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拜夫子
“云天,又去衙门给你爹送饭了?”
“云天,这桃子新鲜摘下来的,带回去给你姐尝尝。”
有了新名字的云天在云家呆了有一个多月了,这日刚从外头回来,推开院的门,便见阿姐坐在院子里上课。
“天回来了。”
今日授学的女夫子也在,云追月回头看一眼汗涔涔跑回来的弟弟,暗暗转了转酸乏的手腕子。
云天看的清楚,又见阿姐朝他眨眼睛,于是提着篮子上前,“阿姐,这是巷尾林阿婆给的桃子,刚摘的,请夫子吃。”
云大力请过来的女夫子姓尤,三十五上下年纪,早年间是齐国昌候府上的奴婢,在当家夫人身边伺候十几年。五年前侯夫人病逝,身前的婢女都一一收包袱离开了昌侯府,尤夫子由此回到家乡。
这些年孤身独自一人,县里忌惮她是从大家侯府出来的,即使是个伺候人的奴才,但也并不敢瞧她,独门独户日子过得还算舒适。
也就是云大力这厚脸皮的听人家是侯夫人身前近身伺候的,跟着耳濡目染,知文晓字,便学古人三顾院庐,请她来教授云追月。
一请,请了两个月,终于是来了。
尤夫子眉目清淡,是个让人一眼看去舒服的长相,但是能在当家夫人身边伺候十几年的人,哪里是面上那般简单。
云追月这些日子下来,就不是很敢在她眼皮底下耍聪明,每半日的毛笔字帖课,写的她怀疑人生。
“天真乖,记着咱尤夫子呢。”云追月就盼着去衙门送饭的弟弟赶紧回来,便从篮子里拣出一个最大的桃子双手捧给尤夫子。
“夫子,吃桃,可甜了。”
尤夫子看着这对姐弟俩,微微带笑地摇摇头,“罢了,先歇会儿,桃子你们吃吧。”
夫子发话,云追月即刻搁下手里的字帖,踩着碎步和弟弟去井边洗桃子。
形态端持,莲裙优雅是个令人欢喜亮眼的女儿,尤夫子看着云追月的背影,不由地点点头。
只要不是上课的时间,尤夫子都比较好话。
“夫子,齐国皇城是不是很大啊?天子、宫妃娘娘住的宫殿都是用金砖玉瓦盖成的吗?”云追月眨着她好奇的大眼睛。
尤夫子手指点她眉心,“这些你从哪里知道的?”
云追月快要装不下去了,努力地挤出一个弱智儿童的表情,“画本上啊。”
“那上面还,大户人家、世家贵族里的少爷姐主子个个跟天仙一般,高贵大方有本事,个个都有善心。”
云追月一张嘴雀跃向往,脸上是十足的艳羡。
坐在她身旁,正在替姐姐削果皮的云天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抬头看看姐姐,而后又垂下了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线。
尤夫子却是脸色变了,而后,云追月看到她攥紧了手里的书,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画本里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
又道:“越是富丽堂皇的地方,凶险越多。”
“夫子也是从那些地方回来的,那里是不是有人欺负夫子?”
尤夫子变脸,“你问这个做什么?”
触到她发冷的眼神,云追月身子一抖不话了,往弟弟身上贴了贴。
云天丢下手里削了一半的桃子,捂住姐姐凉凉的手,身体一歪,挡住尤夫子投在云追月身上的诘问视线。
而演得一手好戏的云追月埋下去的唇角向上一撇,心中哼哼唧唧。
问这个做什么?当然是想要快快了解这个世界啊!
她从这具身体醒来,自动继承了姑娘的所有记忆。可惜,日照县是个偏僻的地方,远离齐国皇都上万里。多数乡民土生土长,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邻县,交通都是一道道的山路堆出来的,外来人进县里都得迷路。
她这一个多月在县里转来转去,知道的不过是些什么县太爷今年六十八,过不了多久就要卸职啦;县东头杀猪家的又媳妇了,儿子都拉不住;富绅王家娶娘了,半亩水田地买来的;石桥边那片桃树结果啦,红彤彤的大家都去摘啊!
......
真是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得亏了有云大力把尤夫子请来了,云追月不逮着她明里暗里的听,那她还是人吗!
见两个孩子都不敢话了,尤夫子以为是自己语气太过严厉把人吓的。
“追月,夫子并没有骂你的意思。”
云追月眼珠子转了转:我知道啊,但是我的话戳中你的心底事了吧?所以才反应这般大。
见云追月还是不敢抬头,尤夫子低声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你自生在这闭塞的地方,看的事情少,见的人也不多,不知道有时候一些话是不能的。”
“云捕头虽是个粗人,但他疼你是个好父亲,为了让你多认些字学一些礼便把我请来教授与你。”
“我看你姐弟俩是个懂事的,往后好好跟着我念书,该你们知道的,我自会讲给你听,但是关于那些贵家侯府,大家子弟的事情,天高地远与尔无关。”
?雨我无瓜吗?
那你这个夫子干脆也和我解除关系好了,前世就不是读书的料,这一个多月的字帖快要废去半条命。
云追月如此想,就准备站起来,来一场忤逆师傅的大秀。不过,手还在云天的怀里捂着呢,尤夫子自个笑了。
“虽是这般,但夫子我今日心情且好,就当讲故事给你姐弟俩听了。”
“夫子,你可真好,月儿喜欢您!”
“调皮。”
**
“爹爹这些日子忙坏了,这个鸡腿给爹吃。”
云家院子里,早出晚归的云大力终于能回家吃口热腾腾的晌午饭了。
“真是爹的贴心棉袄,就两个鸡腿,还想着给爹一个,爹一定吃得香香的。”才过了一段日子,云大力觉得女儿不仅长得更水灵了,比以往还要嘴甜有孝心。
他很欣慰很自豪,嘴巴咧得大大的,咧到半空中,就见剩下那只鸡腿被乖女儿筷子一夹,放在了云天的碗里。
云追月不仅是个棉袄,她还是个称职好姐姐,摸了摸云天的脑袋,眯眼笑道:“天,这个鸡腿你的了。”
云天很会看眼色,眼睛瞥见云大力黑下来的脸,忙道:“给爹吃......”
云大力,“给什么爹,给你姐,你姐身子弱,脑袋上那个疤还在呢,要吃肉。”
云天夹着的鸡腿急急转了个方向,“给姐吃。”
云追月夹了一筷子炒的青翠鲜美的青瓜,咯吱咯吱嚼得美味,“天吃,天长身体,多吃肉才能保护好姐姐。”
云天夹着鸡腿的手不动了,去看云大力。
云大力,“看老子干啥,你姐要你吃,你敢不吃?”
做弟好难啊!想要快点长高长大。
云天被吼的脸委屈巴巴,缩回手,口咬着油光发亮的鸡腿,不敢再话了。
云追月坐在对面“噗嗤”一声笑出来,“爹你总是吓唬天。这些日子月儿一天一顿两个蛋,隔三差五的河鲜鱼虾,还有烧的浓浓的肉汤,嘴巴都要吃起泡来了。”
云大力,“爹是心疼你,你瞧你头上的伤到现在都不见好。”
这么,云天也去看她头上被额发挡住的伤疤,黑黑的眼珠子嵌在眼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爹,明日我想跟着你去府衙。”
平时云追月与尤夫子上课的时候,云天也会借着给云大力送饭的机会,去衙堂上摸摸那些棍棒铁器。
一开始云大力还趣他,半残的身板子还想耍铁棍,后面见了没用,就不再管了。
“哼,臭子,你要出门不跟你姐姐,和我啥?”
“爹。”她觉得云大力所有耐心好脾气都放在自家闺女身上,一天到晚的对云天骂骂咧咧。
见女儿要不开心了,云大力忙解释道:“他当初不是要听你的话吗?这能不能出门自然是乖女儿做主。”
云追月服气,瞪一眼云大力,又去看湿着一双眼睛,跟只狗仔似的云天,双手抱臂,爽快道:“去吧,我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