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一辆黑色越野车疾驰在新城区的路上，向最近的下水道入口方向。

    随着曾笑的到来，六组的各种设备彻底完善，下水道终于不用靠人力蹲守了，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王刻。

    原本守着人的地方有不少都换上了能量探测仪，只要有怪物在附近出现，就能被侦测到，并且传输到系统里。

    韦一暝开着车，表情轻松，对于接下来的任务看起来丝毫没有思想负担。

    江佑托腮，头扭向窗外。

    过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发声：“我把封闭虫洞的方法都告诉你了，你怎么不去做自己的事？”

    韦一暝把车里的音乐声调，目不斜视：“哦，我转告给王刻和巴山雨了，相信他们可以的。”

    只不过就是戴上能看到跳跃蠕虫的特制眼镜，一点一点把虫子收集起来而已，就算他们再不济也能收集个千八百只。

    干完这一次，按照约定，那些虫子都归江佑，他可以回到原先的世界去了，江佑一想到这里，心情大好，竟然也跟韦一暝开起了玩笑：“怕我溜了？”

    诧异在韦一暝脸上一闪而逝，随即他闭紧嘴巴，江佑从车窗倒影上能看到他脸上不太明显的笑意。

    他转回头看了韦一暝一眼，飞逝的街灯在他眼里忽明忽暗地闪动。

    “不是不是，跟着你长长见识而已，不介意吧？”韦一暝故意装出谦虚的语气。

    江佑不露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韦一暝笑：“干嘛跟韩鲤过不去？”

    江佑直击要害：“不是他跟你过不去？”

    韦一暝开转向灯，车子慢慢转上一条暗沉沉的岔路。

    方向盘正，韦一暝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目光，顺便扫了江佑一眼。

    “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对六组这么执着？”

    “为什么？”

    “六组的成立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且本来是他给寇飞衔准备的，结果几个月前被中心长硬塞给了我，哦，对了，寇飞衔是他外甥。”

    “难怪他这么恨我。”

    “就算恨你也不至于当面表现得这么疯，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怎么？”

    “以前还算个正常人，暗箱操作什么的虽然有，可表面也会过得去，现在嘛……”

    韦一暝欲言又止。

    “像条疯狗。”

    江佑接话。

    韦一暝翘起嘴角。

    江佑重新审视起韦一暝。

    “你们的中心长似乎对你很好。”

    韦一暝点点头，虽然表情如常，但话语间谦虚且骄傲：“他很信任我，他交代的事我尽量办好。”

    “那挺好的。”

    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一句，思绪却已经飘走了，江佑想起了原先世界的韦一暝，他的命可没有眼前这位好，他为“蜘蛛”几乎付出了一切，最后却被他们当成实验品……

    想到这里，江佑的心就揪起来，有点透不过气，开车窗，清凉的夜风灌进车里才感觉好了一点。

    快了，很快就可以回去了，这次帮他们封上这里的虫洞后……

    察觉到异样的韦一暝侧头：“怎么了？”

    “没什么。”江佑换了话题，“变色蟾蜍的研究开始了吗？”

    起这个，韦一暝变得异常精神：“四队，哦，也就是杜仙仙和肖维他们，已经按照你的方法成功提取到了酸性涎液和皮肤样本，真不敢相信，它的皮肤居然有七重色素，难怪能瞬间达到隐身效果。”

    江佑回忆了一下：“我们以前有一种……酸液炮弹，就是用它的涎液提取物做的，具体方法和用量我不清楚，你们慢慢研究吧。”

    “酸液炮弹？”韦一暝很认真地点头，“听起来就很有杀伤力，你原来的世界确实比我们要先进。”

    对于江佑对六组的武器装备毫不掩饰的嫌弃，他始终耿耿于怀。

    “其实这些怪物身上的东西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地方。”江佑的嘴角忍不住弯起来：“图谱已经给你了，慢慢来吧，来日方长。”

    韦一暝顿了顿，诧异地看了江佑一眼。

    “来日方长”是他的口头禅，因为这句口头禅，王刻跟巴山雨还替他扣上了“中老年”的帽子。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这种话从江佑嘴里出来，就像嘻哈歌手穿着演出服在田间插秧，相当不和谐。

    他又想起了初次见面时，江佑看他的眼神。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能跟我吗？”他问。

    江佑“嗯”了一声，让他接着。

    “你们那个世界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的确，没人能对这种事不好奇。

    江佑沉默，后脑渐渐抵在椅背上，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是在回忆。

    良久，他回答：“好人，和你性格差不多，但又不完全相同的好人。”

    “你和他很熟？”韦一暝侧目。

    修长有力的手指插进鬓发间重重按了两下，江佑偏头盯着韦一暝的侧脸，刚好撞上他投过来的眼神。

    “他对于我，就像中心长对于你。”他的语气淡淡的，却有化不开的东西在里面。

    懂了。

    韦一暝转回头，表情淡了下来，专心开车。

    对向车道有车子飞驰而过，明亮的车灯从车里一闪而过，等对方的尾灯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之后，韦一暝终于压制住莫名烦闷的心情，干巴巴挤出两个字。

    “真巧。”

    车子在一处缓坡下了主路，在黑暗中艰难地开出一段距离之后，最后停在一排路障前。

    负责看守的一队成员早就得到了韦组长要来的消息，见有车过来，连忙给出信号让他们停稳，然后给他们指了下水道入口的方向。

    韦一暝下车开后备箱，从里面掏出一个鼓鼓的背包背在身上，又整理了一下后腰处贴身别着的死亡镰刀。

    江佑：“……”

    他这才注意到韦一暝在出发前就换上了方便活动的制服和制式军靴，随身武器和手电之类的东西早就带在身上了，看来今天是定主意要跟自己一起进去。

    江佑觉得自己大概劝不住他，当然，也没什么可劝的，他又不是温室花，只是相较于另外世界的韦一暝还有点弱，需要历练。

    他们开手电筒，穿过铁栅栏门，并肩走进下水道。

    这里是下水道的主入口，一般维修工人都从这里进入，路还算干净，但仍有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走出一段后，正式转入下水管网，道路变得狭窄中间还隔着一条很宽的水渠，没法容纳下两个人并排走。

    江佑加快脚步走到韦一暝的前面，走出没几步，就被韦一暝从后面一把拉住了手腕。

    “怎么了？”江佑停下脚步。

    韦一暝偏头，越过他的肩膀朝前方的未知黑暗看去：“我走前面。”

    江佑稍稍仰头和他对视，眼神充满不解。

    “我走前面。”韦一暝坚定，“我是组长，是你长官。”

    完，就想咬舌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深不可测的下水道里，这种独处的环境下，他竟然有点紧张，紧张到稍稍有点语无伦次，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

    当然，紧张的原因不是前方未知的怪物，而是眼前的江佑。

    光线昏暗，没人能看到他从脸一直红到耳朵尖。

    江佑失笑：“那么长官，你认识路吗？”

    韦一暝强作镇定地从超大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点亮，上面立刻出现了一幅纵横交错的地图。

    “认识，下水道地图都提前录入了。”

    ……

    韦一暝，不愧是你。

    虽然对他的准备工作表示钦佩，可江佑依旧淡定：“你的地图上能看到怪物位置和虫洞位置吗？”

    韦一暝顿了顿，关掉屏幕塞回口袋里：“算了，走吧。”

    江佑没什么，继续往前走。

    关系越熟络就越不难发现，这个韦一暝的性格里有点别扭，只是因为身份的关系极少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大概他的人生从来都是顺风顺水，没受过逆光世界的荼毒的原因。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

    江佑是因为本来就不想话，而韦一暝则是担心话声惊动了怪物，一肚子疑问憋着不吭声，可是走了足足半个时，他们连个怪物的影子都没发现。

    韦一暝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他极其细微地咳嗽了一声。

    江佑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不停：“你不用那么心，周围没有怪物，我刻意选择能避开他们的路线。”

    韦一暝傻眼：“为什么？”

    江佑：“目的是封闭虫洞，又是在竞速，我为什么要去招惹它们浪费时间？”

    韦一暝：“……”

    好有道理。

    韦一暝点头：“难怪行进路线像是在兜圈子。”

    江佑又拐上一条岔路：“我们只要找到虫洞，封闭它就可以。”

    韦一暝突然想到：“你们那个世界也有虫洞吗？”

    “很多。”江佑又想到原先世界的混乱无序。

    “我们的世界怪物很多，比人类多得多，它们已经入侵我们的世界几十年了。”

    “世界上布满这样的虫洞，逆光世界通过虫洞不断将怪物输送到人类世界，人类的科技不断进步，通过卫星和地表巡航监测虫洞，我们成功了，甚至有一阵子，人类占据了上风。”

    “随着长期战斗，怪物变得越来越狡猾，虫洞的位置开启得愈发刁钻，雪山上，深海里，熔岩旁……就算人类发现了虫洞，也没法第一时间过去封闭，他们甚至还懂得让附近的怪物去接应保护。”

    “怪物们还学会了蛰伏，就像这里一样，等怪物规模累积到可以冲破人类的封锁线时，再一齐钻出来，我们称之为怪物军团。”

    江佑娓娓着，从他平静的语气里，韦一暝仍能听出逆光世界的可怕。

    如果这个世界也变成江佑的那样，以现在的人类文明，根本没法与怪物对抗，等待他们的只有毁灭。

    如果没有江佑的话，他不可能提前知道这些……

    他目光灼灼地锁定前方一米开外的人，他大多时候只能看到他后脑蓬松的头发，只偶尔在他侧头找路时，才能看到他平滑瘦削的额角和高挺的鼻子。

    他是全人类的幸运。

    也是他的幸运。

    突然，前方的江佑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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