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装醉。(入V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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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邵艾目瞪口呆地看着等候在门口的人。

    那人本来斜着依靠在门廊柱上,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进出的人群,若是静心探究,能看出他眼底有一种不明显的期待。

    然而任戚风渝怎么想, 也想象不到迎接自己的会是这样的一幕。

    他等待的目标终于出来了,可是身上却连体胶似粘着另一个人。

    还是个长得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

    这可是撞个正着。

    一瞬间, 戚风渝的脸色阴沉下来,松散的脊背像蓄势待发的野兽般弓起, 漆黑的双眸宛若深渊, 封锁了所有的情绪, 冷冰冰地看着慕邵艾,身周弥散出一种锋锐刺人的气场。

    被他盯着的慕邵艾表示自己要收回半个月前的话。

    这次真的是惊吓, 不是惊喜。

    恐惧的电流从尾椎骨末端窜起, 眨眼流遍全身, 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那种百口莫辩的心慌作用下, 酒精进一步在血液中蒸腾, 慕邵艾手上力气聚不起来,推搡了硬要扶着他的周景安两下, 没能推开,落在别人眼里反倒更像是纠缠不清。

    ——“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和他拉拉扯扯?!”

    慕邵艾硬生生从戚风渝喷着怒火的眼神中读出了声音,把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戚风渝的眼神让他觉得, 他像是要冲上来把他和周景安挨在一起的那条手臂直接拆下来,连带着拴在上面的周景安,一起包扔进垃圾桶里。

    慕邵艾一口气哽在喉咙里,脸上潮红尽褪,苍白得像一张纸。

    怎么会变成这样……?

    慕邵艾心底的□□无人听到, 戚风渝已经阴沉着脸向他走来。

    风衣的袍角在空气中卷起气势汹汹的弧度, 可风衣的主人却远不如他行走间的气势那般强势, 神色逐渐从阴沉过渡到委屈。

    削薄的唇用力地抿成一条难堪的曲线,看上去倒有几分可怜巴巴的色厉内荏。

    戚风渝琉璃般的眸子受伤似的幽幽看了慕邵艾一眼,骨节修长的手轻飘飘都落在周景安挽着慕邵艾的那条手臂上,“这位先生——”

    他的声音又脆又薄,含在舌尖上,暗藏冷意:“——您是?我没听邵艾提起过你呢。”

    慕邵艾解释的话语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又被他悄悄吞了回去。

    戚风渝还从来不曾在演戏以外的时间里这样亲昵地唤过他,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

    慕邵艾的心脏砰砰得剧烈跳动着,酒精又顺着血液爬升进大脑,熏红的面颊上双眼微微眯起,近乎陶醉地看着男人那张精致淡然的面容因为他而染上别的情绪。

    不知是否是酒精作用下的错觉,慕邵艾看到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好像浸润了几分水意,如泣似诉地轻剜了他一眼。

    像是连埋怨和控诉都轻飘飘地没有立足点,不敢诉,让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捧到他面前,只要他不再难过。

    慕邵艾被那一眼看得魂都要飘起来了,彻底忘记了围绕着他手臂和戚风渝角力的周景安。

    周景安在看清戚风渝面容的那一刹那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还没来得及些什么,捏住他手臂的那只手就猛地发力,硬生生地将他挽着慕邵艾的手抠了下来。

    就硬抠。

    当别人的手是面泥做的吗?能这么硬掰?

    草草草疼死人了这人手上力气怎么这么大!

    周景安疼得龇牙咧嘴,一肚子骂人的脏话涌到嘴边。

    花式百出的国骂刚要喷薄而出,前一秒还在控诉地看着慕家二少爷的男人就转过头来,细长的眉眼里幽怨的情绪褪尽,透出一种自骨子里溢出的凶狠。

    他用一种轻蔑混合着不屑的目光上下量着周景安,唇瓣轻启,无声地了些什么。

    ——“周景安,……病……?”

    周景安读不懂唇语,但他知道男人前三个字精准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这让他隐约泛起些不安,忍不住微微皱起眉,用心咂摸着男人刚刚的口型,推演起他了什么。

    好像、好像是在病什么……“病好了么”?

    前面那个口型像是“周”……“周家”?

    ——“周景安,周家老太爷的病,好了么?”

    仅仅只是一瞬间,冷汗就浸透了周景安的后背。

    不是因为男人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是谁,而是因为他暗示的信息。

    他怎么会知道周家掌权几十年的老爷子病危了?周家的人将这件事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连他也是这两天才刚刚得到的消息,慕二少身边这个像情人一样的男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他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的话?是在暗示些什么……?

    戚风渝满意于周景安眼里流露出的惊惧,不动声色地垂眸,重新戴好虚伪的假面。

    他注意到慕邵艾缓慢地回过神来,于是故意顺手搂住还有点懵逼的青年的肩膀,用一种轻柔却又坚定的力道掰过他的脑袋,让他半倚着自己。

    接着戚风渝放软声音,故作体贴地轻声念叨:“这是喝了多少?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胃不好,不能这么喝?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还好我过来接你了……”

    他的声音轻得不行,没有纠缠周景安的事,好似一个安分守己的情人,半点不敢过问金主的私生活。

    可慕邵艾的直觉却敏锐地察觉到一种危机感,像是有一根钢针悬在太阳穴三寸之上,欲坠未坠。

    超强的求生欲让他没有半点反抗,顺服得继续装醉。

    他软塌塌地靠在戚风渝肩上,吐字不清地辩驳道:“是陵和的张总非我醉了,非要派人把我送到车上。我就喝了一杯白的,怎么可能会醉?是他在瞧不起我……那么点酒谁会醉啊?”

    “我没、没醉,没醉!”他嘀嘀咕咕的。

    着,还晕头转向地晃了一下,趁机在戚风渝颈窝里蹭了蹭,将一个意识不清还要逞强的酒鬼演得活灵活现。

    占完便宜,残余的羞耻心终于姗姗来迟。

    慕邵艾就着男人支撑他的力量站好,故意扬起下巴,继续扮演嚣张的醉鬼:“好了,你也看到了,我家属来接我了,现在你可以回去跟张总交差了。”

    ——“家属”。

    戚风渝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好像被顺毛撸了一把的猫,难以自抑地微微眯起眼睛,那种压抑着的阴郁可怕的气场悄无声息间淡化下去。

    那张虚挂在脸上的温和面具总算有了几分真实。

    慕邵艾只想赶紧把周景安发走,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赶紧走吧。”

    转头面对戚风渝时,他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催促地推了他一下:“司机还等在外面呢,我们也回去了。”

    “嗯。”戚风渝温顺点头。

    离开前,他意蕴深长地瞥了周景安一眼,把人看得哆嗦了一下,才顺着慕邵艾的力道轻柔地扶着他离开。

    两个人脚下的影子在灯光的映照下逐渐融为一体。

    “呼——”

    直到二人的身影彻底泯灭在黑夜里,周景安才长呼一口气,放下了悬着的心,不再端着那刻意模仿出的气质。

    想到今晚遭遇的这些莫名其妙的破事,他就忍不住磨了两下后槽牙,咬牙道:“张星泽,你他妈坑我。”

    周景安捋了一把头发,杀气腾腾地往回走,找张星泽算账去了。

    另一边,戚风渝搀扶着慕邵艾往司机停的车地方走。

    戚风渝刚刚被慕邵艾正着反着顺了好几下的毛,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而有赖于熟能生巧的装醉能力,倚靠在他身上假装神志不清的慕邵艾硬是撑着这张假皮,没被眼尖的猎人看出破绽来。

    根本不清楚真相的戚风渝忍不住心思活络起来,没了往常的克制,手臂暧昧地从青年支棱的肩胛骨滑落到他纤细的腰肢上,还丈量似的捏了一把。

    有点肉了。

    很好。

    养肥计划很顺利。

    戚风渝愈发满意,青年的毫无反抗更是加重了他关于对方醉迷糊了的认知,手掌索性肆无忌惮地整个贴在青年的腰间,牢牢揽住,用自己的力量带着他往前走。

    而慕邵艾,早在他的手掌滑到腰上的那一瞬间,就浑身一颤,彻底泄了力道,被他上手一捏,更是假醉变真醉,晕晕乎乎地全靠戚风渝带着走。

    若是没人扶着,他怕是能腿软得滑到地上去。

    戚风渝的体温偏高,滚烫的掌心贴着腰间的软肉,嚣张地宣示着存在感。

    慕邵艾在酒精的作用下本就有些心思浮动,这下脑中更是开始浮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想着假如那只手再往下一点——

    住!

    慕邵艾不得不轻咬舌尖拽回自己开上高速且超速行驶的思绪,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他脸上烧得一片艳红,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几分别扭。

    要遭。

    就搂一下腰而已,他都开始脑补他们的晚年生活了。

    虽然再三唾弃自己直往下三路滑的脑回路,但慕邵艾依旧将重心大半压在戚风渝的身上,完全没有澄清自己没醉的冲动。

    他脑袋枕在戚风渝的肩头,侧伏着仰视男人飞扬的眉眼。

    那双无机质的眸子在夜晚霓虹的映照下有一种流光溢彩的绚丽,总是绷紧的下颚线也放松下来,泄露出些许内心的情绪,让他不再显得那么不可亲近,散着的碎金发更是时不时有一缕亲昵又俏皮地拂过慕邵艾的面颊,带来些微瘙痒的同时,又轻柔地掠去晚风带来的寒意。

    很柔软,不像是从这个浑身棱角的人身上长出来的。

    慕邵艾的唇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浑身的骨骼血肉几乎要融化在这样的晚风当中。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大概……真的是很喜欢戚风渝吧。

    那些悄然滋生的情绪臊得慕邵艾脸皮发烫,借着酒意,他索性将自己的脸颊完全埋在戚风渝的肩窝里。

    那人身材好,肩膀也挺括,皮肤的温度和煦又醉人,让他一点都不愿意离开。

    “我醉了。”他的声音闷在闭塞的空间里,又穿透骨骼传出。

    戚风渝身子微微一震,搂着青年的臂膀收得更紧了。

    “我知道。”他的声音比晚风还要轻柔,脚下的步伐放得更慢,挪一样的往前走着。

    “张星泽那家伙……也太讨厌了,”慕邵艾用鼻尖蹭了蹭眼前的皮肤,声抱怨:“当初悦城拿这个项目的时候,他就想从我手里抢,结果自己硬实力不够,连招标的门槛都没过。等悦城把项目做完了,他又托关系去找负责项目的领导,非什么要合作,还不就是想从我手里分一杯羹?”

    戚风渝双手环抱住他,眼底掠过一缕幽芒,声音轻得像是诱哄:“……他灌你酒了?”

    “那倒没有……”慕邵艾摇了摇头,“我这么聪明,他怎么可能成功灌我酒?只是他坐在那里就足够讨人厌了,更别提还带来了那个周家的私生子,不知道得什么主意。”

    戚风渝几乎能勾勒出怀中人皱着鼻子抱怨的模样。

    这样近乎孩子气的慕邵艾实在是罕见至极,他没忍住从胸腔里泄出了几声轻笑,揉着怀里人的头发,好笑地问道:“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好像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羞耻,慕邵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极声地回答:“一杯。”

    “二两?”戚风渝好笑地确认。

    又过了一会儿,缩在他颈窝上的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用力地往下压了压。

    可以看成是一个点头。

    “你这酒量……”戚风渝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他不知道的是,慕邵艾的酒量不是千杯不醉,一个人干掉一瓶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任谁把红酒当安眠药喝了两年,都会有一个好酒量的。

    这个话题让慕邵艾异常的心虚,可又不愿放过这个占便宜的机会,更用劲地往戚风渝怀里钻,滚烫的呼吸吹起他耳边的根根碎发。

    戚风渝不得不掐着他的脖颈令他抬起头,手指安抚地轻揉着他后颈的脊椎骨,无奈道:“别用劲了,你想把自己闷死么?”

    慕邵艾心闷死在你怀里我也愿意啊。

    可他有贼心没贼胆,要不是因为装醉,根本不敢主动往戚风渝怀里扑。

    若是没有今天的意外,他甚至都见不到戚风渝这么耐心又温柔的一面。

    这该不会是醉酒特供吧?等明天一觉醒来就重归冷漠的金钱关系?

    慕邵艾又开始忧心忡忡地想些有的没的,意识到这种可能,更是使劲地占戚风渝的便宜。

    而“被占便宜”的那个人对怀里的醉酒黏糕喜欢得不行,巴不得这段路再长一点。

    前往停车场的几十米距离,两个人磨蹭了快一刻钟还没走到。

    *

    就在慕邵艾和戚风渝以龟速往停车场蹭的时候,周景安已经气势汹汹地折返回包间。

    意料之内的,其他人都早已离开,只有张星泽还留在里面等他的消息。

    张星泽见到周景安独自回来,叼着烟不耐地吐了一口,啧声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慕家二少爷都醉成那副德性了,你还不赶紧和他滚到床上来一炮?之前得那么好听,别是连个醉酒的家伙都搞不定吧?”

    周景安气得差点想拿起酒杯往他脸上泼。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直冒的怒火,恼悻悻地把自己甩进张星泽对面的椅子里。

    “你不是跟我慕二少还是个雏儿么?不是他身边的情人都是面子工程,他不会让他们侵入他的私人领域的吗?那我送他出门时,接他的那位家属是什么人?”周景安烦躁地用皮鞋底磕着地面,回想起刚刚那种惊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骂道:“他*的!他比我更像那张照片里的人!”

    张星泽眉头挤在一起,下意识否认:“比你还像?怎么可能?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哪知道!”周景安没好气道:“你确定照片里的那个人真的死了?”

    “当然,那就是个不知名的穷子,早就死了。要不是慕二少对那孩儿念念不忘,慕景舟又何至于把那个人变成一个禁忌,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张星泽磨蹭着下巴,眯着眼睛思考,“不过,慕二少当年追那孩儿追得人尽皆知,虽然慕家后来捂着那孩儿的照片,不愿意消息泄露出去,但当年见过那孩儿的人应该也有几个……该不会有其他人着和我们一样的主意,先下手为强了吧?”

    张星泽是在发现周景安和慕家二少爷那个传中早逝的心上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时候动了歪脑筋。

    不是都盛传那是个情种?找的每一任情人都像是他那个白月光的替代品。

    他把周景安送过去,不定枕边风一吹,他就愿意主动让出握着的利益了。

    而周景安则是和他一拍即合。

    慕家本来就比周家强大,在慕景舟接手后更是越发有强盛的态势,他若是能勾搭上慕家二少爷,竞争起周家的家主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计划很美好,现实却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刚刚那个男人隐约的威胁让周景安的心直往下沉,手臂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怕是被捏出淤青了。

    那种背对着慕家二少爷时才敢展露出的占有欲……

    绝不正常。

    周景安观察着张星泽的表情,发现他对于那个男人毫无了解,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提起男人身上的异常。

    ——能轻易地知道周家捂得那么严的秘密,绝不会是一般人。

    他想起自己和那人轮廓上的几分相似,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指。

    也许……他可以从他妈妈那边试着找找线索。

    *

    慕邵艾虽然性格温和,一般不愿意仗着慕家的背景耀武扬威,可那并不代表他会在别人利用权力倾轧到他头上时,依然受气包似的忍着。

    饭局过后的第二天,慕邵艾就给慕景舟了个电话,告了张星泽一状。

    慕景舟对自己弟弟宝贝得和眼珠子似的,平时是因为弟弟不愿意他插手悦诚的运作,他才没有动用慕氏的力量替他掠阵,可如今竟然有眼瞎的蠢货因此欺负到慕邵艾头上……是真当他们兄弟感情淡漠,以为他不会插手?

    化身护犊子老母鸡的慕景舟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就让张星泽吃了好几次闷亏,为慕邵艾出了口气。

    他哥到底运作了什么慕邵艾不清楚,但陵和股价确实在短短几天内跌了三分之一还多,资本市场预期的下调导致某个重大投资方产生了撤资的意向,陵和又因此接连黄掉好几个项目。

    这下子,张星泽是彻底没心思去对付慕邵艾了。

    慕邵艾对这个结果还比较满意。

    若非周景安的出现证明了张星泽对他存了某些恶意的念头,只是一点商场上的纠纷,他根本就不愿意动用慕家的力量。

    这件事倒是也给他敲响了警钟——虽然他无意以慕家二少爷的身份做些什么,但他到底是慕家的人,因此盯着他的人绝对不少,这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戚风渝的存在就被他们挖了出来,甚至还试图拿假冒伪劣产品来试探他。

    张星泽选择针对戚风渝下手,其实才是让慕邵艾下定决心给他一个教训的原因。

    不过这也提醒了他,他不能再这么不清不楚地继续和戚风渝搅合下去了,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正式的身份,接下来像这样的试探绝不会少。

    无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真的伤害到戚风渝,慕邵艾都想从源头上杜绝这个可能。

    ……更何况,从装醉那晚戚风渝的表现来看,也许他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当晚睡着之前慕邵艾心里想得挺好的,可第二天起来后,戚风渝和平常别无二致的冷淡表现,又惊得他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早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戚风渝对昨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好像他完全不曾那样亲密又温柔地照料过慕邵艾。

    慕邵艾一顿饭吃的是食不下噎,无数次期期艾艾地看向戚风渝,却每一次都被他避开了视线。

    最让他沮丧的是,整个早饭时间,那双无机质的漂亮眸子甚至没有看过他一眼。

    最终,慕邵艾不得不失落地承认,也许昨天那些冲破了戚风渝冷淡外壳的情感外露,不过是另一场演出罢了。

    他还挺敬业的,扮演情侣还知道包售后……

    是怕外人看见他和别人鬼混,向他爸妈告状?

    慕邵艾用叉子凌虐着碗里的色拉,酸兮兮地想。

    可慕邵艾心里清楚,昨晚的事本来就是他理亏在先。

    是他为了占人便宜故意装醉,他又有什么理由因为得到的那一点温柔,强行碎戚风渝立起的屏障呢?

    他没有那个资格。

    既然戚风渝决定装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么慕邵艾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他不会主动提起的。

    慕邵艾终于痛快地给了碗里饱受□□的色拉最后的处刑。

    他没有注意到,每一次他失落地收回视线,戚风渝都会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而在他下意识去寻觅落在身上的视线的前一秒,戚风渝又先觉地敛回了视线。

    戚风渝难以控制自己像磁铁两极般被吸引过去的视线。

    他看着慕邵艾。

    看着他因期待而飞扬的眉毛,因失落而瘪下的唇角,因委屈而轻颤着的睫羽……

    慕邵艾脸上流转的所有情绪最终都化作惊涛骇浪,冲刷着戚风渝心底那块冷硬的礁石,让那好似亘古不变的巨石轻轻震颤起来。

    当它到来的时候……

    所有的挣扎都是那么的无力。

    *

    那晚之后,慕邵艾一直忙着的那个项目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他暂时无意接新的项目,悦城上下一众人也乐得清闲。

    慷慨的慕总甚至给大家放了假,只为了自己也能在家里多待一会儿,享受和戚风渝共处一室的安静时光。

    然而慕邵艾有时候又是真的很不敏感,过了足有一个星期,他才慢半拍地意识到戚风渝身上发生了某种改变。

    这种变化是悄无声息发生的。

    之前,戚风渝虽然住在这栋公寓里,却几乎不曾留下生活过的痕迹。

    比起停留在空旷冷寂的客厅,他更爱缩回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而他在这个家里所有使用的家居用品都是慕邵艾让赵姐添上的,没有任何一件具有他个人的特色。

    慕邵艾尊重他的隐私,再加上之前的一个月确实工作繁忙,没少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后只想休息,基本没怎么骚扰过戚风渝,也没专门留意过戚风渝独自待在家里时都做些什么。

    这天慕邵艾吃完晚饭早早回到家休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二人坐在同一张沙发的两端,各自看书的一个时后了。

    他甚至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习惯了这幅画面,没察觉到任何违和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这幅充满家庭气息的画面无疑让慕邵艾的脑子变得有点木,他努力回想,在记忆里寻根究底,终于发现这样的变化开始于装醉之后的第二天。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每天睡觉之前,戚风渝都会默契地和他分坐在沙发的两端,享受沉默的阅读时光。

    如果这个行为可能内蕴着什么让慕邵艾心跳加速的含义,那必然是因为戚风渝坐的位置改变了——从那座单人欧式沙发换成了慕邵艾习惯性落座的欄葍双人沙发的另一侧,二人之间只隔着二三十公分的距离。

    确实有什么改变了。

    慕邵艾放下手里的书,若有所思地看着沙发另一端的戚风渝。

    此时的戚风渝穿着暗蓝色的丝绸衬衣,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颚,厚重的大部头原文书摊开在腿上,冷白的指尖捏着书页,时不时地翻过一页。

    “哗啦哗啦”的翻页声隐约带来陈旧的纸张香味,惹得慕邵艾下意识地去嗅。

    然后发现那不过是一种错觉。

    可坐在那里的那个人,不是错觉。

    戚风渝只是坐在那里,就好像已经变成了这座公寓的一部分。

    像是他就应该在这里。

    像是他早应该在这里。

    因为姿势的缘故,宽松的暗蓝色布料堆叠在肘部,深棕色的皮质沙发衬得戚风渝臂肤色极白,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却不会过于粗壮。

    从慕邵艾的角度看去,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腕内侧的筋在用力时的微微凸起,好似引诱着人上前摸上一把,去确定肌肤的手感是否和想象中一样。

    慕邵艾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着,手里捧着的畅销书久久没有再翻过一页。

    约有五分钟没听到翻页的声音,戚风渝抬起头看向身侧的人,眼含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慕邵艾被他澄澈的目光烫了一下,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变换了双腿的坐姿。

    他低垂着头迟疑道:“——你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讨厌我了,也没有那么防备我了。”

    戚风渝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无语的情绪:“我以为但凡是个不瞎的人都能看出这一点。”

    “……”慕邵艾被他稀落得噎了一下。

    “——况且我以前也没有讨厌过你,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尤其在你帮了我却没提出任何要求的情况下。”戚风渝合上手里的大部头,肩脊微微拉伸靠在沙发靠垫上。

    “嗯……但你陪我在我父母面前演了戏,表现得非常好,没被他们发现真相。你已经做到了我希望你做的事,你不欠我什么。”慕邵艾不愿意他这么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笨拙地试图抹平那道金钱铸成的堤坝。

    实话,帮戚风渝父亲还债的那点钱对他来真的是一笔不值一提的钱。

    可显然,戚风渝并不是这么想的。

    戚风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提醒般地强调道:“那是五千万的的人民币……而我一个不知名的十八线明星,出场费还没有那么高。况且这些天来你父母并没有再次叫我们过去,也没有跑过来突击检查,你又几乎从不叫我帮你做任何事,连暖床都不用……慕先生,你是在做慈善么?而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孩子?”

    明明提起了横亘在二人之间那敏感的几千万,可这次戚风渝的语气却不再紧绷,甚至是轻松调笑的。

    他的这种放松也感染了慕邵艾。

    “不,当然不是。做慈善是不求回报的,而你却帮了我很多。你不是答应了我母亲的要求吗?你也确实践行的很好,每天都有监督我好好吃饭……你看,这段时间我都被你喂胖了。”慕邵艾捏住收紧的袖口,那里依然有空荡的余量,却比以前的状况好了很多。

    最起码那一截细瘦的手腕不再让人觉得病骨支离。

    “这倒确实是事实。”戚风渝点了点头,视线穿过二人之间的空气,落到了他曾经捏过一把的部位,目光好似可以穿透布料一样带来炽热的温度。

    他沉吟地用指尖轻轻点着下巴,看上去想再上手丈量一次。

    慕邵艾腰间的皮肤又开始火烧火燎的发烫,连脸颊都浮起一层浅红,他下意识地躲避戚风渝的视线,微微侧了侧身子。

    那种紧张的情绪让慕邵艾有些窘迫,视线落到戚风渝摊在腿上的大部头上,试图转移话题:“起来我见你捧着那本书好几天了,看得那么认真,那是讲什么的?”

    “……这个?”戚风渝挑起一边的眉尾,将书本的封面展示给他看,“《Rebuilding Shattered Lives》,上册。”

    慕邵艾:“……”

    艹,那是他办公室书架上的那本他试图藏起来的书!

    戚风渝捧着的那本原文书,是慕邵艾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的时候,医生建议他阅读的。

    先不提戚风渝是什么时候把这本厚重的大部头扛回家的,光是他这么慢悠悠地念出这本书的名字,就让慕邵艾泛起一种发自心底的惊慌失措。

    ——他为什么会挑中这本书?

    慕邵艾努力回想自己以前翻阅书籍的时候有没有在上面留下什么笔记——可他当时之所以会翻看这本书,是因为他本身的状态就极其的差,哪还能记住有没有做过笔记?

    一种熟悉的没着没落的虚无感袭击了他,没有他想象中严重,却也真实地撕扯着他的内脏。

    慕邵艾紧抿着柔软的唇瓣,倏然间脸上就失了血色,整个人隐约透出一种努力掩藏却没能藏好的坐立不安,眼底浮动着隐忍的痛苦。

    有意试探的戚风渝,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探寻的答案。

    “你,你怎么会想看这本书的?”慕邵艾死死盯着自己搭在畅销书书页上颤抖着的灰白指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走音。

    慕邵艾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

    戚风渝眉头微微皱起。

    青年的反应让戚风渝不忍心继续逼迫他,只能按捺住心里百爪挠心的焦虑,装作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将注意力重新投注在书籍上,故作漫不经心地应道:“因为我最近在学英语,想起上次在你书架上看到的这本原文书,就想对照着练习一下,结果读进去后,我才发现这本书很有意思。”

    他轻弹书籍的硬壳封面,问道:“这是讲心理学的,对吧?你学过?”

    几句话的时间慕邵艾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了,他攥紧手指,勉强地对着戚风渝笑了笑:“以前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对心理学很感兴趣,就买了书,算随便看看。回国的时候也没想太多,顺手包带回来了。”

    啧,辞和上次不一样了,是随口找的借口自己都忘记了吧?

    戚风渝不动声色地翻过一页纸,尽力控制住五官不发生任何变化。

    慕邵艾嘴里的随意,却一直在用余光偷偷量着戚风渝。

    那人捧着书本异常专注地翻看里面的内容,没有分给他半分注意力,自然更别提注意到他刚刚的异常。

    应该只是碰巧。

    慕邵艾相信了他的辞,在心底轻声吁气,悬在空中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可因惊惧缺血发凉的指尖却没那么容易恢复正常。

    好在他应付这个状态的自己也是经验十足。

    慕邵艾强撑冷静地起身,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十指捧着杯壁,口口地呷着。

    滚烫的暖流顺着口腔滑进食道,也温暖了流经的每一个器官,暖意跟随心脏的搏动穿过血管,他冰凉的手脚终于重新找回温度。

    “你要喝水么?”慕邵艾喝完一杯水后舔了舔唇瓣,站在餐桌前,侧着头问戚风渝。

    也许是距离让他找回了安全感,他的声音已经重归平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好,谢谢。”戚风渝应了一声。

    他看上去想放下书走过来,慕邵艾忙制止他,“你不用过来了,我给你拿过去就好。”

    他拎起暖水壶,接着用另一个干净的杯子接了半杯凉水,这才走回客厅。

    等走到戚风渝身旁,他慢悠悠地给水杯里兑上热水,期间一直用手指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直到水温适于饮用,才递给了戚风渝,“给。”

    戚风渝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恰到好处的温热让身心都跟着放松下来,舒服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直到慕邵艾又捧起桌上那本畅销书,重新坐回原位,他才放下喝光的水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慕邵艾,试探地开口:“你让我有些意外。”

    “……什么?”慕邵艾放下手里本来就没看进去多少的书,转过身子,看向戚风渝。

    那本厚重的大部头被戚风渝放在了身侧,被他的身体挡住了。

    看不到熟悉的封面,慕邵艾的神经也放松得多。

    “这个,”戚风渝身子前倾,弯下腰伸出手指,用指尖敲了敲空掉的杯子,玻璃上还残留着些许温水的暖意,“你很会照顾别人,细腻得令我吃惊。我从没想过像你这样出身的少爷,居然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戚风渝的话语不知道触碰到了哪个点,慕邵艾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

    *

    作者有话要:

    戚风渝:醉酒老婆一百昏!狂rua!=3=

    慕邵艾:!(装醉装得心惊胆战又停不下来)

    今天也是互撩而不自知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