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长风万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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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澜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把血水一盆一盆的从屋里搬出来,那颜色从一开始的黑褐色渐渐变成正常血液的鲜红色,祁渊站在院子外看着他们忙进忙出,心里是不出的滋味,只觉得那鲜血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就一直站在那儿,直到天光破晓,夜里潮湿的露水润湿了他的衣襟,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燃着烛火的房间片刻不曾离开,直到屋里发出一声瓷器碎裂的声响,他眼角一跳,来不及顾及红铃不让他随便进入的话,祁渊推开守在门前的两个下人径直闯进了屋子。

    红铃被床上半撑着身子的人挟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哪怕是呼吸急促了一些都会被那锋利的刀刃划伤脖子,苏澜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不敢贸然上前。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祁渊能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那股的视线在最初的茫然过去后突然凌厉起来。

    沈颜欢戒备的盯着他,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他显然是在缝合伤口的过程中醒过来直接夺了红铃手中的刀去,现在他脸色苍白不带一点血色,背上渗出的血染红了被褥,他的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冷汗不停地往下冒。

    “颜颜你……”他想要上前一步,但沈颜欢察觉到他的动作后立刻用左手扣住红铃的咽喉,右手把刀锋一转对上他,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他的。

    祁渊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又不太能肯定,他试探着开口:“沈烟?”

    对方果然对这个名字作出了反应,那双死水一般的眸子望过来,祁渊就知道坏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是上一世那个沈烟回来了,唯一能够解释眼下这种情况的就只有他体内番红花遗留下来的后遗症了。

    红铃被弄得喘不过气来,她脸通红可是又不敢去硬掰开沈颜欢的手臂,只能把求助的目光递向祁渊。

    祁渊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安抚道:“沈烟,你先放开她,她只是在帮你去掉体内的毒素……我知道你觉得我是坏人,但他们不是吧?在你的记忆中没有他们对吗?”

    沈颜欢果然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头不是一般的痛,但的确没在记忆中找到关于这个女孩儿和对面那人一星半点的踪影,见姑娘被他弄得难受,低声句抱歉便放开了对她的钳制。

    红铃大口喘了几口气儿,但没有离开他身边,她不能就放着伤口不管,这样下去沈颜欢很快就会撑不住,如果她没猜错,现在沈颜欢应该在发热。

    好在他的性格不曾变过。

    “你们先出去……我跟他单独几句话。”祁渊道。

    红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如果不明白的话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动他伤口的。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已经到另一个房间去休息了,否则肯定又要伤神。

    “那你尽快。”

    祁渊点点头,他也不想就放着沈颜欢身上的血这样流下去。他现在多疼啊……

    “颜颜你听我……”

    沈颜欢猛地往后退了退,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杀自己的吗……师父呢,师父去哪儿了?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祁渊温声道:“你别怕,百刃生好好的待在青坞呢,你师兄夜斩就在前院,你记忆中的那些可怕的事,并没有发生过。”

    ……

    沈颜欢张了张嘴,可是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音来。祁渊适时的到了一杯桌上的茶水,水有点凉,祁渊皱了皱眉,不过也只能将就一下了,他们现在耽误不起时间。

    沈颜欢看着他的动作,眉宇间具是不解,但还是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杯子一饮而尽。

    奇怪……

    沈颜欢一边喝茶一边悄悄观察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不会让他喝冷掉的茶才对,可是这种想法究竟是哪里来的?

    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虽然意识上对那个人充满戒备但自己的身体似乎非常熟悉对方,并不排斥对方的接近。

    见他陷入思索,祁渊突然稍微安下心来,至少没有完全把自己替换成「那个人」啊……

    他笑着走到床边,沈颜欢只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

    “媳妇儿……”

    沈烟艰难的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你叫我什么?”

    “媳妇儿啊,你为什么这么问?”祁渊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果然,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把自己的记忆和百刃生给他看过的那些给搞混了,但媳妇儿还是自己媳妇儿,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沈颜欢:“??”

    沈颜欢:等等,这对话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一瞬间如同惊雷劈开了灵窍,杂乱无章的神志统统回了魂,他怎么能忘了,云阳不是最终,而是最初的开始。

    他终于忍不住,把那些困惑不安碎在脑海里,紧紧地抱住靠近自己的人,语气中难得带了点委屈,这委屈却是对自己的,“我怎么能这样啊!”

    祁渊哭笑不得的揽着他,这混蛋可吓坏他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舍不得舍不得骂,只能自己憋着了。

    祁渊摸了把他的脑袋低声在他耳边道:“待会儿叫红铃进来帮你缝合伤口,要好好跟人家道歉,嗯?”

    “嗯,我知道的。”沈颜欢讷讷,不分青红皂白动手伤人确实是自己不对啊。

    交代好了一切,祁渊便出去叫红铃他们进来。那两人也没走远,就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你伤的重吗?”祁渊问道。

    红铃大度的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儿,哥哥也没下狠手,蹭破点儿皮一会儿就好了。”接着又道:“已经没事了?那我进去看看。”

    待到红铃走后,苏澜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万一他真的变成了你们的「上辈子」那个沈烟?”

    祁渊笑道:“不会的,世间万物讲求一个因果,既然最初种下的因已经变了,那结果定然也会不同。他不会是上辈子的沈烟,我也不会是那个我了。”

    前尘种种虽不上是烟消云散,但终究是与他们无关了。

    “也对。”苏澜道。

    这里也没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与其在这里待着让红铃束手束脚的,到不如去祁墨那里看看,皇后娘娘现在身子虚弱,祁墨少不了要在身边陪着。

    黎明终于点燃了天际的白光,人们总是喜欢把阳光最初照射在大地上的时刻比作希望,其实也并非毫无道理。

    太子的人马一路护送着慧明到达据枫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稍作休整,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可进入狄靖,这一路来的太过容易,以至于守卫们都不太敢相信。而顾宥,也在同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稍作休整。

    贤王看着仆童送来的糕点,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丝轻笑。

    千里之外的大梁王城,雅儿急匆匆的拿着一封信笺蹬蹬蹬的跑上二楼叩响了兰曳的房门。

    兰曳昨天整理账本睡的晚些,此时睡眼朦胧。但在看到署名的时候瞬间清醒了过来。

    自从云樱樱死后,春意盈楼本想被当作普通酒楼来经营,但可惜世事变化让人措手不及,再重建一个这样的组织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兰曳和雅儿两人只好临时挑起了重担,但也好在她们在楼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对付各种事务还算得心应手。

    那信笺落款只一个「鸢」字,笔划不算太讲究,应该是在紧急情况下写成的。

    「鸢」字信,那是不出意外绝对不会联络他们而暴露自己的,春意盈楼费了一番周折才安插进狄靖贵族的一颗重要棋子。

    雅儿一向拿不定大主意,这会儿只能来求助兰曳,兰曳比她沉稳一些,匆匆扫了几眼信上的内容,握了握拳对雅儿道:“你现在这儿待着,我去一趟太子府,这事儿耽误不得,需得叫太子殿下知道!”

    雅儿重重点头,既然知道自己只能拖后腿,那就得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才行。

    春意盈楼原本就是属于祁疏管辖,想要联系他也不像别人那样难。

    听来的人十分着急,祁疏便叫人直接把兰曳带了进来,谢灵顿了顿,道:“那我先回避一下。”

    祁疏揉着额头,“你就在这儿吧,左右你也跑不出太子府去。”

    谢灵想了想也是,于是便心安理得的坐在他身边的藤椅上。

    兰曳只疑惑了一瞬,但还是守礼的向他们两人问了安,然后把信上的事挑着重点了一。

    信是从狄靖那边送来的,安插在那边的姑娘从醉了酒的权贵口中听,贤王要勾结西南弼罗国对抗狄靖太子党,连带着把大梁皇族在狄靖的人也一并给……

    “我这就点兵,到狄靖去。”祁疏沉声道。

    “我也去……”

    祁疏皱眉,“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去做什么?”

    谢灵道:“狄靖我比你熟!”

    刚了她跑不出去这太子府,脸的太突然。

    兰曳怔愣着看了他们半晌,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女婢斗胆,只是我们的姑娘在送出信来的那一刻就孤身一人前往弼罗,若是……若是她还活着,求太子殿下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