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上车什么都没有发生, 公交车平平稳稳地开着，她们坐在后排看向窗外。

    窗外绿荫茂密，两排树木朝后倒去, 行人匆忙赶路……开到一半的时候, 公交车突然颠簸了一下，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公交车就这样停在了路旁边。

    而距离学校还有一半的路。

    “车坏了？”公交车上顿时一片哗然，人们伸头看向司机的位置, 不少赶着上班的白领气地直跺脚。

    “又要扣工资了！这倒的什么霉运，怎么好端端就这辆坏了呢？”

    带来霉运的艾晓俞：“……”

    车坏了，她们只能下车, 辛亏这里离最近的公交站牌不远，赶下一辆车仍然可以避免迟到。

    但是着就意味着要走一段路, 其中还包括过一个十字路口。

    危险危险……

    公交车停下的那一刻起，艾晓俞就已经开始心神不宁了。她迅速站起来又坐下，看着路上因为是上班时间越来越多的车辆，眉头愈皱愈深。

    景念寻只当她是怕迟到, 还安慰道：“没事的, 现在时间还早，一个不会迟到。”

    艾晓俞：……她哪是担心迟到，她是怕自己完全到不了学校好吗？

    司机向所有乘客道歉了, 并明会给予赔偿，乘客们这才骂骂咧咧地下了车, 赶往下一个公交站牌。

    车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艾晓俞不想下去也得动身了。她主动拉起景念寻的手, 默念着“女主给我一半光环好吗, 不, 四分之一就够了”，然后下了车。

    一辆摩托从眼前飞身而过，飞快的速度像是一条线，艾晓俞看的难受，往后退了退，等完全没有人后才赶到人行道上。

    人行道自然没有车辆赶走，大清早的也没有那么多喝醉的人，艾晓俞稍稍放心了点，这才注意到自己握着景念寻的手心已经全部是汗。

    景念寻认真地询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紧张？”

    艾晓俞长长吸了一口气，：“没事。嗯……我爱你。”

    景念寻：“……”

    这人到底怎么了。

    突然“我爱你”，搞得跟要生离死别一样。但是她们现在明明只是去往学校？

    难道是因为昨天考了试，今天会公布成绩？可是她们不是天天考试吗，天天都有新的成绩出来。

    景念寻怎么想也想不通艾晓俞在紧张什么。可是紧张的情绪又是真真实实的，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

    在过马路的时候，艾晓俞在想，只要她这次平安到达学校，今晚就住在学校里吧，一直到明天再出来。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安全了。

    一直到车头慢慢逼近，眼前一片昏暗时，她内心唯一的想法还是，今天晚上该蹭哪个同学的宿舍……

    -

    景念寻担心着艾晓俞的状态，明明这么紧张地抓着她的手了，过马路的时候还只顾着往前走，不左右看车。

    虽然是绿灯，但是她想到一个星期前那天晚上，艾晓俞也差点被车撞到的事情，她就一阵紧张。

    右边的车稳稳当当的停在斑马线前面，距离绿灯熄灭还有11秒。

    而她们也快到马路对面的了，景念寻的手稍稍松开了一点。

    可是就在她刚刚有点松开的意思时，艾晓俞猛地甩开她的手，径直往前方跑去。

    于此同时，从拐弯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出来一辆车，正朝着这边快速行驶过来！

    这车刚刚还没人注意到，似乎是和艾晓俞甩开她手时一同出现的，仿佛是预计好了要在这时候来撞她。

    景念寻这才意识到诡异的地方，仿佛真的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艾晓俞，让她自寻死路。

    来不及了！

    车速很快，艾晓俞也一点不注意旁边，只往前面跑去。

    景念寻想跟着跑过去拉住她，奈何艾晓俞不知道怎么了速度惊人，等景念寻追到她的时候，车头已经在眼前了，并且丝毫没有刹车的意思。

    “砰！”

    “嘶嘶嘶——”

    车终于停下来，车主像丢了魂一样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停在人行道上，而车头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绿灯还停留在数字“4”上。

    出车祸了。

    车主惊魂未定，从车上下来查看情况，其他路人也纷纷赶来，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两个女生。

    一个女生是被推到在车的一旁的，只是膝盖上稍微擦破了点皮，抬起头的时候双眼迷茫，又似乎噙着泪，然后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她看过去的另一个女生，静静地侧身躺在地上，紧挨着车头，双腿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着，可能已经伤到了骨头。而女生的眼神却很平静，即使身下已经漫出血红色，仍像躺在一片花海中那样的安宁。

    “寻！”

    旁边的女生发疯般地叫起来，冲过去抱住了她残破的身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在暗暗摇头，撞人的车主正在被交警盘问。

    几个时后——

    医院抢救室门口，艾晓俞坐在等候的椅子上，将脑袋埋进双膝里，肩膀微微颤抖着。

    丁成英坐在旁边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眼睛也已经肿了大半。“鱼，会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不要哭了。你爸爸马上就赶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团团聚聚的，多好啊。”

    艾晓俞没有听到她在讲什么，看向“抢救室”三个红色醒目的大字时，那字体也在越来越模糊，不知道是因为她眼睛肿了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

    “滴、滴、滴。”

    脑海中出现类似心电图的声音，艾晓俞目光穿过抢救室紧闭的门往里面看去，下一秒滴滴声却放大了几倍，震得她头疼欲裂。

    “滴滴滴——检测到女主生命迹象正在消失——”

    “滴——检测到空间有崩坏迹象，即将与主空间切断联系——”

    “请080号系统回到主空间。”

    080号的机器人声音响起：“再见了，宿主。”

    艾晓俞在抢救室门口昏了过去。

    ……

    “滴、”

    “滴、”

    “滴、”

    她再度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在抢救室门口或者病床上，而是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

    “滴滴滴——”

    仍然是滴滴声，她腾地坐起身来，发现声音的来源是旁边桌上的闹钟。闹钟时针指向7点整。

    “叮铃铃——”

    艾晓俞啪的一声把闹钟关掉，就像从前习惯的那四五年一样。房间里没有灰尘，没有因为一年没人住而四处乱窜的蟑螂，她的桌子上还放着昨晚吃剩的面包，衣架有新挂上去的衣服。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大学毕业后她租到这个房间里，每天7点按掉闹钟，去买个煎饼，然后赶公交车上班。

    闹钟旁边有手机，艾晓俞把手机拿过来，发现时间是她之前被车撞倒穿书的那一天。

    什么意思？

    手机有新消息，是领导发来的，今天有个重要任务让他们不要迟到准时来开会。

    什么意思？她这是——

    她这是回到了原点？

    艾晓俞凭借肌肉记忆穿好衣服去洗漱，镜子里照出自己疲惫不堪的脸，浓重的黑眼圈和杂乱的头发，一边脸颊上有个刚冒出的痘痘。

    这是她原本的脸。属于艾鱼、而非“艾晓俞”的脸。

    她拿回了自己的身体。

    一切都像梦一般的，艾晓俞下了楼去买煎饼，然后等公交车、挤公交，下车去破写字楼的公司，趴办公桌上偷偷睡觉，耷拉着眼皮听领导讲话，处理一些新到的账单和繁杂的数据，然后回家。

    原来应该已经习惯的生活，她现在虽然身体还有记忆，但心里却在隐隐约约地抗拒着——她这时候不应该在教室坐着听课吗？

    家里不应该是热热闹闹的，回家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吗？

    她抬眼看到的，不应该是那个熟悉的人吗？

    穿书后将近两年，这两年带给她的变化甚至比前十几年都大，让她现在有些坐立不安。

    她无法接受回来，无法接受消失，无法接受离别。

    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她，所谓的“穿书”不过是一个梦，是她看看太多的后遗症，一个长达两年有着太多细节的梦，那么她一定会选择躺在床上，继续做这个梦，然后永远生活在梦里。

    她舍不得。

    她甚至还没有看景念寻最后一面……在车撞过来的时候，是景念寻扑向了她，把她推到一边，然后她回头时就只见到满地的血。

    她有亏欠、有遗憾，有无穷无尽的爱还没来得及出口。

    艾晓俞浑浑噩噩地下了班，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已经饥肠辘辘却一点也不想吃什么。

    恍惚间走到了曾经来过的地方，咖啡馆和书店之间，一个女孩朝她走过来。

    女孩手中抱着一个灰色的兔子，灰兔子耷拉着长长的耳朵，和女孩一起沉默着。

    艾晓俞看到兔子立刻瞪大了双眼：那只灰兔子是景念寻的那一个！

    灰色的绒毛、短短的尾巴，身上的衣服和蝴蝶领结是她做的，纽扣也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缝上去的。

    灰兔子的存在证明那些都不是梦！是真的！

    艾晓俞飞快地跑向女孩，激动地语无伦次，不料女孩只是把灰兔子往地上一扔就跑地飞快，很快混入人群中。

    女孩不见了，艾晓俞抱起灰兔子，紧紧搂着灰兔子两只长长的耳朵，这是她曾经作为“艾晓俞”身份存在的唯一证明。

    突然间，不知道是不是幻听，灰兔子的长耳朵抖动了一下，扇了艾晓俞一个巴掌。

    灰兔子发出熟悉的声音：“宿主，你压到我耳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