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继续买俺
公司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冷千山没有时?间去悲伤,每日都有大量的信息向他涌来,他申请了?休学, 彻夜钻研, 一夜只能睡上两个时?, 太阳还未升起, 便要起精神, 去迎接重重危机。商场上风起云涌, 他像是在悬崖边走钢索的人?, 一旦踏错一步, 脚下?就是万劫不?复。
最累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接受他们的条件,将股权统统换成钞票, 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可这始终是冷世?辉的毕生心血,冷千山不?希望等冷世?辉醒来时?, 发现自己生了?个窝囊废, 将他一手下?的基业拱手相让。他极度渴望变强, 像一株亟待生长?的禾苗, 疯狂地吸收着养分,生长?, 催熟,被锻造出了?成年人?的模样。
冷千山换下?那些被冷世?辉称为?“不?入流”的衣服,穿上皮鞋与西?装, 戴上冠冕堂皇的面具,在各个董事之间游斡旋。为?了?寻求他们的支持,有时?一天能飞三个城市。他自认表达能力不?差, 与这群老狐狸相比却如牙牙学语的儿,听的是言外之意,的是弦外之音,在直白?与含糊之间,拿捏着微妙的尺度,美其名曰语言的艺术。
他厌烦,他心累,可他不?能不?做。
有人?拒不?见他,有人?态度暧昧,明面上撤销了?口头授权,暗地里?却不?撤销书面授权,也有人?在他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解除了?一致行动。大厦将倾,冷千山用单薄的臂膀苦苦支撑,在离开冷世?辉给他筑造的温室,经历了?社?会?的毒后,方知他爹活得有多艰辛。
冷千山描述的生活离丛蕾遥不?可及,她听着都觉惊心动魄,十八岁的冷千山身处其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丛蕾的手抚过他的面颊,仿佛是想给过去的他一点安慰,冷千山把她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脸色苍白?:“这些都不?是最难熬的,难熬的是奶奶又?病倒了?。”
噩运没有因为?冷千山的孤勇放过他,丁瑞兰刚动完手术不?久,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一直待在医院里?复健。冷千山向她隐瞒了?冷世?辉出事的消息,只他在国外谈收购。然而随着冷千山在病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少,笑容越来越勉强,某一天,丁瑞兰忽然她梦见了?冷世?辉,坚持要给冷世?辉电话。
冷千山手忙脚乱,编了?一大堆借口,但丁瑞兰想做一件事,没人?拦得住,他忙得焦头烂额,经不?住丁瑞兰的纠缠,吼道:“奶奶,你能不?能别添乱了?!”
丁瑞兰被他震住,病房里?静得像一潭死水。
冷千山心力交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丁瑞兰依然纹丝不?动,她满是皱纹的双眼好似洞悉了?一切,带着一种虚无?的寂定,垂垂暮气笼罩着她,让她看?上去像一名悲穆的先知。
冷千山不?擅长?对她撒谎,唯恐丁瑞兰问出端倪,只能逃之夭夭。
当?天晚上,丁瑞兰的癫痫复发,引发了?二次脑出血。
丛蕾颤声问:“奶奶就是那时?候……”
“不?是。”冷千山道,“我来云市找你时?,她已经动完手术,脱离了?危险期,医生,只要继续这样恢复下?去,再撑个两三年没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他被回忆拉扯着,“我看?见你,过得很好。”
丁瑞兰的病情是压垮冷千山的最后一根稻草,举目四?望,独剩他一人?,泰山压顶,无?人?可分担,在巨大的孤独中,他的身心运转到?极限,终于崩溃了?。
他抛下?一切工作飞回云市,想立刻见到?丛蕾,想将所有的苦处都讲给她听,只有她能与他感同身受,只有她才能让他放松,可当?丛蕾出现时?,冷千山却改变了?主意。
她比以往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成绩优异,待人?宽厚,有同学们喜欢,有裴奕呵护。像一块历经磨后的璞玉,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华,他从没见她这么快乐过。
这可能是丛蕾最幸福的时?刻。
丛蕾受了?太多的苦,好不?容易迎来这一天,他还没有看?够丛蕾眼里?的光,它不?该因他的出现而熄灭。
还是等奶奶恢复了?行为?能力再告诉她吧,现下?讲了?,除了?与他一起焦虑,她又?能做什么?他对她总是很自私,惹她难过的事做了?那么多件,而这一件,他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于是话到?嘴边,便成了?另一番光景。
“所以你奶奶的电话摔坏了?,在店里?检修,是假的。”即使心底早有了?答案,丛蕾仍然跟他求证道。
“是。”
“你给我的护工的号码,也是假的。”她后来与护工联络,护工丁瑞兰在睡觉,身体好转,平安无?恙。
冷千山不?敢看?她:“是助理的电话。”
丛蕾有些缺氧,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都被时?间磨平了?血泡,当?冷千山起这一桩桩往事,她只感到?了?钝痛。
她联络不?上丁瑞兰,不?是没有起过疑心,然而冷千山的谎言让她信以为?真,她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对他:等奶奶的手机修好了?,你要记得提醒我一下?。
十六岁的丛蕾不?知道,从今往后,她再也没能拨通丁瑞兰的电话。
“你怎么可以这样……”完这一句,丛蕾的口舌便像被封住了?,讲不?出更多责怪的话,她痛,冷千山只会?比她更痛,因此哭也哭不?出来,心脏空荡荡的。
她问道:“那晚的电话,是医院的,对吗?”
冷千山回来当?晚,她陪他看?了?一夜的电影,他累得在沙发上昏睡过去,直到?手机响起,他马不?停蹄地离开了?云市。
丁瑞兰的逝世?就在那一日,如果那是丧钟敲响的声音,冷千山怎么能做到?若无?其事地瞒着她?
“是医院的。”冷千山道,“但与奶奶无?关,医生通知的对象是冷世?辉。”
医生得急,当?时?冷千山并不?清楚冷世?辉的情况严重到?了?何等地步,冒雪赶到?医院后,才知冷世?辉命悬一线,一度丧失了?生命体征,医生给他下?了?病危通知,冷千山拿着那份白?纸黑字,一句话都看?不?清,他总觉得这个动作,自己已做了?许多次。
一张纸,一条命。
他恨躺在里?面的不?是他。
冷世?辉车祸后,冷千山逼着自己往前走,不?敢去想冷世?辉会?死,当?他开始想时?,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可想的,因为?根本解不?出答案。
冷千山没法不?承认,冷世?辉照亮了?他的路,他一直都是被父亲庇佑着的孩子。
墙上的挂钟如同人?的心跳,他机械地数着分秒,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分离的准备,然而另一间病房又?有噩耗传来。
丁瑞兰的病情突然恶化?,也被推入了?手术室。
——生来死去,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世?间最可怜的人?,莫过于被留下?的那个人?,最残忍的事,莫过于亲眼见证至亲的生死。
冷千山刹那间被掏空了?囊子,惟余一具空洞的躯壳,他成了?一片孤叶,漂在命运的大河之上,随波逐浪,无?能为?力,不?知该于何处扎根,又?去向何方。
“别了?。”丛蕾猝然断他。
冷千山每一个字,都是在揭自己的伤疤,陈年的痂,和皮肤融为?一体,撕起来血肉淋漓。
丛蕾重复道:“我不?听了?。”
她已经知道了?结局。
冷千山却执意要给她一个交代:“那天凌,走的是奶奶。”
这件事有如鱼刺,横亘在他们之间,丛蕾压抑在心里?,一拖再拖,既想问询,又?没有勇气面对,直至现在,他们终于避无?可避。
冷世?辉被医生抢救回来后,丁瑞兰立时?危在旦夕。
或许母子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感应,如若真有神佛,冷千山宁愿相信丁瑞兰知道冷世?辉的濒危,于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冷世?辉的命。
否则作为?世?上最爱他的人?,她怎么舍得丢下?他。
冷千山浑浑噩噩地签完最后一份病危通知,在丁瑞兰弥留之际,被医生破例叫进了?手术室。
她所剩的时?间,已不?足以来一场正式的告别。
丁瑞兰双眼浑浊,手干枯如柴,躺在病床上,那么瘦,那么,简直像一个孩子。冷千山身躯不?稳,扑通跪倒在她面前。
“奶奶。”他叫道。
丁瑞兰的眼皮颤动,似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再看?他一眼。
这一眼,冷千山泪流满面。
丁瑞兰嘴唇嗫嚅,想要些什么,发出的却只是“啊——啊——”的哝音,如砂纸一般粗粝,透着灯尽油枯前的急切,冷千山心如刀割,道:“冷世?辉很好,你不?要担心。”
丁瑞兰的眼球动了?一下?。
“丛蕾也很好,我会?照顾好她。”
丁瑞兰缓慢地闭了?闭眼,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他脸上,手指微不?可见地抬了?抬。
冷千山牵着她的手,让她把手掌放在他的头顶,丁瑞兰微弱地动了?一下?,像在给他做加持——
以毕生所愿,求他无?苦无?难,护他一世?平安。
“奶奶。”
丁瑞兰意识混沌,她的一生如走马灯般飞快闪过,冷千山的一声声泣血的呼唤没能留得住她,丁瑞兰从喉腔中,拼尽全身力气应了?一声,随后的心率逐渐变作一条直线。
破晓的第一束光照进窗口,丁瑞兰迎着光,与世?长?辞。
作者有话要: 我是一个放纵且不自律的女人,一休假,生物钟就乱了,每天凌四五点睡,中午才起。坐在电脑前昏头昏脑,因为难写,就一直拖拖拖……不过终于把这一章熬完了,下章即将迎来我最想写的一章,我定要一雪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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