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少女的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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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到少年凌天璨刚刚入伍的那段日子, 许渊发现,自己最近似乎无论走到哪儿,总能凑巧遇见言澈。

    一大早去食堂吃早餐的时候, 在食堂门口的饮料吧,遇见了正在买咖啡的言澈;中午去第六军团处理完事情, 回来去找其他第三、第四军团长核实资料的时候, 发现两个军团长正好在言澈的办公室里进行谈话;晚上吃完晚饭准备去训练中心锻炼一下的时候, 在门口看到了正在和后勤管理人员实地考察的言澈;然后准备睡觉的时候,言澈的通讯发过来,询问他愿不愿意去星战网见他一面。

    “……”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 接连一星期, 天天都是如此,这就让许渊有点纳闷了。

    自己的行程表, 又没有精确到分秒的递交到言澈手上。言澈也不可能每时每刻监督他, 注意他的动向,然后刻意堵到他面前,刷一刷存在感。何况许渊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那个时候去饮料吧买饮料,去训练中心锻炼身体,言澈是为了接近他所以去哪些地方的, 那也太厚脸皮,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再了, 言澈又不知道苏柩是许渊, 凭什么要跟踪他啊。

    少女发现了许渊的烦恼, 在一旁捂着嘴巴偷笑:“因为你在意他, 所以才觉得他存在感强啊。不管去哪里,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所在。”

    许渊也被的有点不确定了,但还是死鸭子嘴硬,逞强道:“……我也不是因为他告白了所以才注意他,他本身存在感就强,走哪儿要是注意不到,那才奇怪了。”

    “你就狡辩吧。”少女一边,一边熟练点开凌天璨刚刚发给许渊的短信,笑嘻嘻地飞快上一段文字,然后点了发送。

    许渊根本就没来得及看完少女写了什么字,那文字就已经编辑好发出去了,忍不住提醒道:“我字没这么快。”

    虽然不确定凌天璨现在有没有发现此“哥们”并非他以为的那个人,但少女再这么露出破绽下去,迟早会被发现不对。

    “啊,我忘记了。”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道:“他希望今天晚上‘鬼’不要再缠着他了,训练好累想睡个好觉,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半夜去吓吓他,你觉得怎么样。”

    还他觉得怎么样,许渊哭笑不得:“我别去有用吗?”

    少女认真想了想,哈哈笑了:“没用。”

    “这么喜欢和他玩,干脆自己注册一个账号跟他聊。”许渊道:“早上凌天璨遇到我,的话我都听不懂。”

    “我听的懂呀。”少女有些郁闷地手指在一旁的桌子上画圈圈,语气幽怨:“可是我回答他了,他都听不见,还老是叫‘好冷好冷’,哼╭(╯^╰)╮,真叫人伤心。”

    许渊:“……”

    人家被你吓成这个样子都没生气,你倒是先埋怨起对方来了。

    少女道:“不行,我这就找他去。”

    许渊忙了一天,也累了,轻轻了个哈欠,道:“……别玩太晚,早点回来。”

    “知道了。”少女摆了摆手,完就径直穿过墙壁,熟门熟路地笔直朝着凌天璨的所在方向飘去。

    路上正琢磨着等下到了凌天璨的房间,该怎么逗弄他的时候,不经意忽然听到了一点熟悉的声音。飞过头了的少女往后探了探脑袋,恰好就和拐弯走过来的言澈了个照面,险些与他身体“撞”到了一起。

    察觉到了什么的言澈微微蹙眉,脚步稍缓,目光朝少女方才所在的墙壁上方看了一眼。见没有东西存在,似是心中了然,没有更多停留,继续往前走。

    旁边稍慢言澈半步的男人,走在后头对言澈道:“您最近似乎有些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吗?”

    奇怪?

    本想直接离开的少女听到这句话,转身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八卦的欲望促使她慢悠悠缀在二人身后,想要听一听他们算些什么。

    言澈道:“没有。”

    “可您这段时间,出门走动的次数比过去多了三四倍。”男人道:“而且去的都是些以前不常去的地方。”

    少女仔细观察了一下话男人的脸,虽然记不得对方长相,但眉毛和眉毛之间的距离、鼻子嘴巴的大,她还是能辨别的清的。

    对方似乎是经常跟在言澈身边,一起出现的“郑少将”,听许渊,好像曾经还是言澈在佑胤家族里的贴身管家,就在言澈身边,形影不离地照顾他。

    虽然现在在部队里顶着一个将军的职位,但主要管理的,却还是言澈生活方面的工作。

    简而言之,就是给言澈端茶倒水、提醒吃饭,照顾生活起居方面的人。

    而且每周准时叫言澈去心理医生那边接受治疗的也是他。

    原来平时私底下二人相处的时候,郑少将都会这么和言澈话吗?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出门次数比平时多了许多之类。这种问题也要问吗?

    少女盘腿坐在空中,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疑惑不解地转了转落在肩头的银发,跟在言澈旁边,想要看看言澈怎么。

    言澈双眼无波无澜,回答道:“出门次数并不包括在需要记录的范畴里。”

    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言澈略显消瘦、却无时无刻挺得笔直的肩膀,道:“……和提交到上面去的报告没有关系,我只是关心您。”

    记录?报告?上面?什么意思。

    少女没听明白。

    言澈道:“我很好。”

    听到我很好三个字,郑少将眼底的担忧反而更深了,他:“听关医生,您把许渊‘复活’了?”

    言澈不答。

    郑少将显然没把复活当做真事,跟那名心理医生一样,都以为言澈的“心理疾病”已经病入膏肓,到了把妄想当做现实的地步。本来这种情况,是就算用强的,也得让言澈“接受治疗”,把他治好才行。可偏偏这段时间怪物横行,四处作乱,部队里不能没有言澈这个指挥官,所以治疗的日程是拖了又拖,一直都没能施展开来。

    眼看言澈“越病越重”,跟在言澈身边的郑少将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恰好这几日言澈的行动方式又和往常大不相同,实在是弄不清楚原因的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在今天把问题问出了口。

    “许渊已经死了,您应该比谁都清楚。”男人道:“还是听我一句劝,忘了他吧。您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太可惜了。”

    少女在一旁听了就不高兴了,一巴掌呼到男人后脑勺上——虽然了个空:“你谁死了呢?会不会话啊!言澈他忘了谁都不会忘记许渊的,你就赶紧给我闭嘴吧!”

    言澈停下脚步,目光笔直看着对方眼睛,认真道:“你真的觉得,现在的我,比以前的我还要糟糕吗?”

    男人一怔,忽然语噎。

    “直到这段时间开始,我才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活着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言澈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充实且具有意义。因为我找到我想要做的事情了,是‘我’想做,而不是‘言澈’应该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郑少将道:“那您……”

    那言澈这段时间的异常行动,其实就是在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言澈道:“距离考核还有三个多月,在那之前,还是让我们相安无事,继续维持原样吧。你依旧提交你的报告,我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任务。除此之外,不要过多干涉我的事。”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点了点头:“是。”

    ——所以“报告”到底是什么呀?

    言澈不是人类里面最大的一个吗?他还需要向谁提交报告呀?而且语气还那么严肃。

    少女在一旁抓耳挠腮听半天听不明白,恨不得拉着男人的肩膀死命晃,让他快点告诉自己答案。

    不过算了,不她也能自己查出来。

    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男人的后颈,被植入到人体内部的身份芯片就这样瞬间通了网。搜索关键词言澈、报告,然后将男人系统内所有的相关资料都拷贝下来了一份,少女哼着曲儿开始研究所谓的报告是什么。

    开一看,嚯,发现东西还挺多。

    基本上每隔一周就会有一个新的文件夹加入进来,最新的一份文件是前两天建立的,更早则是可以追溯到三年以前。

    三年?不就是许渊战死的那段时间吗?

    找到了时间最早的文件夹开,发现里面密密麻麻装满了东西。点开文件最上方的视频,画面显现出来,言澈正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四周站着几个人,然后在和他问话。

    嗯?这是什么?言澈以前的录像?

    忽然来了点兴致的少女用看电视连续剧的心态飘在空中兴趣十足地看了起来。

    “第一次产生自我意识是在什么时候?”

    一个身穿白大褂,面容冷峻、神情淡漠,看上去有些不是很好讲话的男人,手里拿着记事本对言澈问道。

    “2408年10月14日,下午15:45。”

    脸色苍白,眼神灰暗,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精神状态,宛如行尸走肉般的言澈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左手胳膊的袖口卷起,手肘处似乎被注射了什么药物,留下了两三个很隐晦的红点,就这样脱力地挂在一旁。

    “许渊第一次握住我的手,问我是谁的时候。”言澈道:“我感觉我也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是会当成一个人去看待的人。”

    记录下言澈的回答,白大褂继续道:“除了企图发射星轨炮以外,还有没有做过,或者想过危害人类利益的事情。”

    “没有。”

    白大褂道:“有没有产生过要为自己利益做点什么的念头。实施过吗。”

    “有。实施过。”

    白大褂挑了挑眉,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问:“是什么。”

    “许渊参加晚宴,我想见他,就去了。”

    “……”

    白大褂道:“继续。”

    “许渊过等我二十岁生日那天,要给我送一份礼物。所以二十岁那天我去找他,从他手上要来了一杯咖啡。”

    “……”白大褂似乎有点无语,但还是道:“继续。”

    “没有经过许渊同意,擅自拍了一张他睡着时候的照片。”

    “……”白大褂终于忍不住了,他道:“除了和许渊有关的事情之外,你还有为自己做过什么事吗。”

    言澈就没话了。

    ——那就是没有了,白大褂心想。

    看来出了问题的就只是和许渊有关的地方,其他事情上,言澈还是保持原状,并没有出现故障。

    “下一个问题,是否出现过无解、矛盾的心理现象。最后都是怎么解决的。”

    “出现过。根据逻辑结果处理。”

    “具体是什么事情。”白大褂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私人生活以外的。”

    “曙光计划中,第三十六号行动,许渊主动请缨执行任务,被驳回。第七十八号行动,命令发出后因为许渊的发言,动过撤销指令的念头,后依旧继续按照原计划行动。”

    白大褂一边听,一边找来言澈出生后第一次担任指挥官,带领地球舰队冲出银河系的那次“曙光计划”的军方详细资料,顺着言澈所的第几号行动仔细看了看。

    第三十六号行动:只身前往外星舰群中,录下敌方势力的规模和战力,将影像传回。

    一个摆明了就是送死的任务,执行这次任务的校官也确实是当场牺牲了。许渊主动请缨,却被言澈驳回。意思是许渊去的话,生还可能性比那个校官大,却还是被言澈拒绝了……

    再看第七十八号行动:命令三只千人级舰队攻向某定点防御卫星,结果无一人生还。

    根据后面的行动来推算,言澈应该是利用这次的试探,总结出卫星的攻击频率和威力,以方便后续的战斗运作。和之前的三十六号行动一样,同样是个一开始就知道是叫人去送死的任务。许渊当时大概是看出了言澈这条命令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所以提出阻止或者反对的声音,结果让言澈动摇了一下,甚至产生了要撤销指令的念头……

    危险,太危险了。

    白大褂不满地关上了文件,表情似乎在还好许渊死了,不然这么一个□□埋在那里,真是叫人坐立难安。

    “是否每次心理矛盾,都会依照逻辑来决定结果。”

    “……”这次言澈竟然停顿了两秒,才道:“除了一次。”

    白大褂的语气十分不悦:“。”

    “许渊身体不好,我让他退出部队。”言澈道:“他理应留在部队,可我怕他会死。”

    道死这个字的时候,言澈的表情忽然变了一下。

    白大褂注意看着言澈的神色,感觉他似乎要清醒过来了,忍不住啧了一声:“耐药性怎么那么好。”

    抬抬指,让身边手下继续给言澈针。言澈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再看看白大褂,药剂进身体前的瞬间,言澈忽然道:“父亲。”

    白大褂表情纹丝不动,没有搭理言澈的呼喊。看那药一滴不剩全注射进去了,才抬了抬下巴,继续道:“叫父亲也没用。我得确认你没有问题了,才能答应你的‘合作’——你不是想要复活许渊吗?”

    到这里,一贯神情冷峻的他忽然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然后继续道:“想要回军队,就好好配合我的调查,这样我才能放你回去。”

    言澈神情又渐渐恢复了方才的呆滞,面无表情的了一个字:“是。”

    视频中的对话还在继续,少女站在屏幕前,左右琢磨了半天,终于感觉这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

    刚才言澈和那个郑少将的报告,应该就是这些个东西没错了。可报告里面,为什么都是和言澈有关的事情呀?难道言澈还得定期向谁汇报言澈的动态不成?

    向谁?为什么?是因为刚才白大褂口中的“合作”吗?

    带着疑惑关上视频,少女随手挑了个日期比较近一点的文件,大概是许渊刚刚复活没多久的时候。

    依旧是几个人面对面的在谈话,只是地点和人都变了。穿着白大褂的人似乎也换了一个,态度对言澈恭敬多了。听声音,好像和现在部队心理诊疗室里的那个“关医生”一模一样,不定就是他本人。

    “最近状态怎么样?”医生问道:“还有想起许渊吗?”

    “每一刻都在想。”言澈回答的很诚实、很感人,可语气却依旧古井无波,毫无起伏,就像再旁人的事情一样:“从来没有忘记过。”

    “想他的时候有觉得好受一点吗?还是更难受了。”

    “没感觉。”言澈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难受或者好受。”

    医生:“近期有做点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接触一些新鲜事物,可以帮助你更快的忘记过去。”

    “我为他和自己建了两座坟墓。”言澈道:“墓碑都准备好了,只差我躺进去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医生微妙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是,是吗,是什么样的墓碑?”

    言澈就为他放出了一张照片。

    万千星光璀璨着的茫茫星海中,并排而放的两个墓碑竖立在荒芜的星球上方,漆黑、厚重、沉闷、肃穆。

    上面一左一右,分别贴着许渊和言澈的照片。

    值得注意的是,两个人的生辰和死期,竟然全都已经写好了。

    医生目光在言澈的“死亡日期”上看了许久,道:“就在考核结束的第二天……”

    提前写好日期的意思,不就是言澈决定要在那一天自杀吗?

    “我不想再等了。”言澈:“我已经等得足够久了。”

    医生神色复杂看着言澈,眼中有千言万语想,却知道这些年他已经得足够多了。似乎不管怎么做,自己都没办法挽回眼前这条看似鲜活、实际却早已死去很久的生命。

    医生看着照片里墓碑的背景,问道:“这里是哪里?宇宙?为什么要将坟墓建立在这种地方。”

    言澈眼中闪过了一抹怀念,却没有和医生解释具体,只是:“这里是最让我安心的地方。”

    “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吗?许渊肯定不会希望你因为他而做出这种事。”医生道。

    他觉得,用许渊的名义来劝言澈,绝对比什么大道理都要有用。

    言澈却轻描淡写地看了医生一眼,反问道:“可是我想他了,怎么办。”

    医生被言澈的话弄得一时半刻不知道怎么接口。

    气氛因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少女挠了挠头发,不是很明白的关上了视频。

    看来,这些文件里面,果然全都是有关言澈的内容。

    而且除了面对面谈话的视频以外,其他的文字类文件,例如言澈今天去了那里、做了哪些事,似乎也都会被一五一十地详细记录在案。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都被收集起来干什么,但弄明白了所谓的“报告”是什么,心理的疑惑解开了,少女也就不那么纠结了。

    意外“捡到”了许多言澈过去拍下来的视频,就像翻看熟人以前的相片一样,感觉特别有意思。少女转个弯回到许渊寝室,就想和他分享自己这次出行后的收获。

    “许渊许渊,我这里有好多言澈的视频诶,你要不要看啊。哦,对了,我还有言澈最近三年来的所有行程记录诶,好不好奇,想不想看?——你问我从哪儿拿来的?就从那个叫郑什么的家伙那里呀。”少女嘻嘻笑道:“我刚才随手点开看了两个视频,发现里面言澈全都有提到你耶。只是他的话我不是很明白意思,感觉都是在夸你哦~我放给你看~”

    许渊睡到一半被少女叫起来,起身坐在床边,揉了揉头发。抬着还有些困倦的眼皮,了个哈欠,对少女道:“……什么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