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驴拖着装满家当和两个人的车到了已经扫干净的摊位门口, 徐筝一手浆水一手配料把最重的东西搬了下来，许灵十分利索的收拾着剩下的零碎。

    “你一个人在这边……”

    明明许灵的年纪比她更大，徐筝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担心，但车子和驴不能一直放在门口。

    “没事。”

    吃饱喝足脸色明显好看一些的少女把东西规整到店里, 面无表情的样子竟然和平时的徐筝有几分相似。

    “那我尽快回来。”

    徐筝在安城的形象活泼开朗却也注重分寸, 不少家里有适龄儿子的大娘在初次交谈完毕以后就把她划分到了可以考虑的儿媳妇范围, 却也有些人看得清事情并不奢求。

    “咱们儿子配不上人家。”

    一户普通人家的丈夫做工回来, 听了妻子的描述以后也是可惜。

    “有什么配不上的啊？”

    没有一位真心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会觉得孩子比不上别人，尤其是在同阶层的情况下。

    “你那女郎年纪尚却是个懂礼数的, 话也能到你心坎上对不对？”

    丈夫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能有这么一座院还是因为买的时候房价较低。

    “是啊是啊，虽然无父无母有点避讳, 但我琢磨着……”

    妻子还没明白其中的意思，对徐筝甚至还有点自己并不嫌弃的意思。

    “行了行了，妇道人家懂个什么！”

    丈夫曾经也是偷偷听过夫子讲课认识几十个字的，自觉没法沟通妻子的脑回路果断用采用了最不耗费时间的强压政策，带着怒火的低吼立刻让女子闭了嘴，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事情好像和自己预料的不太一样。

    “人家这么就这样出色，兴许还是个识字的, 就算无父无母还能是普通人家出身？”

    落难千金被穷子救了喜结良缘的故事戏文上就有男子也不是没看过，可戏曲和现实有多大差别他能不知道？他们的子大字不识几个见长辈问个好声音都跟蚊子哼哼一样，能攀的上独自买了铺子还有个弟弟在书院上学的女郎？

    就算是喜结良缘的穷子也是在考上状元以后姐才带着十里红妆下嫁的！

    没错, 徐筝在跟别人攀谈的时候也‘无意中’出了一点自己的身世, 这边一两句那边几个字平时就习惯了八卦的人们凑在一起, 自然而然的就拼凑出了这个新来的女郎的来历。

    出身南方普通农户，有个同日出生的弟弟被送到了这边的书院上学，因为家里出了些意外两年前父母身亡, 死时留下言语不让阿弟知道免得来回浪费一年读书时间，她守满百日祭奠了双亲就把田地托付给了靠谱的族人，也不求什么租金只要对方把地税交了逢年过节帮她去墓上烧烧纸，然后就收拾细软出来寻自家阿弟了。

    “找到了，我偷偷去看过，夫子很重视呢。”

    “家里的银钱不凑手……不是宗族那边，只是我想陪在阿弟身边。”

    “爹娘了，不能因为他们耽误了阿弟的前途。”

    “待到马游街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婚事不急……”

    ……

    者无心听者有意，徐筝接人待物自然是落落大方挑不出什么错，可终归是个女郎也没怎么经过世事，三两下就被人把身世套了个明明白白。

    这种父母丧而不告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要入考场的时候过了三年守孝就没什么大碍在，最多也就是在考中以后暂不派官回乡守孝就是了，功名并不会被剥夺。

    “她了阿弟是个聪慧的，自己又不在家乡待着硬是一路北上找过来，可不就是想等着兄弟考中谋一份好姻缘吗？”

    随着丈夫一句句的分析，妻子也逐渐冷静下来。

    “你觉得这种嫁妆丰厚又能识文断字的女郎能看上我们家的？”

    如果可以男子当然希望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能到他们家，但现实的差距就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呢，一家只能勉强温饱一家却能雇佣仆从还有人在书院，这已经不是使劲蹦跶两下就能够得着的存在了，他们全部家当估计还没人家嫁妆多呢。

    “……也是。”

    妻子张口结舌半晌不得不承认其中的不切实际，连洗脚水都没帮丈夫就失落的躺到了床上睡着了，男人看在女人大受击的份上也没计较，草草擦了身子就睡着了。

    几天之后，大多数人也都在比较过其中的差距后自觉的放下心思，只有那么一两家还抱着能让徐筝当儿媳妇的希望，至于是真有实力还是蜜汁自信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加豌豆的那份好了，过来拿一下。”

    徐筝把驴子重新栓回窝棚车子规整好再回来，许灵这边的生意已经开张了，专门带过来的浅口铁锅里面被倒上面糊又被握在把手转了转，一点的浆水很快就向四周扩散变成大圈，许灵趁着面皮熟的时候向后吆喝了一嗓子，里面很快来了个人直接把旁边做好了的豆皮端走。

    “生意还不错？”

    里面零星坐着的五六个人让徐筝有点惊讶，她租的铺子属于门大空间的奇葩结构，虽然没有胡一菲的拖拉机房型夸张却也能称的上一个直角梯形，果断下手一是因为这边铺子挺抢手二是价钱比较低，许灵干活的地方就在直角梯形最宽的那条边的钝角上，里面沿边放着桌椅用来招待客人。

    “米饭炒出香味以后就有人来了。”

    其中没有人来的尴尬和自己的内心挣扎最后都归为一句话，很自然的给徐筝留了个沾不到油烟又不影响光线的位置让她坐着，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明显是不可能让徐筝干活。

    “给我再来个米盒儿，加莴笋和包菜。”

    武汉豆皮这个名字自然不可能再用，徐筝和许灵都是取名废索性直接叫成米盒儿，毕竟能认出来的配料有大米，出锅时候还要保持盒子形状，就算有人想仿做要也要多花点功夫研究。

    “三文钱。”

    这个时候铜钱和银两大概是一千比一，蔬菜便宜细粮却贵，徐筝综合了自己的成本确定自己差不多能到对半赚的利润才做下的定价，至于别人什么黑心……价钱明明白白写着你要买东西也会提前，又不是强迫买卖有什么好别扭的！

    她连自己的人工费都没怎么算呢。

    绿豆蜕壳磨出来的浆水跟米浆是差不多的颜色，可这两种食材的成本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徐筝尽量控制大米的比例降低本钱，关键步骤都是在家里完成防止被别人窥探。

    馅料里面的肉丁换成了肉末，放了葱姜蒜煸香又加了自制酱汁入味，一份米盒子里面只需要放上那么一点就是满口香，再混着提前炒熟的菜丁刚好解腻，虽然徐筝吃着也就是现代路边摊的水平却足够在这个时候吸引味蕾。

    放凉了的米饭是最平平无奇的角色也是里面成本最高的存在，煮饭的时候加的不是水而是熬出油花的豌豆排骨汤，现代人吃起来可能有点腻但在这个时候越油才越受欢迎，就算什么都不加空口吃都全是肉味更别加了配料了。

    饭少菜多面皮薄，巴掌大一个三文钱众人觉得是一点都不贵，毕竟都是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来的东西看的出全是细粮，对大人不怎么顶饱哄哄孩肚子却是足够的。

    “累了就先歇一会儿？”

    许灵一个人又是烧火又是做食忙的满头大汗，徐筝在旁边收收钱看看书悠闲自在，双方极其强烈的对比却让众人觉得理所当然——你见过哪个掌柜还要跟伙计一样招待客人的？

    不知不觉徐筝就完成了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色定位。

    “马上卖完了。”

    许灵的额头上全是汗水，眼神却比前几天更亮，之前跟着徐筝拎拎东西洗洗衣服的日子轻快却也让她忐忑不安，现在真正忙碌起来才能让她觉得自己不会被送回家。

    一句话概括就是干活拿钱才安心。

    “你家女郎倒是个仁善的。”

    安城一般称呼未婚女性就是女郎，对着高门大户才会叫一声姐或者带个姓道声千金，再就是依照排行称呼某家几娘，据也有些地方是叫女娘的，徐筝一路走过来却也没有听过。

    “女郎对我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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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多好？”

    声音里的得意劲儿都藏不住了。

    “一日两餐管饱，半月一次肉。”

    真正的待遇自然不可能出去，一日三餐都是细粮三餐都有肉或蛋的实话出去跟平均水准差距太大，到时候招来的就不是感叹和羡慕而是嫉妒，所以徐筝和许灵简单商量以后就统一了口径，为了保密连菜都只是偶尔才带回去一点，不然许家看到豆皮也不会这么激动。

    “你倒是好运。”

    羡慕是真的羡慕，管饱这种要求大概有八成的雇主能满足，可半个月一次肉就只有那么几位干重体力活才舍得这么供应，许家女郎真的是掉进福窝了。

    “买菜回去做还是去外面吃？”

    等许灵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徐筝便站起了身，手上拿着书包问话却是极其自然，看的还未走远的众人一阵咂舌，只觉得徐家女郎待许灵的样子不像仆从倒是自家姐妹。

    “买菜回去吧。”

    “那我再买点肉。”

    “多买些莴笋，今天准备的太少了。”

    “我再去买些粮食，你吃饱了才能好好干活，我有钱养得起你。”

    “不用……”

    “就这么定了，你干这么多活，到时候撑不住了找大夫花的钱更多……”

    “……这么瘦走出去我很丢面子……”

    果然再怎么懂事还是个孩子，哪有为了不丢面子就多花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