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雪挽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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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一直想做个有钱人吗?春意盈楼可以是王城里赚得最多的酒楼了。”

    “反正现在有兰曳姑娘很雅儿姑娘看着,你就坐在屋里数钱就好,等你攒够了钱,别给你师父买个大房子,就算买下一个庄园都行。到时候我们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了……”

    他的声音低缓而又平静,沈颜欢终于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祁渊伸手擦了把他额头上沁出的汗,体温偏凉,应该是没有发烧。

    见他睡熟了,披起衣服翻身下床,端着桌上燃了半根的蜡烛的烛台走出了房门。

    回廊上摆着的琉璃瓶中的番红花已经凋谢了大半,他摘下一瓣掐断,汁水溅在手指上,香气已经很淡了。

    长时间保持兴奋可不是一件好事,久盛必衰,放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他拿起琉璃瓶,把里面盛的满满当当的水洒在了院子里的假山后面的池塘里。

    这水是沈颜欢早亲自换上的,他好像特别喜欢这些颜色鲜艳的花,心翼翼的,哪怕知道它活不长也一直精心照料着。

    祁渊把残败的几枝花掩埋好,又从院里新折了几枝含苞待放的重新插进瓶子里。

    因为穿的不多,手又沾了冰冷的池水,祁渊回来的时候全身都冒着寒气。

    被子里原来是暖乎乎的,被他突然这么一钻,沈颜欢不安的动了动,黏黏的哼哼了两声,但好在没有醒。

    不过自那以后,沈颜欢的状况倒是慢慢的好了起来,又变成平日里那个走着路也能睡着的少年了。

    祁渊对此表示不知道什么好,算了,他开心就好。

    春意盈楼的事告一段落,这个所谓的「眼睛」是不可以再用了,祁疏索性就把它送给了祁渊当作解决这件事的谢礼,毕竟是自己手下的人。

    虽然明面上没人知道他与春意盈楼的关系,但如果放任不管肯定会给大梁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这座奢靡的酒楼依旧耀眼夺目的伫立在皇城喧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昼夜歌舞升平,玉盘珍馐玲珑杯盏,以金漆铺道,渐渐的又恢复成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老太后赶在重阳节前一天从千里之外的皇家寺院里赶了回来,自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把他们四个挨个拎进宁善宫数落了一顿。

    祁疏和祁墨显然十分有经验,自进了宫就两眼放空开始自己的脑内活动。

    祁瑜身体不好,老太后也不敢让他多待,稍微叮嘱了两句就放人了。

    祁渊常年不在宫里,不太熟悉这种操作,只能一边侍奉着热茶一边听他的皇奶奶滔滔不绝的他身上的各种不是。

    “渊。”老太后斜睨了正在走神的祁渊一眼。

    祁渊立刻恭敬道:“皇奶奶……”

    “听你母后,你……”手中的茶杯晃了晃,氤氲的水气泛上来“你已经娶亲了?”

    祁渊:“……”

    老太后哼了一声,轻抿了一口茶,不冷不烫,是正好好的温度,这个孙子总是能很好的照顾别人,“你别这样看我,早在回宫的途中就听人起过了,听是个长的挺好看的娃娃?改日来过来让皇奶奶看看,挑个日子,就把亲事办了吧。”

    ……

    “那个,皇奶奶,大皇兄和三皇兄还没娶亲,孙儿,这……不太合规矩吧?”祁渊内心毫无愧疚的把祸水泼向他身边的两个哥哥。

    老太后一想倒也是,虽然被她那皇帝儿子教出来的这一群人似乎都不太把这些礼数当一回事,但老太后毕竟还是被那些东西熏陶了大半辈子的。

    “疏儿?墨儿?”

    祁墨没好气的瞥了他弟一眼,当即一撩衣摆跪在地上“皇奶奶,孙儿是要娶苏先生的……嗯,嫁给他也行。”

    侍奉在一旁的宫女适时的接过老太后手里喝空了的茶杯,老太后清了清嗓子道:“知道啊,那你什么时候娶……嫁给他啊?”

    祁墨:?我刚刚是不是被祁渊气疯了出现了幻听?

    老太后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转头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长了多少个心眼!虽然你们父皇……但到底是我生出来,皮肉地下剥不掉的淌着我的血!”

    “皇奶奶老啦……”她语气突然又软下来,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自己的几个孙儿。

    她的孩子们,一个比着一个的不正常,但也一个比着一个的聪明能干,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世人向来把皇家视为洪水猛兽,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能让人听的开心的故事流传开来。

    但她的孩子们不一样。

    “呃……”他们也在这站了许久,看得出来老太后精神虽然很好,但身体经过连日的奔波还是乏了,又闲话了两句,祁疏跟祁墨先行告退,唯独祁渊留了下来,眉头紧锁。

    太后好笑道:“真是奇了,平日里叫你都不来,今天怎么还赶不走了?”

    祁渊面色越来越凝重,道了声孙儿失礼了便上前几步探了探太后的脉。

    “哟,渊你不是上那昆仑去学道法了吗?怎么还弄起医术上那一套来了?”太后奇道。

    脉象很正常,甚至不像一个太后这般年纪的老人家该有的脉象。

    健康的,有力的跳动着。祁渊也只是在昆仑时偶尔为他师父向医家请脉才稍微学了点皮毛,因此也不敢妄下定论,但他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皇奶奶,您就告诉我吧,是不是在寺里出了什么事?”祁渊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拉着晃了晃,老太后常年养在深宫里,手保养的很好,温热的体温透过手掌传过来,让祁渊心里莫名的有点心酸。

    暗道一声这个孙子当真心细,老太后把他的手捂在掌中,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却是在老太后在皇家寺院里为国祈福时发生的一件事。

    那日太后同往常一样清起来抄诵经文,因为时间尚早又没人敢来扰,佛堂里就只有老太后一人和门外几个清扫庭间落叶的和尚。

    过了些时候,外面清扫的「沙沙」声突然听不见了,老太后本没在意。

    但在抄诵完放下手中的笔的时候,听到了飘渺传来的木鱼和钟鼓声。

    冥冥中,金殿上的佛像流下了一行血泪。在太后惊慌之际,一位老禅师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连声告罪,言语之间竟是在暗示这种事近年来时有发生。

    “我当然要去问个究竟,却没想到那禅师「如今九五之尊是邪魔降世,天降责罚于大梁。」完便咬舌自尽了。”

    太后起初是不信的,但挡不住总有人想方设法的把甘州水患,郃县大旱的消息传进她的耳朵里。

    “渊啊,告诉皇奶奶,从……从甘州挖的河道挖到一般突然塌了,埋了上百人是真的吗?”老太后死死地拽着他的手。

    祁渊咬了咬牙,没有话。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老太后惊慌的问:“那郃县百姓为了抢一口粮食而演变成暴动也是真的?!皇城里死了那么多人,也,也是真的?”

    “是。”

    只有在直面那么多死亡的死亡的时候,祁渊才发现,自己所能做的是多么微不足道,他能制止得了皇城眼下的异动,但其他人呢,他们就活该去死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有心人挑动,成为了牺牲品吗?

    “我知道你父皇是从别处来的一缕魂,但他比我的皇儿做的好太多了,不管对于大梁还是对于我们皇家,他怎么会是邪魔降世?我,我没有忍住,去问了主持大师该怎么做才能让上天宽恕我们。”

    “住持大师只让我诵经食斋三日,我依言照做了,只不过那三日过后我竟丝毫不觉得疲累,而且精神也比之以往好了很多。

    但我向寺中询问起住持大师的去向时,他们却,却住持大师早年外出云游,从没回来过。”

    那些人竟然能混进皇家寺院……

    老太后叹了口气,“我也是知道着了别人的道了,那日我一宿没睡竟丝毫不觉得困倦,私下找太医瞧过也没看出什么来。但我总觉得自己可能没多少日子了,所以我就想,就想看你们几个都安定下来……”

    祁渊手一紧,“皇奶奶,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您还没见过孙媳妇儿呢,明日我带他来看您,虽然不是温温软软的姑娘姐,但您一定会喜欢他的。”

    老太后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湿意,连声好。

    祁渊出了宁善宫,径直走向宣政殿。

    宣政殿里梁王正跟几个大臣商讨外通海商的大事宜,祁渊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梁王看见他,又添了几句就让大臣们先回去。

    几个大臣路过他,见他面色不善,就只问了安便匆匆离去了。

    “父皇,我要上北去。”还没等梁王开口让他坐下,祁渊就到。

    “北?你去那边做什么?”梁王问。

    祁渊把老太后的话挑着几句跟他了,梁王左手食指和拇指捻了捻,“若真如此确实应当去调查一下,但你总得有个像样的理由,否则他们必会起疑。”

    “治水……”祁渊跪下身来,“甘州水患告急,请父皇派儿臣前往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