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抿紧唇，轻轻靠在身后的船舷上，目光渐渐沉静下来。

    他可以拒绝莫尼，可以拒绝任何人，但是没法拒绝韦一暝。

    他长出一口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怪物被传送过来的媒介找到了，现在它被毁了，所以怪物都死了，但是，海底还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对他们没有危害。”

    他刻意在“对他们”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韦一暝恍惚了一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很神奇，虽然只相处了不到几个月，但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就像是与生俱来的。

    他转向莫尼，扬了扬下巴，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满意这个答案。

    莫尼没那么好糊弄，他问江佑：“是什么媒介，就算毁了总有残骸吧？”

    江佑转头看向大海，不想理他。

    反正能的都了，不能的怎么都不会，剩下的交给韦一暝解决算了。

    韦一暝叹了口气：“船长，别拿一船人的生命开玩笑，先撤吧！”

    莫尼愤愤不平，就像不认识他了似的：“韦一暝，你护短护了几个月了，我可一直看着呢，你再护着他也不能拿他的什么话都当真理吧？怪物既然死了，残骸要不要取样？既然他有媒介，我们要不要和高层汇报？证据呢？就凭他嘴巴一张一合，我就什么工作都不做了？”

    从莫尼的立场来讲，他的担心合情合理，韦一暝有点无奈。

    “船长，江佑的身份决定了他的认知跟我们不一样，你把位置记下来，等做足准备再来，怎么样？”

    莫尼刚想反对，就听到江佑又出声了：“之前你派出的两艘潜艇掉进时空裂隙里了，现在水下有未知危险，你自己决定吧。”

    莫尼反驳的话被堵了回去，震惊过后，他思索片刻，终于下令返航。

    韦一暝松了口气，弯腰拉江佑的胳膊，他却没动，只是用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他。

    “去医疗室。”

    “不，我留在这里守着。”

    “他们都很能干，你受伤了，别逞强。”

    “这些伤不需要治疗，会自愈的。”

    现在的他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得到了彻底的进化。

    韦一暝这才想起来这些，笑了笑，靠在他身边坐下。

    他低声问：“他在下面？”

    江佑点点头，神情中掩饰不住的落寞。

    韦一暝看了一眼他的伤口，问：“他很厉害吗？”

    “完全激活形态的我也许能和他平。”江佑顿了顿，“只是也许而已。”

    韦一暝：“你担心他会追上来？”

    江佑摇头：“我怕他淹死在海底。”

    听完江佑对刚刚经过的大致叙述，韦一暝的神情凝重起来，一时不知道什么好，两个人肩并肩望向遥远的青空，听着行星号的轮机渐渐加大马力驶离这片海。

    过了很久，江佑动了动身体，尽管伤口会自愈，但没自愈之前还是很难受。

    韦一暝趁机建议：“你看，我们开出这么远了，不会再出什么事了，不如进船舱去休息一下，再换身衣服？”

    江佑扶住他伸过来的胳膊站起来，蹒跚地往船舱里走去。

    -

    行星号渐渐驶离原先的海域，水里却被悄悄放下了一艘微型潜艇。

    莫尼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主见，他派他的副手下海去采集样本，肖维无意中听后，主动请求要一起去，莫尼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一架微型潜艇能坐两个人，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肖维现在在研究中心仍然是个新人，但却也是个名人，怪物图谱最后一页可明晃晃地写着他的大名——手绘/编纂：肖维。

    除了江佑之外，他可以是全研究中心最了解怪物的人，让他一起去倒是挺合适的。

    果然跟江佑的一样，潜艇下潜没多久就看到了怪物尸体，肖维全副武装，麻利出舱，在潜艇探照灯的照射范围内采集样本，而那名副手则在驾驶舱内调整焦距给每只怪物在各种角度拍照。

    两个人合作默契，一直忙了几个时，终于到达海床附近。

    这次，他们计划再出舱最后一次就返航，副手给附近的怪物拍完照后，忽然发现探照灯照不到肖维的身影了。

    副手慌了，在通讯器里呼叫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开启红外雷达后，发现附近的生命体有好几个，实在分不清哪个是肖维，哪个是海洋生物。

    作为五组的副组长，他不可能做出丢下同事走掉这种事，他不得不出舱去找，用强光手电照了几圈，终于找到了他。

    肖维站在原地，似乎是在发呆。

    副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抖了一下，在见到身后突然出现的潜水头盔时还有点懵。

    副手向他比了一个“回去”的手势，肖维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离开，在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

    探照灯照不见的地方，一片漆黑。

    -

    回到休息舱后，江佑接受韦一暝的建议洗了个热水澡，身上的疲惫消退不少。

    出来之后，韦一暝指指他肚子上的伤口位置：“不用处理一下？”

    “不用。”江佑抬起手臂用毛巾擦头发，立刻，洁白的T恤就出现一条红痕。

    他低头看了看，皱起眉，一脸的不耐烦。

    “……”韦一暝服了，“我看看？”

    江佑满不在乎地把衣服掀起来，露出白皙的皮肤和一截结实的腹肌，上面的伤口还在，不过已经比刚上船的时候好多了，只剩下浅浅的一条。

    “真的？”韦一暝惊讶。

    “嗯，进化的挺彻底了，自我修复能力很强。”就像他原先的四肢一样。

    “本来都快好了，你又乱动。”韦一暝挪开目光埋怨了一句，接过江佑手里的毛巾，把他按在单人沙发椅上，站在身后替他擦头发。

    他眼神专注，手指慢慢穿过江佑乌黑的发丝，不时刮过颈后的窝沟，动作轻柔得就仿佛掌心里托着的是什么宝贝。

    江佑的肩膀开始起伏，脖子也僵硬得挺直了，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碰触过，他很不自在。

    察觉到他有趣的反应，韦一暝突然就起了好玩的心思，翻转掌心向下按住他的头。

    温热的指尖顺着他完美的骨型缓缓游走，从额上到脑后，从耳鬓到脖颈，力度由轻到重，看着他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耳朵开始微红，韦一暝的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发丝被反复被撩起，江佑起初感觉还挺舒服，后来就越来越不对劲，韦一暝指腹刮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阵难以忽视的酥麻感，这种感觉不受控制地浑身乱窜，最后摧枯拉朽般直接撞上他的心脏。

    他忽然有点透不过气，一把抓住韦一暝的手腕，气息不稳地问：“你干嘛？”

    韦一暝笑：“特殊服务，辛苦了。”

    江佑仰起头，发现韦一暝笑的灿烂如常，可那一对漆黑的眼睛，就像一潭不见底的深水要把人给溺毙。

    韦一暝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却发现被对方攥的更紧了。

    他保持着原来的笑容问：“你又干嘛？”

    江佑的嘴唇动了动，直勾勾盯了他几秒，放开手。

    韦一暝压抑着被狂风横扫过一样的心情，转身开冰箱拿出一罐冰咖啡递给他：“要不要吃点东西？”

    吃东西？江佑挑眉。

    韦一暝笑：“吃点东西解解闷，我去厨房看看，找点零食。”

    这是个奇怪的理由，但江佑还是同意了，他感觉自己需要一点独处时间，或许韦一暝也是。

    走出房间后，韦一暝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回想起刚刚江佑的眼神。

    果然是个不能随便惹的家伙！

    -

    江佑蜷缩在硕大的单人沙发里，揉了揉自己莫名发热的面颊。

    韦一暝这家伙，越来越没分寸感了，搞得他恨不自在。

    他不由自主想起另外一个韦一暝，他在海底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的身体被改造得极其强大，应该不至于在海里遇到什么危险，麻痹素不会持续太长时间，顶多几个时他就能恢复了。

    他回想起跟他战斗时的场景，愈发意识到对方的强大，如果自己不多做一些事，恐怕很难跟他抗衡。

    让自己好好活着曾经是韦一暝的希望，现在，他却想让自己死。

    江佑并不是一个对生命特别执着的人，从时候被他从灭魂者的魔爪里救下来，到后来受到他无数次的关心和帮助……

    如果在以前，不定他会让自己乖乖死在对方的手里，算是对他的报偿。

    可是，重新站在他面前的韦一暝让他很纠结，他已经可以算是另外一个人了。

    他复盘着在海里的那场战斗，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

    自从被基因改造后，每次见到血他都会失控，尤其是他自己的血。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身体里有嗜血的魔鬼，按捺不住想要占据身体的主动权。

    他早就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所以最近他一直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起初，很难，他自认为是个自制力不错的人，可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压制得异常辛苦。

    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体内的魔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销声匿迹，他的心越来越宁静，仿佛找到了某种方向。

    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在长尾巨熊那场战斗之后，重伤昏迷了两天零八个时，期间，他第一次见到了母树。

    从那个怪异的疑似梦境的环境中醒来之后，他本该像第一次被抓到后那样想方设法逃出去的，可是事实刚好相反，他居然答应了韦一暝的邀请，正式成为研究中心的成员。

    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他身上的尖刺不知不觉软化，消失了。

    母树，究竟是什么？

    一样的脸，一样的金色瞳孔……

    它出的那些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现在想起来居然像是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母树……

    江佑恍惚了一下，眨眼之间，他回到了那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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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回来冒个泡，下周的存稿放好了，

    提前预祝天使们中秋快乐，谢谢支持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