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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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楼道脚步声, 王奶奶探出头,待看清楼道的人是季知夏的朋友后,王奶奶冲陆为屿勾了勾手, “哎呦,是和夏吵架咯,回不了家咯?来,先来我家坐坐。你你, 夏那娃娃那么好的脾气,你怎么还能和他吵起来?快来我家坐坐, 别在外面冻感冒了。”

    陆为屿没有拒绝老年人的经验, 他没招,半推半就地进入王奶奶家。

    王奶奶一人居住,话也挺多的。

    陆为屿有一搭没一搭地陪老人聊着,耳朵还在听着楼道里的动静,等着季知夏回家。

    聊着聊着,王奶奶就聊到了季知夏的父母身上。

    陆为屿坐直身体。

    王奶奶叹了口气, 絮絮叨叨地讲着话。她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混杂着南方海城的方言, 很多地方陆为屿都听不太明白, 但他还是能断断续续地拼出个故事。

    当年, 季知夏的父母, 一个是外科医生, 一个是商业律师, 都属于高学历的精英人士。也正是因此,俩人一心都扑在工作上,无暇管顾感情。

    后来,年龄到了, 两人就在家里的撮合下,没什么感情基础地凑在了一起。之后又在家人的催促下,生下了季知夏。

    两人都是工作狂,将自己的事业看得比天大,没人愿意带季知夏,就把季知夏扔在了爷爷奶奶家。

    后来,爷爷奶奶都过世,季知夏也才刚二年级,便被迫早早开启了独居生活,父母每月回一次家,给他留点生活费,他自己照顾自己。

    可季知夏的父母毕竟都是高知人群,他们可以不管季知夏的生存,但对于季知夏的学业,他们又要求很高。

    好在季知夏成绩一向很好,奖状多到能贴满墙。

    不过,他获得了再多的奖状,也换不得父母多看他一眼。仿佛父母只需要一个他成绩的谈资,但对于他,并没有人在乎。

    王奶奶,“真是造孽啊,时候开家长会,夏就拿着厚厚一叠的奖状站学校门口,等着爹妈来给他开家长会。可左等右等等不到,夏就坐在一众大人中,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造孽啊,造孽。”

    听到这儿,陆为屿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他闭了下眼,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王奶奶继续。

    后来,季知夏也长大了,对父母的事儿也看开了。

    那个时候,季知夏爱上了摄像,周末会带着单反出去拍拍照,有时候也帮院里老人照照相。

    高一时,学校要分文理科。他父母又站出来,一个让他学文,将来去当律师;一个又让他学理,未来去做医生。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压根没人在乎季知夏作为个体存在的感受。

    王奶奶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反正那段时间,季知夏家里经常吵架。

    父母还砸了他的相机,只允许他选医生或者律师。

    总之季知夏那时过的很不快乐。

    可是几个月后的夏天,王奶奶突然发现,季知夏好像又活泼了点,又抱起了他的单反,开始拍东西。

    之后到了秋天,好像是中秋节前后,季知夏独自一人去了趟京城。

    从京城回来之后,他就向父母摊了牌,他他要学艺术,他就是要学摄影,他要去京城上大学,他要上A大。

    两口子气到崩溃,在家和他大吵了几天几夜。

    他们不理解,季知夏为什么不当医生或者律师?况且,以季知夏的成绩,去A大可以随便选专业,他为什么非要去学艺术。就算是学艺术,为什么不去其他更专业的学校。

    但这次,季知夏却很坚决,他就是要去A大学艺术,掀破房顶都不变。

    两口子见不动他,失望透顶,便也不管他了,更别提回家看了,基本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

    道最后,王奶奶都掉了眼泪,一直在嘟囔着,“造孽。”

    陆为屿推算出季知夏重新拾起单反的夏天,应该是他他第一次参演陆为薇的mv,在大众视野前露面。

    季知夏去京城的那个秋天,也是他参加第一次参加陆氏的中秋年会。

    怪不得,他曾在年会的录影里,看到了季知夏的身影。

    也许,在曾经未知的岁月里。

    他就已经在季知夏的生命长河里,浓墨重彩地落下了一笔。

    他曾给了季知夏,重新拾起爱好,挺起胸膛,和家人抗争,表达自己情绪的勇气。

    陆为屿从前只以为季知夏是喜欢他的长相,才会当他的粉丝,一路考到A大。

    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陆为屿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他总是在生气,气季知夏只会付出,不会索取。

    可这样的家庭背景下,要让他怎么敢张口索取?

    他陆为屿,自家境优渥,他可以对着家里人直,他不想吃香菇和洋葱,他就要吃蛋炒饭。他讨厌用薄荷牙膏,让家里人大费周章地帮他找非薄荷款牙膏,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来自家人的无条件宠爱。

    可季知夏可以吗?

    季知夏有这个条件吗?

    季知夏什么都没有。

    他只会日复一日地考出好成绩,做父母心中的乖孩,等着父母有朝一日,大发慈悲地来家里看他,去给他开一开家长会。

    陆为屿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对自己的悲哀。

    是他对他自己何不食肉糜的厌恶。

    他习惯了对外索取。

    却生气于季知夏不会索取,只会傻乎乎地付出。

    陆为屿狠狠闭了下眼。

    自己是瞎么?

    季知夏不会索取,他就不会自己发现,主动提供给季知夏么?

    -

    季知夏站在空荡荡的屋里,环顾四周。

    他仿佛又回到了时候,他满心欢喜地回家,却看不到任何一个迎接他的人。

    他不明白他是哪里惹到了陆为屿不开心。

    身后传来敲门声,季知夏去开门,门口站着陆为屿。

    陆为屿眼眶发红。

    季知夏连忙问,“怎么了?”

    陆为屿没有话,只是伸手揽住他,将他死命揉进怀里,紧紧抱着他。

    季知夏不明所以,却也仍环抱住他,帮他顺着后背,浅声安慰他,“没事了。”

    陆为屿心如刀割。

    他在因为季知夏的童年而难过。

    而季知夏却因为他的难过而难过,又反过来安慰他。

    陆为屿很没出息地又红了圈眼眶,他深深吸气换气,调整好情绪,“收拾东西,我带你出去住。”

    季知夏看他,“嗯?”

    陆为屿跨进家门,急不可耐地开始收拾行李箱,“我们出去住,再也不回这个家。”

    季知夏在脑内将这句话分解几遍,他侧过头去,眼角瞬间红了一圈。

    时候的那些事儿,他总以为他忘记了。

    可那些难熬的岁月太过清晰,是刻在他骨子里,带在血液里的。

    他宁愿逢年过节都待在A大,他也不愿意回家。

    这次,他是为了证明他忘掉了过去,释怀了过去,他现在和陆为屿是一样的正常人,所以才会带陆为屿来老房子住。

    可自他踏进区的第一步,他就知道,他没有办法和过去割席。回到老区,他还是会有生理性地厌恶。

    但当着陆为屿的面,他不好表现出来。

    他怕陆为屿觉得他矫情。

    而现在陆为屿要带他走,永远不要再回来。

    季知夏莫名其妙地就掉了眼泪。

    父母不回家不管他时,他没有哭。

    他给自己开家长会时,他没有哭。

    父母砸了他的单反,他没有哭。

    父母想左右他的人生时,他没有哭。

    陆为屿要带他离开,他却哭了。

    仿佛经年所受的委屈,全全集中在这一刻爆发。

    就很没出息。

    很矫情。

    陆为屿几乎是飞速收拾好了两人的行李,拉着季知夏就要往出走,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季知夏哭了。

    陆为屿心里闷闷的,他优渥幸福的童年经历,致使他此刻不出任何安慰季知夏的话,只能抱着他,任凭他发泄。

    季知夏哭声越来越大,哭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咬在了陆为屿的胸口。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唇齿间带着未被驯化的野性,没有控制任何力度。

    陆为屿表情未变,仍旧轻抚着他的后脊,无声地陪着他。

    -

    两人从区出来时,季知夏情绪已经回归正常,只是还红着眼睛,不想话。

    陆为屿牵着他,替他系好围巾,拦了辆车,直奔海城最好的酒店,开了最顶层最豪华的房间。

    按照陆为屿的性子,开了这么贵的房,是肯定要发生点什么的。

    但今晚,陆为屿只是抱着季知夏,陪着季知夏,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沉沉睡去。

    海城最贵的酒店,名不虚传。

    一眼望下去是数不尽的璀璨和繁华。

    陆为屿看着季知夏的睡颜。

    这一刻,他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全部捧到季知夏面前。

    他不想要季知夏再受任何一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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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季知夏睡到自然醒,醒来时却发现陆为屿不见了。昨天哭得多了,他这会儿脑子有点疼,眼睛也肿的厉害,这会儿他顾不上去找陆为屿,只想躲在被子里偷懒。

    陆为屿穿戴整齐地刷卡进房,走到床边,拉他起来,哼笑道,“怎么现在比我还懒?”

    季知夏扑腾着要起床。

    陆为屿又按住他,从兜里取出白水煮蛋,拨开,细细在他眼下滚着,帮他消肿。

    季知夏侧眸,有些难为情。

    陆为屿刮刮他的鼻尖,没拿昨晚哭鼻子的事儿逗他。

    -

    从酒店出来后,两人出辅导员发来的资料,又带着资料,去到季知夏之前的高中,找值班老师盖了章。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诺大校园空荡荡的。

    陆为屿突然问季知夏,“你之前是哪个班的?”

    季知夏报了个班级。

    “带我去看看。”陆为屿。

    季知夏带他走到之前所在教室。

    教室门没锁,学生都已将东西悉数带走,所以教室没什么值钱物品,于是两人便进入教室。

    季知夏站在讲台上,见陆为屿坐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他有些不解。

    陆为屿抬眸看他,一本正经,“老师,我家知夏,最近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季知夏微怔片刻,继而反应过来,陆为屿是在给他补他因为童年家长的缺席,没人给他开家长会的遗憾。

    陆为屿靠在身后桌上,摆出一副很叼的架子,一看就是那种很难缠的暴发户家长,非常令人头疼,“老师,你注意你和我话的态度。我家知夏,可是你们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你惹急了我,我明天就给知夏办转学。”

    季知夏推他,陪着他演这些无聊的过家家游戏,“我态度怎么了?”

    陆为屿顺势抱住他,把他放在自己腿上,“老师,这样,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让我家孩子转学了。”

    在教室里搞这些事,实在是超过了季知夏的心里防线,他挣扎着就要站起来。

    陆为屿不肯,态度相当坚决。

    季知夏没招,只能低头亲了亲他。

    陆为屿也没为难他,只是亲了亲他的耳垂,便放开了他,又,“看在老师这么好亲的份上,我就不给我家知夏办转学了。”

    季知夏脖间热红一片。

    -

    从学校出来,两人在海城逛吃着玩了一天。

    直到凌时分,两人才从夜宵店出来,算回酒店。

    路上只有稀拉拉的几个行人了,季知夏正要拿手机叫车,陆为屿却拦住他,又指了下街角的共享自行车,问他,“骑车回去吧。”

    海城的共享自行车和A大的不太一样。

    海城的共享自行车没有后座,车子只能坐一人,带不了人。

    季知夏顿了下,看向陆为屿,“我不会骑...”

    “想学么?”陆为屿当然知道他不会骑车,他时候父母都不在身边,谁会教他骑自行车?

    季知夏攥了下手,“好。”

    两人扫了车,季知夏心翼翼扶着车把手,尝试踩动车踏板,车子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他回头看了下陆为屿,眼底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兴奋。

    陆为屿扶着车,护着他不让他摔下来,又跟夸三岁孩似地,语气夸张道,“简直不要太棒。”

    季知夏羞赧垂眸。

    他又不是孩子,不需要这种夸奖。

    但他又很享受陆为屿这样的夸奖。

    季知夏不笨,平衡感也很好,加上自行车也不是很难学,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机会学罢了。现在,他骑了两下车,慢慢就掌握了技巧,车子平稳前行。

    陆为屿慢慢松手,放任季知夏自己骑车前行,他则在身后,看着他一路骑远。

    季知夏骑了百十米后,才发现陆为屿已经松了手,于是他回头,见到陆为屿站在后方,也正看着他。

    马路上,没有行人和车辆,只有陆为屿一人。

    他穿着质感很好的黑色中长款呢大衣,单手插在兜里,伸出另一只手冲他挥了挥。

    昏黄路灯下,季知夏看不太清陆为屿的表情。

    但他猜,陆为屿一定在对着他笑。

    这一瞬间,季知夏觉得他心脏就快要飞出胸腔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掉头,猛踩脚踏板,几乎是飞奔似地骑到了陆为屿的面前,停住车子。

    陆为屿担心他是新手停不稳车,弯腰想去扶他。

    季知夏踮脚踩着地面,又借力站起身,隔着单车横杠,他二话不地攀上了陆为屿的肩,捧着陆为屿的脸,将自己的唇贴到他的唇上。

    陆为屿揽着他的腰。

    自行车失重,斜倒着抵在陆为屿腿间。

    十年未曾下过雪的海城。

    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

    一年半之后。

    陆为屿早就从A大毕业,工作室也做得如火如荼,各大创业大奖拿了个遍,工作室规模也不断扩张,商界开始重新认识起他,不再将他简单地看成是玩票的陆家人,而是将他当成独立的个体陆为屿。

    六月,季知夏毕业,他拿到了研究生的入学通知。

    不是A大,是京城最好的传媒艺术类院校。

    学校离陆为屿的工作室不到两站路,骑自行车十分钟就能到。

    两人仍旧住在工作室附近的那间两居室。

    六月中旬,A大举行大四学生的毕业典礼。

    那段时间A大闹了流感,严禁外校人进校,以防交叉感染。

    很多家长都放弃了去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

    毕竟孩子都是成年人了,毕业最后一天,都只想和朋友同学待在一起,享受学生时代最后的快乐。家长去了,反而给孩子增加麻烦。

    陆为屿虽然早就毕业了,但他是往届优秀毕业生。

    他回A大,就跟回自家后花园一样轻松。

    他没有告诉季知夏他会来,所以季知夏没来接他。进入校园后,他抱着花,径直走到学校操场,坐在空无一人的毕业生家属席位的台阶上,又垂眼去寻找季知夏的身影。

    季知夏穿着黑色的学士服,在和同学合影留念。

    他的人缘一向很好,男生女生都想和他合照。

    有学生看到家属席上有人,诧异道,“怎么回事,不是家长不能来么?”

    “家属席上还真的有人?”

    “我去,什么情况?”

    “这人怎么有点像陆为屿?”

    所有人都看向季知夏。

    听到熟悉名字,季知夏当即回眸。

    他的视线穿过杂乱人群,直直地和陆为屿对视上。

    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看到陆为屿,他还是会忍不住地心动。

    季知夏简单和同学交代几句,便跑着走向家属席位。

    陆为屿站在席边等他。

    一个简短的拥抱,季知夏问,“你怎么来了?”

    “我家孩子毕业,作为家长,我能不来?”陆为屿帮他整理了下学士帽,又抱起身边花束,递给他,“毕业快乐,未来可期。”

    楼下同学看着他俩,全都在笑着起哄尖叫,让他俩亲一个抱一个。

    季知夏还是不习惯被这样起哄。

    陆为屿嗤笑,隔着花束浅浅亲了下季知夏,看向台下,“行了么?”

    “行了行了!”

    “不愧是学长,就是他妈的顶。”

    “毕业快乐!”

    大家笑着去忙自己的事情。

    “发言稿准备好了么?”陆为屿问季知夏,季知夏是这一届的优秀毕业生代表。

    季知夏点头,抽出演交稿给他看。

    陆为屿大概扫了眼没什么问题,便把演讲稿塞回他兜里。

    陆为屿突然叹了口气,表情里混杂着无奈和好笑。

    季知夏问他,“怎么了?”

    陆为屿摸摸他的脑袋,笑,“我之前去找校长,我想代表毕业生家长做发言,但被校长骂了一顿,他我看着不像是有孩和当家长的人。”

    季知夏知道陆为屿是什么意思,他推了下陆为屿,“你别和校长胡闹。”

    陆为屿低笑了会儿,便放季知夏离开,“下去准备吧,我在这儿等你。订了餐厅,晚上一起去。”

    季知夏抱着花离开。

    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一众流程走完。

    轮到季知夏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

    季知夏站在讲台上,不疾不徐地念着演讲稿。

    他身后是严肃的学校领导人,和一众行业内的学术大拿。

    他眼下是数以万计和他一样的毕业生。

    而在他正对面,空荡荡的毕业生家属坐席里,只坐着一个人,且那人只为他而来。

    季知夏又想起,他时候,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的一个人坐在一群大人中的经历。

    那个时候,他一定想不到,未来的某天,当所有家长都无法进入学校开家长会时,会有个人,只为给他开家长会而来。

    作者有话要:  全文完结,包括番外。

    新年快乐,你们也可以撒花啦~

    顺便求个评分哦(嘿嘿,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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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终于写完啦,希望这个故事没有让你们失望。

    也感谢你们一路以来的陪伴和支持,没有你们我可能也写不完这个故事,嘿嘿,鞠躬。

    对啦,本文可能过几天要完结v上夹子,看过就不要再重复购买啦。

    之后这本还会换个封面,提前和大家一声,别找不到啦。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去收藏下我的预收《离婚前我失忆了》,1月10号就会开~

    爱你们,再次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