了X花奖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势头很猛。

    宋简长相斯文，面容俊秀，他的眼睛形状偏圆，棕色双眸在镜片后朝陆离望过来，显得十分温和，毫无攻击性。在沈修之和谢阆风身边，他看上去就不太显眼了，十分低调。

    在沈修之开口之后，宋简微微一颔首便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台前，对陆离伸出手来，开玩笑道：“你好啊章卓，我是你老板袁信。”

    陆离轻轻握了下那只手的指尖，态度礼貌温和地颔首：“宋老师您好，还请宋老师手下留情了。”

    “是我请你手下留情。”宋简很没有架子地笑了笑。

    他们出演的这场是两人初见的这幕。

    袁信作为佞臣需要招收幕僚，他的一众幕僚中却没有令他十分满意的，直到遇上惊才绝艳怀才不遇的章卓。他需要章卓帮他谋筹成就大业，而章卓一朝落魄，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举步维艰。

    袁信想彻底收服章卓，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故意置对方于走投无路的境地，再对他施以援手，收获对方的感激。

    他本以为章卓不过是不知世事险恶的士族，却不想章卓在家族破亡之后，早已经七巧玲珑心，他将计就计，在袁信施以援手时，故意露出感激涕零的姿态，两人一拍即合。

    这一幕的两人各怀鬼胎，更何况章卓天生傲气，要让他有“感激涕零”又不崩人设的表现，这个度很难把握。

    章卓以前并不叫章卓，他姓谢，谢家曾经是大名鼎鼎的钟鸣鼎食之家，而他是谢家第四代四房家的嫡子——谢允钦，字瑾瑜。本来他有大好光明的前程，是如玉般美好的少年，在谢家全族因触犯律法被处以极刑后，谢允钦因体弱未上族谱玉牒，在家仆的保全下才逃过一劫，之后更是更名改姓为章卓，藏头露尾地活着。

    直到袁信找到了他。

    袁信到时，章卓的抄书摊子已被人掀翻在地，而他发丝散乱正跌坐在满卷书中，浑身都沾满了墨点，白净无暇的脸上都染上了墨汁，十分的狼狈不堪。家仆拼了命保住了谢家嫡孙一命，自己却丧了命。

    章卓身子弱，无力负担高额的药石费，因为他的户籍关系无法入仕，还好他写得一手好字，只能假装成从附近村镇上来赶考的寒门学子，伪装成他最厌恶的平民，在集市上为人抄书为生。

    只是他一贫如洗，根本无力支付所谓的“保护费”，被逼到了极境，即便是孤傲如章卓，也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怒气。

    他紧握着拳头又松开，终究是倔强地垂着头闭口不言，自顾自地整理地面的东西，这时宋简饰的袁信登场，他轻轻蹲下，帮章卓整理了地面的东西，又朝他伸出手来要扶他起来。

    不想，章卓却避开了那只手。宋简不由得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不是陆离要对他“感激涕零”的一幕吗，可是他的态度却十分僵硬，并没有丝毫感激的意味在。

    宋简轻轻一蹙眉，疑惑之色一闪而过，心中却不由得一个咯噔，这个时候他作为施恩者，是不应该露出疑惑神情的。宋简心神一正，冲陆离微微一笑，开口道。

    “先生在此摆摊，可是辱没了先生的才华。”

    “谢谢。”章卓却避开了袁信的示好，对于对方的试探不为所动，反而是语气冰冷地丢下这么一句，就开始自顾自地收拾好自己，细细擦干净刚刚他脸上的脏污。

    被晾了个正着，袁信也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剧本上只有对话，并没有太多的神色描写，但对于这样的“感激”场面，宋简仍因为吃惊而有些迟疑了，只是他面色上并未任何体现。

    “先生就不想有更好的前程？我乃袁信，先生是否愿意来我麾下效力。”

    陆离这才抬眼瞥了他一眼。

    双眸相对，陆离眸底闪过了细微的光彩，方才僵硬的表情微微缓和。

    “不用了，谢谢。”

    孤绝清傲。毫不动摇。

    *

    作者有话要：

    啊太久没码字了，都没手感了……

    这些天实在是太忙了，忙脱形了我

    出差三天回来后又是各种事情，甚至周六周日都在上班……

    周六上了一整天的班，晚上还吃饭应酬到十点多= =

    周日也是出去一天，晚上八点才回来……倒是想写点，结果又没手感……

    昨天又是例假痛，痛到不行根本就写不了QAQ早早就睡了……

    这个月争取日更吧！呜呜呜！我太卡了。再写一章再睡QAQ

    仍然是十个红包，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