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舒兰院，如今的静心苑里，文姝姝听到下人禀报沈姨娘求见。

    彼时的她正吃着宋娘子剥的蟹肉，头也不抬，“沈姨娘？不认识，让她回去。”

    “真是什么香的臭的都来跟您攀交情。”宋娘子一边剥蟹肉一边嫌弃道:“好歹还是个尚书府呢，这螃蟹都没我拳头大。”

    下人解释:“回大姐，沈姨娘是先夫人的庶妹，您的亲姨。”

    “哦？”文姝姝挑眉，书里倒是没提到过这一茬儿。“你跟我详细是怎么个亲法，然后让她进来。”

    下人领路，沈姨娘跟在后面走进院子里，她穿戴得精致华美，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着六岁的儿子，也是文府唯一的少爷文书珩。

    沈姨娘的眼珠子在桌子上搜寻一圈，笑着开口:“大姐儿正吃着呢？姨来的不是时候。”

    文姝姝吐出一根鱼刺，瞥她一眼，“知道你还过来？”

    袁妈妈伺候她喝汤，嘴上不阴不阳道:“大姐怕是不知道，人家许是专挑这时候过来恶心人，好叫您见了之后食不下咽。”

    沈姨娘尚未来得及什么，她牵着的儿子便甩开她的手，指着文姝姝愤怒道:“她为什么能吃螃蟹？”

    沈姨娘尴尬地哄他，“姨娘晚上叫厨房也给你做螃蟹吃。”

    “我不！”文书珩从她怀里扭出来，鬼心眼一转，便把桌布扯下来，盘子饭菜溅了一地。

    他高兴地蹦蹦跳跳，“活该，我吃不成的你也别想吃成。”

    文姝姝面无表情抖了抖裙摆上的污渍，眼底飞速闪过一抹戾气，看得一旁的袁妈妈和宋娘子是心惊胆战。

    沈姨娘见了不以为意道:“大姐儿快去换衣服吧，你弟弟他还是个孩子，不是有心的，你总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吧。”

    文姝姝都要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他还是个孩子，我还是个宝宝呢，长这么大，还从没谁敢叫我让着他！”

    “玉不琢不成器，沈姨娘要是舍不得教孩子可以跟我，我这当长姐的就喜欢替别人管教孩子，反正死了你还年轻，还能再生一个。”罢她朝宋娘子道:“干他！”

    宋娘子得令，一把拎起这崽子的衣领把人提溜起来。

    文姝姝笑眯眯地看着地上的剩饭剩菜，对文书珩道:“豆腐都有脑，你却没有，今天姐姐第一次管教你，就教你不该浪费粮食。”

    宋娘子发出两声阴笑，把崽子头按在地上，一手抓起地上的剩菜就往他嘴里塞。

    “你不是想吃螃蟹吗，给你，吃！吃大块的！”

    文书珩还想学他老子那一套，“你知道我是谁吗……”

    宋娘子塞过去一把青菜堵住他的嘴，“我管你是谁，我只听大姐的话！”

    “我的儿……”沈姨娘惨叫一声，扑过去就要去救自己儿子，被袁妈妈撩起裙子给踹到了一边，成了翻不起身的老王八，捂着腰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

    袁妈妈叉腰，不屑道:“驴要是有你这么会叫，早就统治世界了。”

    文姝姝表示不赞同，“你侮辱了驴。”

    喂了几次后，文书珩再也吃不下去了，舌头一个往外伸就要呕出来。

    宋娘子威胁:“敢吐就把你吐出来的再吃回去！”

    吓得文书珩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噎得直翻白眼。

    见差不多了，宋娘子把他扔在地上，文书珩刚得了自由，立马跑回自己亲娘身旁嚎啕大哭。

    身为文府唯一的男嗣，长这么大，他就没受过这样儿的委屈。

    沈姨娘看得儿子这样心疼极了，她忍着腰疼抱住自己儿子，怨恨地看向文姝姝，“大姐儿，书珩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啊，你怎么能忍心这么对他！”

    文姝姝难过极了，“我也不忍心，可谁让我长姐如母，你们都惯着他，也只有我出来当恶人了，反□□里男孩子会有的，可不肖子孙却是死一个少一个。”

    沈姨娘:……

    她盈盈含泪，“大姐儿，书珩是你的亲弟弟，我还是你的亲姨，咱们这亲上加亲的关系，不是应该和和美美的吗？”

    文姝姝“哦”了一声，“你的是那个死了丈夫后不回自己娘家再嫁，反而勾搭自己嫡亲姐夫的亲上加亲的关系？”

    沈姨娘哭声一顿，弱弱道:“大姐儿你误会了，当年我一个丧了夫的寡妇，名声不好听，娘家那边谁愿意让我回去，也只有姐姐这里愿意收留我……”

    “然后就把你收留成了妾室？”文姝姝问。

    沈姨娘神情僵硬，“这非我本意……”

    “难不成是文智瑭他逼你委身与他的？他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竟做出此等令人不耻之事！”文姝姝大怒，看着沈姨娘道:“你别怕，本姐给你做主，你这就收拾东西，咱们去击鼓鸣冤，他也配当官，看我不把他乌纱帽摘了！”

    这下沈姨娘都感觉不到腰疼了，她赶紧把文姝姝拦下，磕磕巴巴解释道:“事情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就能清楚的……”

    文姝姝坐下，“没事，我时间多，足够你把事情清楚。”

    沈姨娘:……

    沉默片刻，沈姨娘才支吾道:“我一个寡妇，不再嫁人可怎么活啊。”

    “当然是想怎么活怎么活。”文姝姝道:“你还可以继续守寡。”

    沈姨娘脸色难看，“……婆家嫌弃我在家多一张吃饭的嘴。”

    文姝姝:“那你就出来做点生意维持生计。”

    沈姨娘低头拧着手绢，“我哪有那个本事。”

    文姝姝纳闷了，“那你怎么不投身到妓院发光发热呢？”

    袁妈妈听了之后笑道:“当然是冲一个男人张腿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比冲一堆男人张嘴舒服喽。”

    文姝姝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便疑惑道:“怎么不了，是觉得寡廉鲜耻不出来吗？”

    沈姨娘脸色涨红，“大姐儿，我好歹是你亲姨，你怎么能这么我呢？”

    文姝姝哼笑一声，反手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还亲姨，你是嫡女吗？不过是个丫鬟生的庶女，敢在我面前自称‘亲姨’，你配吗？”

    “勾引姐夫的事都做了，当初敢想敢干，今日怎么就羞于启齿了呢？”

    文姝姝睁大眼睛，吃惊道:“难不成十几年后你突然就长出了廉耻心？”

    沈姨娘捂着脸，红着眼眶，“大姐儿……”

    文姝姝神情冷淡，“拒绝攀关系，叫我大姐。”

    “……”沈姨娘梗着嗓子道:“大姐，你好歹也是高门千金，怎么能动手就动手呢，大家闺秀的修养到哪里去了！”

    她开始抨击镖局，“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教养你的，竟把你养得一点规矩都不懂！”

    袁妈妈申请出战，扭着粗腰道:“我们是不懂规矩，比不得您懂规矩，都懂到姐夫床上了，我们大姐想你就你，一个妾室，白了就比奴婢高贵一点，我当鸨……我当嬷嬷这些年，见的人海了去了，你这点心眼儿当谁不知道呢，想仗着长辈的身份对我家大姐指手画脚，你先闻闻自己身上的骚味儿洗净了没吧！”

    沈姨娘气得双眼迸出仇恨的火花，指着袁妈妈道:“这就是你们镖局养的下人，竟敢对主子这般没大没？！”

    宋娘子:“我们镖局的人话向来直来直去，沈姨娘要是觉得袁妈妈话扎你心可别见怪，毕竟她的都是实话。”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有人觉得自己一个妾室能比别人高贵许多吧？”文姝姝笑了，“我觉得袁妈妈得对，你就你，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我就是把你死了都没人敢什么。”

    宋娘子:“就是就是，我们大姐你，那一定是你有地方做的不对，你挨是你活该，但你要是因此牵扯到我们大姐的教养上那就是你的错。”

    沈姨娘:？ ？ ？

    袁妈妈擦擦眼泪，开始精神污染:“心疼我们大姐，幼时走失丧母，好不容易回到家还有个不要脸的姨娘看不起她，她的笑容从此不再明媚。”

    “我们大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到如此针对？她无非是想死自己的亲弟弟罢了，可那又如何，不是还可以再生嘛，又不是就此绝种了。”

    “你只是失去一个儿子，可我们大姐却失去了笑容啊！”

    宋娘子护着文姝姝，恨恨道:“沈姨娘我劝你善良！”

    被一顿输出喷得头昏脑涨的沈姨娘:……我艹……

    你们镖局确定是以走镖为生的吗？怎么看起来像是杠精发家的？

    文姝姝垂下眼，“谁让我爹不疼娘不爱是个可怜，不欺负我欺负谁呢。”

    袁妈妈涕泪横流，恨其不争道:“大姐您是我见过最和气不过的人了！”

    文姝姝叹口气，“虽然我嘴毒刻薄爱找茬儿，但我知道我是个好女孩。”

    沈姨娘:？ ？ ？槽多无口

    然后她就听宋娘子像是眼瞎般夸赞道:“大姐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袁妈妈感动地抹了把泪，“我们都要向大姐学习，努力做一个气死别人，感动自己的善良人儿，未来可期！”

    沈姨娘: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怎么快不认识“善良”这俩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