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的人可还记得当年时不时的鸡飞狗跳, 村长的爹娘每去找一次村长，村长的弟弟屁股就要遭一次殃，硬生生逼着爹娘断了关系，而村长也一直没有嫁人, 靠着卖豆腐的银钱养了一个女儿, 招赘了一个朴实汉子, 日子过的也不比别人家差。

    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赘婿被征兵一去不复返, 女儿被羞辱直接挂了梁，村长瞅准时候弄死了那些畜生, 卖了辛苦攒下来的家业，带着粮食和孙女回村子，买了几亩地重新把日子过了起来, 然后慢慢挑起了村里的大梁，成了女村长。

    “安静……咳咳咳——”

    村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话一边还要咳嗽几句，有些人不耐烦的想要开口，望到桌上雪亮的菜刀以后又默默闭上了嘴。

    当年村长在镇上卖豆腐，虽然面上有疤身带残缺，但也有些看上了她钱财的时不时过来口花花, 那个时候村长有两柄刀磨得雪亮，劈柴的柴刀和切豆腐的菜刀，谁敢过来调戏或者用名声事, 直接就是一刀过去。

    没砍上算对方运气好, 砍伤了还想要赔偿的, 直接去府衙那边告状，判赔偿多少她老实的赔偿，到现在, 那句“亏你倒是走得快，不然伤口都要愈合了”还是这边流传的名言。

    要是碰上那种胡搅蛮缠扰乱生意的，别人怎么骚扰她，她就怎么骚扰那些人的全家，要是骚扰的人户口本超薄，那她直接请苦力过来，按照一天三顿的揍！

    回来的时候，村长能出手的都出手了，只有这两把刀依旧擦得雪亮亮，专砍那些心怀不轨之辈，鸡鸣狗盗之人，而乱世也只有这样的狠人才能镇住一片地盘。

    “那边了，捡好的新鲜菜送过去，按斤给粮食或者银子，莱菔一斤能换……”

    老村长的记性还是不错的，一边着，一边拿过孙女练字的白纸，在上面将蔬菜的价钱写了出来，村子里大多数都是不认识字的，但银钱动人心，粮食救人命，彼此分着竟也将这些数字给记了个七七八八。

    等村长完，众人立马匆匆往家里走，这个时候的兵跟土匪其实只有衣服上的区别，所以大家的菜地都相对隐蔽，换句话就是偏远，以现在的骷髅架子走过去，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虽然村长一直让他们不要急，但谁知道那边要多少菜呀，这可是能直接换银子的，在没有从院子那边得到确切数量之前，彼此都是竞争对手。

    “八斤一两，给你三斤半的粮食，可以吗？”

    收蔬菜的人心算了一下，给了点的优惠出来，妇人掰着手指想要弄明白，却是越算越糊涂，还是后面的人着急，提醒她其实赚了些，才带着笑走了。

    “两斤半新鲜菜换一斤粮食，七斤半斤能换三斤粗粮，一斤三两蔬菜换半斤粮食，真要明白的计较起来，那位婶子还该补给我二两菜蔬。”

    知道一些人对这个数字有疑虑，收货员索性提高了嗓子，把这个交易扒开了个清楚，农民是很好骗的一个群体，但当他们发现受骗的时候，也就是彼此之间信任消失的时候，徐峥不屑吃这些民脂民膏，从来都是不嫌麻烦的掰扯清楚。

    “这个价钱会不会太高了？”

    孙燕看着下面排起长队的人，有些迟疑的问徐峥。

    虽然农家有半年瓜菜半年粮的俗语，但是蔬果这些东西可是一点都不填肚子，即使是在太平的时候，四五斤菜换一斤粮食都是正常价位，徐峥定下四斤半换一斤粮食，已经是相当仁善的价格。

    现在的斤两并不跟现代一样，徐峥这边私底下一直教的都是十进制的换算，可外面习惯用的还是一斤等于十六两，四斤半的粮食按照现在的单位，其实也就是两斤八两多一些，徐峥四舍五入给了两斤八的价钱，可以是很厚道了。

    “就算全换了，能有多少呢？”

    徐峥看着下面挤挤挨挨乖巧排队的人群，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情绪，这些妇孺老弱大都是孱弱不堪的模样，连话都不敢大声，徐峥这一路走来已经见多了这样的人，但依旧没办法自己习惯了这一切。

    “优惠一次不能超过二两，蔬菜的分量必须有最低线。”

    徐峥想了想，又加了几条限制上去，不是故意为难人，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人占便宜没够，她从不怀疑这世上厚脸皮的数量，尤其是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下。

    ***

    “今天我们喝粥。”

    周三娘抱着一个用衣物改的，带着补丁的袋子回来，在躺在床上的女儿脸上亲了亲，平时她除了必要的劳动，也都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的，不动就不会饿，这是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更是一种残酷的智慧。

    “娘……”

    女儿有些迷茫的看着母亲，声音比带病的猫崽子还要微弱，她已经完全是皮包骨头的模样了，的身子显得脑袋格外大，看起来有些骇人，但在母亲的眼中只剩下心疼。

    “乖宝，你躺着别动，等粥好了娘叫你。”

    看了眼手中的菜干，想到这也是能换粮食的好东西，周三娘终究还是不舍的放了回去，强撑着头晕目眩，颤巍巍的走到水缸边舀了些水，然后放到锅里点火，哆嗦着手放了一把杂粮下去，想了想又放了一把。

    她是个勤快的性子，别看家里就两口人，种的菜数量却是数一数二的多，虽然因为天灾人好没有太多收成，但想要在不吃东西的情况下将这些都收拾了，却是痴人梦。

    “乖宝，起来喝粥。”

    看着只有一把骨头的女儿乖巧的坐起来，一口一口的喝粥的样子，周三娘默默转身进了厨房，站在锅旁的时候可能是水汽太重，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她家本来也是公婆和善儿女双全的普通人家，偏那征兵令一出，先是丈夫不见踪影，然后连公公都被抓去充数，要不是十里八乡的情况大都相同，流氓混混也一并被带走，她估计早就跟女儿一起死在了哪个地方。

    她男人就是个普通汉子，却习惯了将她护在身后，就连女儿的乖宝也是男人叫起来的，虽然平时不怎么话，去了集市，却会记得给她带一根红头绳，给女儿带点拨浪鼓之类的东西，哄得女儿都不怎么粘自己了。

    “这粥怎么是咸的呢。”

    周三娘喝了一口杂粮粥，因为熬的时间足够，吃到嘴里都是软糯的，用舌头一抿就全都变成了软糯的一团，可周三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粥里带着点咸苦的味道。

    “三娘，你还去菜地吗？”

    门口有人在叫了，那是李家七姑，平时没少帮称着周家母女。

    “就来。”

    周三娘很快应了一声，三两口将粥水下肚，又抹干净满脸的水珠，确定女儿已经吃完粥睡着了以后，才提着菜刀匆匆出门。

    “动作快着些，今天还能再卖一次。”

    李七姑已经背好了比自己还高的背篓，见周三娘出来，便匆匆的往菜地的方向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急着去捡宝贝。

    可不就是宝贝吗，灾年的粮食，在断粮的人家可是比什么宝贝都贵重。

    “来了来了，还是那个价钱吗？”

    周三娘动作利索的跟上，她本就是干惯了活的姑娘，肚子里有了些吃食以后更是利落，到半路的时候就将赶上了李家七姑。

    “对啊，不过至少要带着十斤菜过去才肯换，好像是有人每次都过去占便宜……”

    两个女郎嘀嘀咕咕的走远，虽然生活依旧艰难，但在玉面军来了以后，似乎又有了些喘气的机会，而人往往就是在万般苦难中，挣扎着一点点活下来。

    ***

    “总算是有些新鲜蔬菜了。”

    炊事员看着源源不断送过来的菜蔬，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为了赶着回去过年，她们路上吃的都是酱饼子，乘着休息时候采来的野菜不但味道一般，相对于总人数也是杯水车薪，在碰到柴士诚手下的兵之前，她们已经有不少人逐渐拉不出来了。

    军队训练任务繁重，大多数糙妹子也不关心这些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后勤那边早就在徐峥的各种督促下习惯了在吃饱的基础上尽量吃好，这才有了今天的换菜日常，这是专门挪出来的一部分粮食份额，没有比之前多花什么东西。

    “炒个白菘叶子，再炖个莱菔骨头汤，适合病人吃。”

    炊事员兴致勃勃的商量着，蔬菜是个十分神奇的存在，明明平时有它没它都是一样的，但是如果几天不吃便会觉得少了些什么，甚至会引发身体的各种问题。

    “待会儿把这个消息传到伤兵营里面去，让那些人起些精神。”

    资源的调配统一是后勤部门的问题，炊事员只需要把菜做好，把饭送到就行，徐峥这边不算缺医少药，但伤兵的情况依旧很大程度取决于心态，都是一起流过汗扛过枪杀过金狗的姐妹，没有人想要真的永远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