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时候流民到底是退去了, 皇帝反应过来下了诏书，城中富户也象征性的捐了些粮食给他们在路上吃，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试过绝望之下的攻城，最后却是哀嚎遍野土地染红, 不过这种疯狂估计也让富户们有了点忌讳, 这才愿意从指甲缝里漏些东西出来发掉流民。

    三四月可正是踏春的好时候哩, 哪里能被泥腿子们搅合了呢。

    后面的事情徐筝就不清楚了, 这些流民到底是真的返乡还是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消失，亦或是在一些地方安家落户隐姓埋名她都不知道, 不过在驱散流民的前一夜她是在城外过的。

    带着上百斤没油没盐干烙出来的粗粮饼子，偷偷丢到老弱病幼者手中。

    “嘘——”

    有人看见了她的身形，于是徐筝竖起食指放到唇边, 他们也就扭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粮食在这种时候就是命，他们不能帮忙至少可以不添麻烦。

    “多谢……”

    同样是无声的口型，让徐筝为自己苦练投石几天的成果感到满意。

    这些饼子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也不可能能支撑到他们回乡，不过这些也不是徐筝这种掌柜该管的事情，城里粗粮价格现在也贵得惊人，她能够带出这些已经尽了力。

    “我知道这不够, 但这和什么都不做不是一码事。”

    上百斤粮食不是一个数目，更何况徐筝也没准备瞒着许灵。

    “……就这一次。”

    最后妥协的还是许灵，眼睛里全是星星的东家谁舍得呢。

    更何况徐筝什么都没做错。

    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厨娘那边徐筝找的借口是给庄子里的佃户送些粮食, 真正知道粮食去向的也只有徐筝和许灵两个人, 可以只要两人没有梦话的习惯就是安全的。

    外面的人带着大夫全副武装出去每天看一次调整药方，米粥碎肉吃着干爽床铺睡着补充元气，症状较轻的一部分人很快好了起来, 隔离三天确定彻底痊愈以后徐筝就毫不客气的让人统计出了这些日子的花销，拿出模板欠条填上数字让她们签字画押。

    “行了，进城的时候捎上她们。”

    在徐筝手下干活的绝对不能是文盲，或者至少不能一直是文盲，阿拉伯数字经过之前的几个月已经被徐筝给推广到了所有的员工中，索性直接找了几个比较有耐心的姑娘给她们上课。

    徐筝这边要进城的最低要求是掌握十个阿拉伯数字，能够计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然后认识模板欠条上面的所有字且能写自己的名字。

    当然最后一个要求对很多人还是有些高了，不是因为不认识名字而是女孩子们在家里本就不受重视，叫的从来都是某家几娘这样的称呼，有自己正式名字的十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何霜霜是其中之一。

    “没有自己名字的那就按照数字排下去，愿意加姓就加不愿意就算了。”

    过来教导她们的女郎性格各不相同，何霜霜她们摊上的就是一个性子略有些冷淡的女郎，不过在教导的时候的确耐心也认真，性格中的缺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还是取一个自己的名字比较好，不然领工钱的时候挺麻烦的。”

    女郎看上去也只比她们大几岁，可劝她们的语气却像极了长辈。

    “会有什么麻烦？”

    卫三娘好奇的探头探脑，这几天的修养下来她的脸总算没那么皮包骨头了，何霜霜这个时候才发现卫三娘的眼睛真是又大又圆，看一眼就忍不住让人心软。

    如果何霜霜出生现代，她会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鹿斑比。

    “领工钱的时候是要签自己的名字的，这种数字排序也只是照顾你们这些不认识太多字的新人，一个月以后就就要作废啦。”

    当然徐筝那边保留着所有名字的修改记录，不怕钱要不回来。

    这是徐筝给出的招工的另一个硬性要求，到她这边工作的女孩儿一要早起接受训练，二要有自己的正经名字，三要自己亲手来拿工钱。

    不管这个时代的看法是怎么样的，徐筝始终觉得名字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虽然它看不见摸不着对女性来平时用处似乎也不大，徐筝甚至不出来它到底重要在哪里，却还是觉得名字很重要。

    训练的强度是在逐渐增加的，徐筝准备从选拔出一批护卫给自己的安全增加一些保障，虽然一直有女性锻炼以后就不好看的法在安城流传，徐筝却始终没有改变的意思。

    现在这个世道太乱了，身体强壮些至少能跑的更快一点，即使碰上突变也能撑得比别人更久一些，徐筝自认为不是什么圣母，但这种增加工作效率顺便帮人的事情做了也没什么。

    就算女子真的幸运值爆表一直平安，好身体在生孩子的时候也会容易些，这也是安城一些父母愿意让孩子来徐家食铺做工的原因，相较于还在观望中的婚姻市场，他们自然更加看中自己的血脉。

    工钱本人亲自领更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挣的钱都到不了自己手上，算什么挣钱呢。

    “我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徐筝看着勉强达到收支平衡的账本苦笑，考虑自己要不要再去山上采一株铁皮石斛，可上次去爬山的时候别人绝对采不到的石斛只有一株，她也不好意思跟那些用命换钱的采药人争这个。

    虽然这种山上的东西是天生地养有能者取之，但她的良心过不去啊。

    良心这玩意跟名字一样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可你一旦有了这玩意一旦做了什么亏心事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徐筝有几个瞬间甚至是恨自己会想这么多的，可随后又想起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于是只能祖安狗币系统一顿。

    “拖柴房去吧。”

    自从上次把平整好的演武场又变得坑坑洼洼以后徐筝就想到了一个发泄怒火的新妙招，腰那么粗七扭八歪的木头摆上演武场，徐筝全副武装进去手劈脚踹腿鞭砍怎么舒服怎么来，等到气差不多消了要用十来天的柴火也就都成了好烧的碎片。

    不过这些被送过来的柴火也都是相对细不怎么挑的枝丫，真正重要耐烧的许灵也舍不得扔出来给徐筝玩，不过徐筝琢磨着自己可以找些硬木做个成龙里面的那种木头桩子练练身手，至少不能一拳下去地面裂了自己手也骨折了不是？

    “她们怎么样？”

    徐筝问的是那些被买回来的女孩子，最近忙着跟许灵一起处理绣坊的事情除了日常锻炼根本没时间去干别的，也不知道她们在这边适不适应。

    “挺好的，都长肉了。”

    徐筝的铺子不多零碎的事情也不少，女孩子们虽然年纪但跑跑腿洗个菜还是没问题的，加上徐筝一再强调的读书认字每个人都不会没事情做，晚上眼睛一闭就能睡得喷香。

    “外面的棚屋搭好了吗？”

    流民离开的第三天徐筝就迫不及待的在安城外搭建房屋，一间石头屋子里面主要放柴火调料等杂物，剩下的都是一溜只有顶的草棚，里面放着供食客吃饭的桌椅，料子和款式都是最寻常的那种，但胜在要求不高数量多木匠也挺乐意接。

    刚好用来给徒弟们练手！

    安城的护城河是连着外面的河道的，码头是商贾们为了利益一点点建造起来的，平时来往的大多是扛货的壮汉，挣不到许多钱却也足够养家糊口，徐筝看中的就是这块足够低端的消费水平。

    薄利多销和厚利少卖其实并不冲突，深加工带来多少利润看看连开几店的徐筝就能知道，在这码头辛苦一年可能赚的钱还没有杜月脚店的几天多，穷人玩不起富人看不上最后这边被徐筝接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等着看笑话。

    可徐筝看中的并不只有能从这里挣来的银钱，更重要的是这片新市场可以消耗足够的劳动力，同时通她在安城饮食方面的最后一环，做到全产业链的成功闭合。

    现代的雪王为啥敢卖那么便宜？奶茶的成本不高是一个方面，但它做到从原料生产到食品加工的全产业链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徐筝没什么崇高的理想或者精妙的战略，她要构造全产业链更多的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安全感，看似欣欣向荣繁花似锦的淼朝现在已经危若累卵，徐筝自认为没有挽大厦于将倾的魄力和勇气，那么带着能护住的人躲藏起来的时候总不能当个野人。

    “总算不用再把剩下的自己吃了。”

    如果为乱世做准备还有些为时尚早的话，徐筝要在码头开店还有另一个当务之急——

    她！

    再也！

    不想吃！

    副食！

    了！

    这个时代的食物短缺和食物浪费是相当严重的。

    两者并没有矛盾，食物的短缺是因为生产力的不足和人们的认识不够，食物的浪费是因为上层的攀比之风盛行和人们的认识不够。

    是的，没有错，人们不认识许多可直接食用或者加工后才能吃的东西是食物短缺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人们不知道该如何对食材进行加工也导致了不少食物的浪费。

    动物的内脏下水，没肉的骨头蹄子，憋在肉里的血液，难以去腥的鱼虾……

    看似无用的驴皮能熬制出上好的阿胶，桃树上的桃胶是美容养颜的佳品，丁点肉都没有的大骨头能熬出全是油花的汤水掰开里面还有白嫩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