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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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氏红着眼睛回到三房,吉欣然见之急忙起身:“娘,我奶叫你去做什?”

    吉彦也好奇,自去年十一月开始剥落花生,他娘对他这一房可谓是爱答不理。直到落花生全部剥完,才勉强给个笑脸,这还是冲着几口袋落花生仁笑的。

    眼中噙泪,黄氏紧握中帕,情深脉脉地看着丈外的男人,隐有羞涩:“娘让我后日与相公一道去县学。”

    闻言,吉欣然讶异,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奶竟松口了?前生可是直到她高嫁进谭家,三房强势了,她奶才允娘带弟弟们去三霖书院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奶怎就突然改变了一直以来的坚持?

    不止吉欣然,就连吉彦也是一时没回过味来。四日前,落花生剥完了,他这两天正想着娘下一波该让他们干点什么活儿。

    见吉彦迟迟不做反应,黄氏心一提,犹疑地心问道:“相公不高兴吗?”

    “没有,”吉彦扯唇回之一笑:“我去正屋看看。”他娘不可能无缘无故放妍娘。

    正屋里,吉安拿着绣好的桌屏,给她娘过眼:“怎么样?”米白的绢帛,细腻轻薄,非常柔韧。绢上的字苍劲有力,一般大。爹还在底本上画了春芽、夏花、秋叶、寒松,亦被她用银线呈在了绢上。

    吉孟氏对中十二扇的桌屏爱不释,真的是精致极了!

    “我丫儿比娘厉害。”这是她养出来的姑娘,心生自豪,日后也不知要便宜哪个?不能想,一想就止不住心酸。

    吉孟氏心翼翼地将绣件收进箱子里,拉闺女到身旁坐:“我刚跟你三嫂了事,她还算识相,给我磕了头。”

    吉安回握她娘的:“不是挺好的吗?您怕她当不起家,总将人把在里,那她这辈子也就当不起家。

    现放开了,她伴三哥在外,遇着什么事,三哥在时,二人可以商量着来。三哥不在,她便得自个想法子解决。时间久了,自然能承事,家不也能当起来了?”

    吉孟氏叹气:“但愿吧。”她不求老三能记她跟老头子多少好,只望哪日他真出息了,老大、老二有需要时,他力所能及内拉一把。还有丫儿的亲事唉,到底还是她想他的。

    屋外,吉彦合上半张着的口,垂首轻吸气,压下喉间哽塞,转身离开。也许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多了。犹记得十七年前,他正当龄亲时,私塾里几位同窗相继定下亲事。

    其中仅一,寻了门当户对人家的闺秀,旁的不是定了姑家表妹,就是定下舅家表妹。而就在那当口,一次他归家,娘竟带他去了大舅家。那年大舅家云琴表妹十三芳龄,还待字闺中。

    这不免叫他生了联想,以为娘是要借云琴表妹之,一直把控他。对此,他很是不喜,心生了逆反。对黄氏,他并无多少欢喜,只是去贤客书肆时偶然得见几回。

    那次从大舅家归来,他主动去求了爹。十七年过去了,他心里也有道坎。

    三房里,黄氏魂不守舍,焦急地等着。她不确定相公是否愿意带她在身边。当年定亲时,相公的非她不可,叫外人都以为他爱重她极深。

    曾经她也是这么以为,还为此欢喜不已。毕竟在闺中时,她数次偷跑去书肆偶遇他,求的就是他的另眼相看。

    只是夫妻十多年,她渐渐看清了,自己仅是他迫不得已之下的选择。她想在他身边,想与他红袖添香,想想他非她不可。

    “爹,”吉欣然守在门边,见她爹回来,立马追问:“奶怎么?”

    吉彦望向紧张地扣着两的妻子:“妹劝的娘。”他这个妹,是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了。平日里冷冷清清,似全不关心家中事,但每每开口,却总能戳中人心。

    “姑?”吉欣然有些意外,但深入细想又觉合理。在这家里,姑只在乎爷奶。娘让奶不快活了,她就把娘弄走。而且家里也只有她劝得了奶,可可前世她为何不作为?

    思及年前奶被她娘吓得“病”了一场难道是因为这个?前世都是她奶欺负三房,三房埋头受着从不敢还击。因为奶没吃过亏,所以姑才不管不问?

    “我我这就去谢谢妹。”黄氏心安了。

    吉彦摆:“不用了,妹未必想要咱们的谢。”

    元宵这日午饭时,吉孟氏将黄氏要随吉彦去县学的事了。大房、二房都没话。

    饭后黄氏特地开了嫁妆箱子,拿出一匹缎子,分成两份,送去东厢。朱氏、洪氏两妯娌都新奇得很,不是对缎子,而是对黄氏今日的大方、懂事。

    “这是开窍了?”

    洪氏瘪嘴摇了摇头:“估计是他三叔让的。她这一走,家里事就尽在咱们里转,她头不漏点怎么行?”

    朱氏也觉得是:“懂懂,拿人短。”

    吉彦带着黄氏回县学半月,齐州府那边传来消息,刑部郎中谭志敏接任齐州府知州。

    开春后,万物复苏。猫了一冬天的人们正想撸起袖子来大干,不料县城竟传出要开挖河道的事儿,立时间人心惶惶。

    也不怪他们,以往哪回出徭役不是要去半条命?

    吉安家里有两秀才,倒是不用担心,但她大伯家却是愁得饭都吃不下。这不一早上吉诚才出门,吉忠亮便带着大儿吉翔来了村东。

    “老二啊,这消息保准吗?”

    扶着早已坨了背的大哥来榻上坐下,吉忠明也清楚他的担忧:“**不离十。开凿汕南河道的事,传了有五年了。镇上前天已经接了县衙下发的告书。”

    一听这话,吉忠亮慌得站起,两紧抓住吉忠明:“二弟,你可得帮大哥想想法子。大哥就吉翔、吉述两儿子,他们岁数都不了。你那二侄孙时溺水落了病,干不得重活。三子,今年才十七。信阳是长孙,家里就指着他了。”

    吉忠明将他摁回榻上:“你先别急,以往都有特例,家不能出丁者,就出银。这回应该也不例外。”

    “二叔,那照您看我家这情况,要准备多少银钱?”吉翔也急,从汕州府到南延府,那河道得有两百里吧?人去劳役,几时能回?恶衣粝食的,万一出个意外,那叫他一家怎活?

    “银钱上,你不用担心。”吉忠明就怕此回工程巨大,愿出劳役的壮丁少。

    东耳房里,吉安正数她的银钱盒子,加上过年时爹娘给的,和年后交活儿得的十二两银,她这一共有四十三两银。

    她要请爹给她买地,就在汕南运河附近买。她大哥是里长,虽够不着官,但消息灵通,肯定能根据劳丁部署推断出他们这一片运河码头分布在哪。

    她不贪心,只要码头附近两亩地。

    吉安想得是美好,只她不知自己惦记的那片地都早已有主。一个年头过去,少年楚陌俊美的脸上少了两分冷漠、青涩,眉眼间多了一丝温和,只眼底依旧深沉。

    花白须老管家牵着匹高头骏马,跟在他身后。迟陵县南郊这片荒河滩,在五年前传出要开凿汕南河道,连通京延运河时,一度涨到二十两银一亩。就这样,还不是谁都能买到。

    后来那阵风过去了,河道又迟迟不开挖,这片荒河滩又臭了。

    去年少爷陪大奶奶来齐州府还愿,遇着有人脱,便花了一百八十两银买下了一块。这一块足六十亩,有近四分之一是芦苇地。

    年后开凿汕南河道的消息准了,近日已有人在打听迟陵县南郊这几顷河滩地了。楚家不想招眼,是不准备再多买了。

    走在前的楚陌,双背在后,头上仰看着碧蓝的天,脚下一步三尺,走过芦苇地,又在荒地里横走两趟竖走四趟。突然驻足,跟在后的马头拱到他挺直的背,少年弯唇。

    “迅爷爷,您能别一步不离地跟着我吗?”

    老管家笑眯着眼:“老太爷交代了,让我盯紧您。”年前这位主儿,可是才被罚跪了祠堂。虽不知老太爷因何罚少爷,但他想事肯定不,不然老太爷可舍不得。

    楚陌无奈,转身将在他背上蹭的马头推开,望向不远处的芦苇林。依据地舆图,陕东南三府,齐州、范州、济崇的交汇点,就在这片。不出意外,此地会设一处码头。

    看来今年的乡试,他得用点心了。望着望着,清冽的瑞凤目渐渐收敛,深邃如不见底的古井。头一歪,又笑开,笑颜若寒冬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