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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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秦巷北的黑发已经凌乱,白衬衫的扣子拉的很开,神色也不似刚才轻松,他眉宇深锁,样子有几分萧瑟。

    他应该不怎么会抽烟,没抽几口就咳嗽得停不下来。

    “艹!”他骂了一声,颓丧地坐倒在草地上。

    一阵风吹来,浓重的烟味笼住简栀,简栀感觉从胃里翻涌出一阵恶心感,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喂……你没事吧?”

    秦巷北看到不远处的人影,直觉有些眼熟,似乎是之前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

    穿着一身ol装来参加演唱会并不多见,更何况还美得有种我见犹怜之感,他当时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既然是演唱会观众,秦巷北便多了一层关心,他连忙起身走过去。

    简栀闻不得烟味,看到他过来,连连摆手下意识后退一步。

    秦巷北这才想到某种可能,马上将烟蒂扔在地上,抬脚踩熄。

    “抱歉啊。”他没再靠近简栀,面有歉意,“我去给你拿瓶水吧。”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烟蒂,准确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而后跑离开。

    “不,不用……”简栀想跟他没事,但下一刻胃部又是一阵抽搐,嘴中泛酸。

    没多久,秦巷北就折返回来,拧开矿泉水瓶,递给简栀。

    “给。”

    “谢谢。”简栀喝了几口,渐感好转很多。

    “去坐坐吧。”秦巷北引她到一旁的公园椅上休息。

    他似乎漱过口,衣服上也有些湿润,但浑身上下已闻不到烟味。

    “谢谢你今天能来。”他道。

    “啊。”简栀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其实是被临时叫来充场子的,她抬头看他,“你的歌真的很棒,很厉害。”

    “是吧。”秦巷北在这一道上似乎颇为自信,一转之前的落魄低沉,扬起笑脸,“我也这么觉得,不愧是我。”

    “有时候我总是忍不住会纠结一个问题——我一定是天才吧。”

    “哈哈。”简栀笑出声。

    似乎是很高兴简栀情绪好转,秦巷北难得多搭话了几句。

    “你有带我的海报或专辑吗?相逢也是有缘,我给你签个帅气的名——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呃。我来的有点急……”伪装歌迷在线尴尬。

    “你其实不是我的歌迷吧?”秦巷北忽然道。

    “呃……嗯。”简栀只能承认,“你怎么发现的?”

    “应该有好几个不是。”

    秦巷北低头,也坐到椅子上,扬脸看了看天上稀疏星斗,又转向简栀,露出糯米锅巴同款的亮白虎牙,“你们没有跟着一起唱。”

    “像我这么好听的歌,不会唱,过分了啊。”

    他的好像是责怪的话,但语气里只是调侃。

    他最终叹了口气:“也难为他们还帮我找人过来。”

    “来这里可能是个意外,但来了以后,我感觉不虚此行。”

    简栀看着他,认真道,“我以前不太关注娱乐圈,如果早点听到你的歌,也许我也会是你的粉丝。”

    秦巷北意外地看了简栀一眼,嘴唇动了动:“谢谢。”

    “那,我先走了。”他起身,“还得去赶飞机呢。”

    他的话让简栀想起之前他在电话里的。

    “你——你确实是被诬陷的吧?”她忍不住问出口。

    秦巷北愣了愣,目光收敛。

    “结果已经有了。那是和不是的真相就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有证据的话,是可以起诉他们损害你名誉的!”

    “名誉?名誉又能值几个钱呢。”

    秦巷北自嘲一笑,站起身。

    “不聊了,真的要来不及了。咱们下次有缘再见。”

    简栀看着他快速淹没在夜色里的身影,想起网上铺天盖地对他的辱骂,只觉五味陈杂。

    手机响了,是靳齐的电话。

    “不好意思,刚刚在开会。”他解释道。

    “没事,我现在就过来。”

    “我马上回家。”

    “不用,你还在公司忙吧?我现在在的地方应该离你公司很近。”

    简栀不想和靳齐在家里聊,这次离婚协议,对她来讲,更接近于“公事”。

    “给我地址,我来接你。”

    “不用,我车。”

    简栀挂了他的电话。

    晚上8点,嘉华大楼的前台早已下班。

    简栀站定,沉默地看了看灯光幽暗的大厅。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包链,走了进去。

    才走进门,就看到一道颀长的人影从门口等待沙发上站起,走了过来。

    “来了。”靳齐伸手向她。

    即使已经是晚上,他一身深酒红色定制西服仍一丝不苟,没有丝毫褶皱。

    简栀避开了他的手,只是浅浅点了点头,然后跟着靳齐走到另一边的专用电梯。

    靳齐的办公室在十六层。

    电梯直通总裁办公室,出口处另一边是敞开式的综合部办公室。

    虽早已过了下班的点,但办公室里仍有不少人,几台电脑屏幕发出惨白的光。

    有人猛地抬起头,疑惑地看向简栀,然后眼中似有明悟。

    简栀稍作停步,移开了目光。

    “这一层的员工好像换了几个。”

    “嗯?”靳齐回身,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简栀微抿嘴角:“我以前来过你的办公室。不少次。”

    她快速向前走出两步,开靳齐办公室的门。

    灯亮着,一排临江的玻璃落地窗静谧,投射出简栀和身后靳齐的身影。

    简栀来过不少次靳齐的办公室。

    尤其是新婚之时,她常常会来送自己煲的汤,做的点心。

    兴致勃勃,像个傻子。

    “你应该都忘了吧?”简栀看着靳齐在镜中的倒影,“毕竟,我来的时候,你大多数时间都在开会。”

    她缓步往前,在沙发上坐下,表情平淡地像是个来访客户。

    只是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沉重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靳齐顿了顿,“以后你来了,可以给我电话。”

    “我们没有以后了。”

    简栀仰首,静静地看着靳齐。

    靳齐想,她和之前都不一样。

    以往的简栀都是单纯而快乐的,永远都会对他绽放笑容。

    最近的简栀不再微笑,却也一直是平静的。

    甚至昨晚,她也只是咄咄逼人。

    而现在,现在的她,仿佛被悲伤笼着,透出彻骨的凉意。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我只不过是送一些自己想送的东西来。”

    简栀头微低下,嘴角一弯。

    “喜欢一个人会满出来,总会想给他很多很多。那个人是不是接受,反倒并不重要了。所以我就送啊,送啊。”

    “直到有一天,我第二天来,在茶水间的垃圾桶里看到了我送来的东西。我想,你应该是用不到吧?”

    “用不到,所以就丢掉。这很正常。”

    “我不知道这件事。”靳齐呼吸一滞。

    “你不知道是吗?对,这也很正常。”简栀垂首看自己的手。

    “因为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不知道我是怎么为你学的厨,为你做的蛋糕,为你织的围巾,为你挑选每一件衣服,手表,为你熨烫衣服上每一条褶皱,在你回来的时候等你到深夜,等到胃开始疼,你不经意的话里有我不懂的,我就去查,去努力学……”

    “我原来以为,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所以你没有看到我。”

    “可是也许,”简栀再次抬头,直直看向靳齐,“你只是不够喜欢我呢?”

    靳齐怔住,不出话来。

    简栀轻笑,也不逼迫他什么,她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也不知道你这次特意找我聊,是为什么。”

    “不过聊就聊吧,有些事情,开也好。我想离婚,因为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因为我也不喜欢你了,仅此而已。”

    “但是我想已经足够了。”

    简栀解开坤包卡扣,取出一张被折叠妥善的纸。

    她缓缓地,一角一角地将纸展开,摊平,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

    靳齐依旧沉默着。因为他发现自己不出一个字。

    他忽然发觉自己的人生里,有一条认知严重错误。

    他一直以为,纵然他的回应有时让简栀略感失望,她依旧是快乐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对他言称自己的不满,永远会朝他露出最灿烂单纯的笑容。

    原来她并不快乐。

    原来她忽然地,不再喜欢了。

    良久,他终于开口:“好。”

    “……但是,孩子。”

    靳齐想,现在他们分开,对孩子并不好。

    简栀怀孕没多久,但因为入院过,知道的人不少。

    如果被好事者知道他们现在离婚,不定会编排简栀是否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污蔑孩子的身份。

    简栀却断了他的话。

    “孩子出生后,也不会是个好时机,只是会让我们更加尴尬而已。所以我觉得,或许现在决断更好。”

    从走进嘉华大楼,她就做好了准备。

    她应该什么,做什么,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最快地让靳齐做出决定。

    多讽刺啊。

    她因为喜欢靳齐,所以才如此懂他。

    当然,她也担心夜长梦多,如果靳齐的母亲,她的婆婆介入进来,一切不定会像家庭剧一样麻烦。

    简栀缓缓道:“我曾听过一个访谈。”

    有人问一个社会学者,有个研究调查表明,非离异家庭的孩子,比离异家庭的孩子更有安全感,情绪更稳定。

    他问这是否能明,父母离异会对孩子的心理造成影响。

    “你猜那个学者怎么回答?他,父母离异,确实会给孩子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但是这个调查忽略了一件事。”

    有些家庭,为了孩子勉强维持关系,什么约定孩子高考后离婚啦,独立后离婚啊。这些父母感情破裂,却依旧勉强维持的家庭,他们的孩子,和离异家庭的孩子,其心理创伤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他们依旧可能会成为恐惧型,回避型的恋爱人格。

    甚至,反倒是一些离异家庭关系处理比较得当的,孩子的心理会比前者更健康。

    “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期待这个孩子呢。”简栀抚摩着腹,眼神中的悲伤消失,变得温暖坚定起来。

    这个访谈,她不是偶然听的。

    她自然想到了孩子,所以查询了很多的资料,询问了很多人。

    “我知道了。”靳齐看着她,眼神幽深,让人无法读出他的内心。

    “嘉华最近碰到棘手事,传出消息可能被对手借到机会,你能等我三个月吗?”

    因为简栀转让简氏股份,目前简氏的股价一直起伏难定,业内猜测频频,甚至连嘉华也受到一定波及。

    哪怕不了解商场,简栀也知道这并不是纠缠的时候。

    而且,靳齐从来都是话算话的人。他三个月,那就只会更短,不会更长。

    “好,三个月,我等你。”她点头。

    “嗯,我送你回去。”

    -

    靳齐送简栀回家后,又回到公司。

    这一夜,他没有回来。

    简栀一夜安眠。第二天清醒来时,感觉一颗心安适而轻松。

    那种轻松感,曾在她转让简氏股份后出现过,如今再次出现。

    简栀忍不住就想起时候看的童话故事。

    据《青蛙王子》其实还有另一个故事名,叫《戴铁环的海因里希》。

    青蛙王子得救了,他的仆人海因里希替他赶着马车。

    一路上,王子不断听见铁环断裂的声音,问仆人是怎么回事。

    海因里希回答,原来因为王子受难,他太过伤心以至心碎,只能用铁环固起心,而现在,心伤愈合,所以铁环逐一崩断。

    从今天起,她也再不需要依靠铁环束缚。

    作者有话要:  谢谢妮卡,兔子的读书管,盛意三位姐姐的营养液呀~一下子多了好多,有点压力呢[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