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送药 白马津的清晨,总是……
白马津的清,总是像一张软白清纱上,撒了瑰丽灿烂的金子。
雾网,渐渐被巍峨雄严的飞檐翘角破开,趴伏着的狮子脊兽,勾了头,遥遥一望,院内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圃。
玉察由李姑姑扶着,缓缓步行游览。
颈子上双凤和鸣的细金圈圈涟涟,宝蓝玉石点缀,落在雪白的肌肤间,点点生辉。
梨白的袖袍透着蓝,淡雅脱俗,绿紫的绦带以一圈珍珠链接,坠下一只蓝穗子。
红裙袭袭,在芍药间,仿佛没入不见的红雾。
李姑姑瞧着公主的脸色稍好,不愿意她成日禁锢在府内,郁郁不乐,于是略微开解道:“他虽然处心积虑,待公主却还算用心。”
玉察不置可否。
游澜京备了许多衣裳在府中,从颜色样式上,无一不是符合着玉察的心意。
但她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个衬男人身份,尚有新鲜感的猫狗。
命运,始终要握在自己手心啊……
宅子外头,开始热闹了。
有人亲眼瞧到,寅时左右,游大人的马车从外宅离开。
这座外宅自从修筑,便再也没有住人。
如今,宅子里养了一个仙姿玉貌的少女,这是谁也瞒不过的事。
只是,游大人将这女子保护得极严,一丝颜色也不肯透露给人看去,这般气,这般谨慎。
这便更加惹人好奇了,游澜京是贪欲深重之人,伴随着钱权的通常还有一样女色,他身边却一直没有个女人伺候。
大家原来还以为那尊煞神不能人道呢。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呢?一时间,不少白马津的大家姐黯然伤神。
虽首辅大人恶名在外,可是年轻姐们的心思很简单也很明确——看脸。
像首辅大人这样既会赚钱,位极人臣的男人,又生了一副勾魂夺魄的皮囊,似乎……脾气恶劣一些,也不是什么缺陷。
盛京城里,才能姿色比不过首辅万分之一,却照样为所欲为的世家纨绔,难道还少吗?
姐们拼命地替他在心中找补。
再,只要不做首辅大人的敌人,他还是有温和的一面的……
比之李游天衣无缝的温良恭俭让,首辅更令人多生出奔向毁灭的渴望。
人人议论,人人揣测,便会生出风波。
只是,这桩风流韵事还未消停,晌午,朝会一散,比官员们的马车更先赶回家的,是铺天盖地的大事件。
首辅游澜京,竟然被大学士李渭逼怼到请辞?
姐们乍然听闻,怔怔地拎着帕子,魂不守舍,茫然不知所措。
所有人隐隐地嗅到了一个危险的信息——大厦将倾。
等到自家丈夫归家后,白马津的贵妇们终于确定了这件事,世家一派获得了主动权,首辅失势了!
满朝都清楚,李渭不会放过他,倒攻清算总会来,只是或早或迟。
玉察的耳朵里也传进了这个消息。
她不禁更加担心,事出反常必有妖。
游澜京的身子哪有他自己得那般虚弱?昨夜还见他生龙活虎,何止健康,简直凶猛,他分明就是撒谎。
别人不知道,自己却是一清二楚……玉察越想,脸上越发滚烫,羞得耳根子通红。
游澜京静悄悄的,必定要折腾一个大幺蛾子。
再,他倒是请辞回家了,每日便有更多的时间来让自己遭罪。
她是真的怕了。
昨夜的酸疼还未消退,是万万禁受不住接二连三的。
“嘎吱嘎吱……”
大门响起了沉重的推门声。
她以为是那人回来了。
玉察吓得脸色苍白,连忙逃回了屋内,扣上门,躲进被窝,一手将被子拉过头,汗水涔涔。
这样任人糟践,恐惧如影随形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来的人并不是游澜京,而是陈妈。
陈妈从马车上慢腾腾下来,拎了药盒,她是来给游澜京送药的。
今日,厮传话过来,游大人今晚要陪着玉察姑娘,宿在白马津,不回府了。
可惜,陈妈进不了这个门儿,刚想抬脚进来,就被崔管事拦住。
“白马津的宅子,一只蚊子也不能放进来。”崔管事。
她是万万没料到还有自己不能去的地儿,这个规矩,令陈妈更加厌恶玉察了。
服侍游大人的女人,合该家世清白,老实本分,模样儿周整,比如自己的外甥女,就很符合这些准则。
倘若生得太过冶媚,勾了男人的魂,一切就会变得不好掌控。
她从看着游澜京长大,自恃辈分,经验老道,独行专断了一辈子,这游府大事宜,什么不是她来做主?
她不喜欢的女人,坚决不能进游府。
没想到,首辅大人的确没将玉察接进府,但是他把玉察送进了白马津的外宅……
这比待在府里还糟糕!
陈妈太知道那栋宅子对于首辅大人的意义了。
他为了修那栋宅子顶了朝廷多大的压力,那名父母双亡的卑贱孤女,凭什么住进那栋外宅?
陈妈甚至有理由怀疑首辅大人,是被玉察灌了迷魂汤,才向天子请辞!
他这回,真的太肆意妄为了。
满城都在揣测他的失势,等着看他的笑话,天都快塌下来了!他还惦记着被那个狐媚子纠缠。
崔管事一眼瞧到陈妈手里的药盒,他微微一笑,发了话:“从今往后,就不劳烦您给大人预备药膳了。”
陈妈一怔,两把刀锋似的眉毛上抬。
“什么劳不劳烦的?”
“大人的病况每日愈重,如何断得了药,不是我居功,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没有我这半年悉心照料,就府里这些个嫩头青,不知要多折腾。”
她忽然提高了嗓音,朝门里面尖声道:“要是哪个狐媚子浪坏了大人的身子,我饶不了那个贱人!”
这句话嚷得凶狠无比,就是给玉察听的。
陈妈完全无法想象,向玉察无止境索求浪坏了的是首辅大人自己。
给游澜京熬药,是一项专属于陈妈的任务,她向来只发号施令,不沾任何春水,却坚持亲手熬药,这象征了她在府里的权力与地位。
她就不信,游澜京会为了那个不三不四的女子,拦着自己不进这个门儿!
崔管事听到“贱人”这个字眼,不禁皱了眉。
他极从容地调整过来表情,不紧不慢,只揣袖一笑。
“玉察姑娘身子娇弱,不能见外人,这是首辅大人的口令。”
“首辅把里头这位当心肝儿捧着,只怕没当菩萨娘娘供起来,这些咱们都是看到的,玉察姑娘一声咳嗽,我们这些做下人战战兢兢如临大敌,陈妈,您就别难为咱们了。”
“倘若谁冲撞了玉察姑娘,让她生了病,动了气,不知首辅有多心疼,触了霉头的这个人,下场又有多惨呢?”
“谁惹里头这位晦气,谁就是首辅大人的晦气,反正,咱们是不敢得罪的。”
话里话外,崔管事话从未这样夹着刀子,语带威胁。
他一口一个玉察姑娘,拿首辅压自己,直把陈妈气得鼻子长长呼气吐气,胸膛起伏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