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韦一瞑醒来的时候，发现江佑正撑起下巴笑眯眯地看自己。

    他像是一夜都没睡，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宛如一尊雕塑。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耀眼的阳光照进冰屋，江佑漆黑的影子压在他身上，让他心里很踏实。

    见到他醒过来，江佑立刻低头在他额角印下一个吻，声音比以往都要软：“睡醒啦？长官？”

    “嗯……”听到这个令人惊悚的称呼，韦一瞑瞪了他一眼。

    好的“休息一晚”呢？

    动了动僵硬酸痛的身体，韦一暝一扭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不远处停着一架飞行器，刘随心正靠在机翼上，嘴里叼着一根雪茄，一脸沧桑地望天，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韦一瞑猛地坐起来，本能地想要找东西遮挡身体，却发现冰屋里什么都没有。

    江佑又把他扑倒在地，“噗嗤”一笑：“怕什么，又看不见，亲一个！”

    “我是瞎了一只眼，但是又不聋。”刘随心的声音在外头幽幽响起，“你俩也差不多点，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声音大到引擎声都盖不住。”

    “少吹牛，你叫一个，我看看声音能不能比引擎大。”江佑朝外面反唇相讥。

    为什么感觉更丢人了？！

    韦一瞑的脸一直红到耳根，猛地把身上没节制的家伙推开，穿好衣服。

    他看着江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真心佩服这家伙。

    目中无人，也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这都是厚脸皮的基础。

    悟了，但没什么用，经过多年文化教育和几千年传统美德熏陶的人长不成他这样。

    刘随心显然等的有点不耐烦，他把手里的火机抛上抛下，一口接一口抽烟。

    韦一瞑用行动把江佑赶出去“招待客人”。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们啊！在得知你们被通缉的消息后，我出动了五架飞行器出来分头找你们！”刘随心伸出五根手指，“起码得……”

    江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及时截住了他即将出口的数字：“谢咯。”

    刘随心肩膀一沉，识相闭嘴，龇牙咧嘴地朝江佑伸手：“芯片呢？”

    江佑冷笑几声：“搞了半天不是来找我们的。”

    完，他也冲刘随心一摊手：“金属呢？”

    刘随心目光阴冷地盯着江佑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就悻悻地从飞行器里提出一个箱子，用一只手举到半空，再次伸出另一只手：“芯片。”

    “嘁。”

    江佑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从贴身口袋里取出芯片交到刘随心手里，刘随心这才把箱子递给他。

    刘随心好心叮嘱：“那东西很邪性，我们做过测试，排他性很强，你心。”

    江佑点头：“我知道。”

    刘随心朝冰屋扬了扬下巴：“你老大还没好呢？什么时候能出发回基地去？”

    他顿了顿，拍拍江佑的肩膀，一脸揶揄：“原先站错了，抱歉啊！”

    江佑一愣，接着脸色变得有点精彩。

    刘随心大笑起来。

    “我们不回去了，你走吧。”江佑烦躁地挥挥手，赶苍蝇似的。

    “你们去哪？”刘随心诧异。

    “回另外一个时空世界去，做点准备工作。”江佑回头看了一眼正从冰屋里钻出来的韦一瞑，朝他笑了笑，“两千套，二十天后交货。”

    为了他，这次一定要成功。

    刘随心也探头看了韦一瞑一眼，问江佑：“你要把他也带走？那他的医疗费什么时候还给我？”

    江佑扬了扬眉。

    在刘随心看来，这大概是不想还的意思。

    晦气！

    他摆摆手，自己找台阶下：“行吧，看在能让我成为‘救世主’的份上，先欠着吧！”

    银灰色的飞行器裹挟着巨大的声浪很快消失在天际，江佑收回目光，开箱子，拿出里面的原力合金。

    他抬头看向韦一瞑，发现他的神情有点激动。

    “我们回家。”他笑着。

    -

    半个月后。

    韦一瞑的遗像早在他到总部复职的当天就被从英灵堂被撤掉，六组由他重新指挥坐镇，王刻总算从老大死而复生的惊喜中平复下来，颠儿颠儿地出外勤去控制怪物，一切依旧井井有条。

    除了罗远还在笼子里昏睡。

    江佑坐在他身边，看着那漆黑的笼子和上面的旋涡形状，脑子里时不时想起肖维死去时候的样子。

    这个黑色的笼子就是肖维，这很难让人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孩子在逆光世界的干扰下，变成了一个具有分裂人格的人，他曾经极度崇拜自己，也热爱自己的工作，或许是这些信念支撑着他在跟逆光世界的力量抗衡，最终选择牺牲掉自己，去救罗远。

    可是，他为什么跟罗远和螳螂人都不一样？

    回忆起往事，他忽然想起肖维死前过的话——我掌握了知识。

    是什么知识？

    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江佑又去见了母树。

    “有一个人，被原力合金操控了，他不知道用什么力量改变了原力合金的形状，当然，他自己也死了。”

    母树平静地望着他，因为他没有提出问题，它也没有插话。

    “他在临死前，‘我掌握了知识’，什么意思？”

    母树干枯的树干上似乎多出了几丝褶皱。

    “我不清楚。”它。

    江佑在它面前坐下，微微仰头和它对视：“我以为我们是同一阵线的。”

    “当然。”母树毫不迟疑。

    江佑摇摇头：“你不应该瞒我，否则我可能会被杀死在逆光世界。”

    母树沉默。

    半晌才：“我不知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普通人类不该了解这些，他所谓的‘知识’，应该是和精神力有关，一个近乎毁灭性的常识，只不过，我从没给这种常识取过任何名字。”

    江佑很感兴趣：“详细这个常识？”

    “关于□□消亡，精神体继续存活的常识。”母树。

    江佑语气变冷了：“那不就是所谓的灵魂？”

    “差不多吧。”母树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再下去了。

    “别唬我。”江佑不肯罢休，“如果只是一个灵魂的问题，人类世界里有很多有神论信奉者，那不值得他在临死前单独把这件事提出来。”

    母树哑口无言，在江佑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它只好叹了口气，开口：“也许是如何消灭精神体的知识。”

    “那就给我，反正闲着没事做。”

    江佑笑得很得意，母树无奈，重新张开眼，金色的那只眼睛里充满宠溺的光，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家顽皮的孩子。

    -

    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然而在整个未知生物研究中心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怪物聚集的地方被控制的不错，被选中进入逆光世界的战士们正在加强体能训练，同时在适应江佑从WF98155带来的体能药剂。

    它由刘随心的作坊荣誉出厂，据能短时间增强体力和爆发力，同时减轻痛感的一种新型药剂，另外，他还带回来研发出来的新型武器样品，教给战士们试用。

    有人兴奋，有人恐惧，有人对恢复世界和平充满希望，也有人觉得今天将是自己的最后一个新年……

    不管怎么样，时间总是在往前走。

    江佑再一次回到FA81115，从自己的休息室出来，发现走廊墙壁上多了不少红色的祈福挂签，有的门上还挂着福袋，就连自己的门把手上也挂着一个。

    他一头雾水地顺着走廊走向韦一瞑的办公室。

    临时基地里静悄悄的，只有走廊上的监控器光点偶尔闪动一下，韦一瞑给干员们放一天家，就算没法回家，也可以出去聚，跟同事们好好过个年。

    研究中心的高层们也都清楚，哪怕准备的再充分，战争中死伤难免，这也许真的是他们中间的某一部分人的最后一个年了。

    金属门无声向两边开，江佑倒映上去的影子被一分为二，他走进去，看到韦一瞑正趴在办公桌上瞌睡，一只手里还攥着几张印出来的新型武器试用报告。

    江佑没惊动他，轻手轻脚坐到办公桌的边沿，仔细量他。

    这几天他没怎么睡，憔悴了不少，眼睛下面出现了两条青黑，下巴又变回了猕猴桃。

    虽然他也经过了基因改造，但效果十分单一，就只是能变成植物系投入战斗而已，其他的和正常人没区别，该吃还得吃，该睡还得睡，跟江佑截然不同。

    按刘随心的话来：目前世界上可以实现的基因改造也就只能到这个程度而已，你这个基因突变怪物不要在我面前瞎咋呼！

    江佑曾经问过韦一瞑，为什么要选择植物系，那么弱。

    “因为第一次遇见你，你就是激活的植物形态，那时候你两只手举着树杈，傻乎乎的，不过变来变去的很有意思，我也想试试。”

    韦一瞑的答案简直让江佑啼笑皆非，但针对“傻乎乎”这个形容词，江佑狠狠跟他讨了一整夜的法，终于成功让他认识到错误。

    想到那天他浑身瘫软，目光涣散，还不忘语无伦次做检查的凌乱样子，江佑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短促的笑声让韦一瞑浑身抖了一下，从睡梦中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抬起头，眼睛还没睁开就被亲了一下脑门。

    他揉了揉那个并不存在的印子，嘀咕一声：“回来了？”

    江佑跳下桌子：“嗯，回来了。”

    “那边怎么？”

    “五天后，逆光世界见，武器到地方再分发给我们。”

    “分头去？”

    “不然呢？”

    韦一瞑有点不放心，好奇听：“他们怎么过去？决定了吗？”

    江佑拉着他走到沙发上坐下，一边把他拉进怀里动手动脚，一边解释：“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紧收集跳跃蠕虫。”

    韦一瞑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一本正经地问：“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时空定位器定到哪里？”

    “按照平行时空的排序，逆光世界既然是本初世界，当然就是AA00001了。”江佑不死心地环住他的肩膀，感受他的体温。

    这次韦一瞑没拒绝，任由他搂着。

    他心事重重地想了一会儿，叹出一口气：“终于要来了！”

    “来就来……”

    江佑话没完，门“刷”的一下开，王刻提着大包包的东西一头扎进来：“老大，我们算来你家涮火锅——啊啊啊啊？江哥！”

    韦一瞑触电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

    “来什么来——”江佑怀里一空，咬着牙，“把你涮了？”

    王刻震惊到僵立当场，手里满满当当的东西还举在身体两侧，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放下东西，笑嘻嘻地从袋子里掏出一瓶咖啡塞给脸快黑成锅底的阎王。

    “哥，喝咖啡，特意给你买的。”

    江佑决定看在咖啡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王刻不知死地继续叨叨：“老大，大过年的热闹一下啦？咱包饺子吃啊？雨哥在基地外面等着了！”

    他跟巴山雨本来算回宿舍包饺子，后来问了门口的警卫，韦一瞑还在基地里没走，以为他是一个人跨年，就临时想叫他一起，没想到江佑这么快就回来了。

    韦一瞑本来不想折腾，突然听到江佑问起“什么是饺子”，立刻就改了主意。

    “走吧，回去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