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警铃响个不停，围绕着病房，E区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自动喷淋装置喷出的水流得满地都是，警卫们拿着灭火器救火，却够不到E区内部，现场一片混乱。

    罗远把病房里的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隔着区域间的栏杆，人像是困兽一样在E区边缘转来转去，幽绿的眼珠时而扫过人群，最终捕捉到了匆匆赶来的江佑。

    “杀死……杀死……江佑……任务开始……”

    他死死盯着江佑，江佑也在看着他，随即两个人的目光被自动降下的防火门彻底隔绝开。

    江佑的心里沉沉的，想不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是老样子。

    王刻见到他就像见到救星，挤过人群到他身边：“江哥，罗远疯了，怎么弄？”

    江佑也很苦恼，还能再让他睡着一次吗？有了上次的教训，罗远还会上当吗？

    如果硬要的话，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赢罗远。

    修长的手指探进裤袋里，摸到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蓝色胶囊——第三颗，也是最后一颗基因修复药物。

    吃下这个就稳妥了，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吃。

    因为母树。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应该从接受基因改造的那一刻起，周围的一起就开始变得诡异莫名，头顶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注视着一切。

    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先追过来的不是“蜘蛛”的人，而是怪物，他才一来，它们就大举进攻了；

    他接受了基因改造，母树却告诉他“不要一味追求强大”，指的分明就是他被基因改造成另类怪物的事；

    罗远和原先世界的韦一暝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不清的联系，还有被那种金属传送过来的怪物群……

    一切似乎都十分自然，又处处透露着不自然，这让江佑的头脑里时刻紧绷着一根神经，没法完全放松下来，想要仔细追寻蛛丝马迹，却又像一股青烟一样，一抓就散。

    他问王刻：“组长呢？”

    “正在往回赶了！”王刻看了一眼手表，“还要两个时……”

    “嘭——”

    防火门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一只尖锐的狼爪子从中穿出，横向一扯，金属铁皮就像碎纸一样裂开了。

    里面防御用的栏杆被连根拔起，丢在一旁，高大的狼人目光阴鸷，晃晃悠悠向人群走来。

    人群安静了一瞬，立刻自觉后退。

    开玩笑，这可是专门用来对付S级以上怪物的“超级战士”，战斗力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可以靠近的！

    却有一个人只身迎向狼人，一边走，身体一边覆上厚厚的黑色铠甲。

    -

    巴山雨已经把人都撤到远处，以免被战斗波及到。

    “超级战士”是个无解的难题，他想跟总部求援，但还是先询问过韦一暝的意见。

    韦一暝想也不想就决定把事情暂时压下来，等回去先看看情况再。

    当他赶到E区的时候，入眼处一片狼藉。

    也难怪一贯沉稳的巴山雨都沉不住气，场面实在太吓人了。

    江佑跟罗远在E区的天翻地覆。

    江佑的盔甲碎裂，身上多出好几道血淋淋的口子，又像在M市时一样，被烧的黑漆漆的。

    罗远也好不到哪去，他周身火焰旺盛，却不难看出身上的毛秃了好几块，是被江佑硬给扯掉的。

    两个人撕扯在一起，孩架一样，只不过，武器是真材实料的。

    罗远的身体没有江佑那种自愈能力，江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下手时留着分寸，罗远却不管这些，他的身体只知道执行大脑传递过来的唯一指令——杀死江佑。

    譬如刚刚，罗远的爪钩几乎是贴着江佑的脸颊划过，“噗”的一下削掉他半个圆润的耳垂，半张俊脸血流不止。

    韦一暝的心狠狠疼了一下，拳头攥紧了。

    罗远对他来，只不过就是一个同事而已，虽然他也是江佑最重视的朋友。

    所以，在罗远的爪子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刺向江佑的身体时，韦一暝举起了左手，刚刚在总部填充完的粒子炮调整为准备发射状态。

    这时，他的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撞他的人没停下，继续跌跌撞撞向战场中心跑过去。

    “肖维？”王刻下意识抓了一把，抓了个空，连忙大喊，“回来——”

    肖维却已经风一样冲到江佑和罗远之间，鼻涕眼泪挂了满脸，眼睛红的像是要流出血。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癫狂的样子镇住了。

    罗远看到挡在面前的肖维，稍稍停了一下，似乎突然间失去了目标。

    他的爪钩提起，又放下，丝毫没有要伤害肖维的意思。

    肖维浑身颤抖，冲着罗远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不要再了，你会后悔，真的会后悔的！”

    “我真的后悔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后悔了！”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样的事！我真的好喜欢你们！”

    “对不起，组长，对不起！队长，呜呜呜，对不起！求求你们你们不要看不起我，我也是六组的一员——”

    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军刀。

    他回头看向江佑：“江哥，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我不该偷偷下到海底去……”

    江佑一愣，甚至忘记拦住他刺向腹部的刀子。

    刀刃没入身体，肖维痛苦地闷哼一声，却还是坚持用力划开自己的肚子。

    衣服被割裂，血涌出来，同时露出来的，还有一块乌黑发亮的金属。

    所有人都震惊了。

    肖维紧紧咬着牙，一边重复着对不起，一边丢下刀子，扑向罗远。

    “我掌握到了知识……”

    “我可以困住他……”

    “在你们找到办法之前不要开……”

    肖维的声音忽近忽远，显得十分缥缈，他的身体发出异样的黑紫色光芒，无数金属丝挤破他的身体，横七竖八地织成一个金属牢笼，把罗远给罩在里面。

    “……我……对不起……我不是懦夫……也不是背叛者……我也是六组的一员……我不害怕……”

    肖维消失了，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漆黑的牢笼，里面困着昏迷过去的罗远。

    种种过往伴随着肉丨体一起消散，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呓语声，空洞而遥远，像是来自旷古宇宙，慢慢飘荡进人群里。

    “啪——”

    江佑的脑子里虹光一闪，那根之前怎么也捉不住的线，终于接上了。

    操控，是操控！

    这种黑色金属，对于任何生物，恐怕都有操控的力量！

    无论是怪物，还是人类。

    肖维因为被肚子里的金属操控，所以篡改了图谱；

    罗远被手臂上植入的金属操控，所以开始攻击自己；

    甚至是原先世界的韦一暝，他浑身都是黑色金属，所以他才会彻底失去了自我？

    江佑按住闷疼的心脏，做出一个联想：这东西，原先世界的组织“蜘蛛”有，现在世界的组织“未知生物研究中心”也有……

    明明都是对抗怪物的组织，为什么会这样？

    震惊和悲痛过后，周围所有人都默默忙碌起来，就只有江佑还站在原地。

    韦一暝走到他身边，安抚似的轻轻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胳膊上黏腻腻的全是汗。

    “江佑……”

    江佑回过神，正好看到装着罗远的笼子从身边被抬走，他昏睡着，表情安详，就像是回归母亲怀抱的婴儿。

    接着，他瞥到笼子顶部有一个印记，那是一个漩涡。

    他见过这个漩涡，在母树那里！

    这一切，难道跟那个神神叨叨的母树有关系？

    韦一暝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安慰道：“罗远他……我们总会想到办法……”

    “我收回前言。”江佑断他，目光带着几分崇敬，“肖维他是个英雄，不是背叛者。”

    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韦一暝愣了片刻，随即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轻轻点头。

    他转到另一边，去看江佑脸上的伤，发现伤口已经悄悄结痂了，这才稍稍放下心。

    他试探着问：“要不，交给中心长处理吧？把一切都告诉他。”

    江佑用力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带出几分血气：“再给我一点时间。”

    事情有了一点点头绪，这次江佑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他没有立刻同意，这完全在韦一暝的意料之中。

    下一刻，他的胳膊反手被江佑拉住，径直走向他的办公室。

    -

    “什么？”

    韦一暝听完江佑关于金属的分析之后，心里的震惊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听起来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他立刻接通了“老船长”莫尼的通讯器，确认了那天他在行星号离开那片海域之后，确实有让属下下潜到海底去收集死亡怪物样本。

    韦一暝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然后愤怒地摘下通讯器扔到办公桌上，那个的椭圆形的东西在硕大的桌子上滚了几圈，“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江佑挑了挑眉，捡起通讯器晃了晃，发现已经摔坏了，就顺手帮他丢进垃圾桶。

    原来以沉稳冷静著称的韦组长也会发脾气？

    韦一暝：“莫尼这家伙太乱来了，我明明警告过他！”

    江佑：“算了。”

    韦一暝：“要不是他同意肖维潜到海里，就不会看到那些金属，就不会……”

    他气得不下去，几乎要把肖维的死全都怪罪到莫尼身上。

    江佑跳下窗台走到他身边，一俯身揽住他的脖子，声音有气无力的，像是在叹息：“算了，别再了。”

    韦一暝的怒气忽然就飞走了，他意识到，对于肖维主动献身这件事，无论从哪种角度看，江佑都比他心里更难受。

    他静静和江佑对视片刻，柔声回应：“好。”

    脸上，是江佑从没见过的宠溺。

    这次江佑看清楚了这个表情，知道它代表的含义是什么，心里顿时暖和了一点。

    “你这次回总部，搞清楚罗远身上的金属来源了吗？”江佑问。

    “中心长，他不清楚研究部门的事，我们尝试联络研究组组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联络不上，研究组不在总部，位置绝密，所以中心长过两天他有时间会亲自去看看，然后给我答复。”韦一暝顿了顿，“我稍后再联络他一下。”

    江佑有点失望，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