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聊什么, 这般热闹？”

    屋子里描绣远山屏风后头，丫鬟婆子搀扶着郭氏出来了。

    或气焰嚣张想要回怼花姨娘几句的，或站边上甩着帕子束手等着瞧热闹的一时纷纷住嘴, 排队上前，温顺如家养的猫儿俯身给上首的主母问安见礼。

    云追月落在身后，皆是看在眼里。

    先前趾高气昂拿鼻子瞧人的众位姨娘, 以及只拿眼瞟她的姐们, 个个好一般, 抢赶着弯身落下了插满头饰的脑袋。

    可见刺史夫人御妾有术，威信满怀，没一个敢在她面前放肆。

    一番例行公事问候郭氏昨夜里刚回府, 睡得可好？在外拜香心情可舒畅？回府的途中有没有欣赏到沿途的春景？哦，是不是得信知晓府里又多了人？

    郭氏应付完了几个嘴甜爱逗的姨娘庶女们，接过老奴奉上来的参茶，饮上一口, 这才眯眼去看落在后方的少女。

    “好孩子, 站前来叫我看看。”

    云追月听话往前走上两步站在中间，心抬眼往上首看去, 只见是一个面相温软庄重，有四十年纪, 扮上不甚亮眼的气质夫人。

    “追月见过夫人, 问夫人安。”

    底下的姑娘, 一把清亮婉转的嗓子, 得体有度的举止配得她羞花之貌，加分不少。郭氏眼底起了兴趣，靠在软垫上的后背稍稍坐正几分，开始问话。

    几岁了, 生辰几何？家里人还有谁？以后安心在府里住下......

    最后交代她多与府中姐妹走动。

    云追月乖乖应是。然后万花丛中一点绿，她的天弟弟被叫上去了。

    “这孩子不错，手脚长，脸白白净净，一股聪慧劲儿，不像乡野出身。”

    郭氏瞧罢，撇过头去吩咐身后的老奴，“你跑一趟裕禾堂，告诉里面的先生，天哥儿明日开始也去那上学。”

    身后老奴哎一声，笑着退下去。

    花姨娘满脸喜气，拉着姐弟俩谢郭氏慈善，周围的人好听话附和，堂屋里又热闹起来。

    这中间就有人不心提起两日后的禹城花节，郭氏心情好，大手一挥，道咱家的姐虽个个顶天仙，但也不能少了扮。

    便又转身吩咐，今日午歇后叫金裁衣的店掌柜带人上门，给各位姐定制新衣首饰，姨娘们也跟着沾沾光，每人裁一件春日裙，待老爷下月从京都回来，看见了心情好。

    郭氏如此贤良大方，众位姨娘庶女们自是又弯腰俯身感恩戴德。

    直到园子里裹上寒气的露水氤氲变得透彻，正华院里的人才散去。

    栽满盆景花卉的园中道上，几位姐追上行在前面的云追月。

    “花姨娘，我们想和月儿妹妹会儿话。”

    花姨娘在郭氏那边得了好处，脸上的笑还未落，朝云追月交待一声好好玩儿，便移着莲步先走了，也不管留下来站在那不走的云天。

    云追月看向对面那一排迎风招展的姑娘，露出个害羞的笑，“各位姐姐妹妹，不知道要和月儿聊什么？”

    身量最长的七姐段南淓走向前，牵过云追月的手，上下量她，“真是个美人胚子，听妹妹尚未及笄，再过两年定是百家儿郎争抢。”

    着回头对那一排妹妹们道：“八妹、九妹、十妹，十二，你们是也不是？”

    八姐段南霏脸色不太好，身上裹着披风，站在那只怒了努嘴，并不话，眼里藏了一抹厌烦，似乎不想再站在这里听下去。

    九姐段南伊，十姐段南仪是一对双生姐妹，五官一模一样，长相娇俏，笑起来像两朵挂在树梢上的花儿。

    这对双胞姐妹一向是雪姨娘炫耀的资本，段连山也对这两姐妹偏看重几分。

    只不知为何双胞姐妹中，妹妹要比姐姐高一头。

    “脸蛋好看是好看，就不知道秉性如何，毕竟是从乡下野地方来的。还有，听我的丫鬟穷人家的女儿冬日里从不沐浴净身，有些人看上去体面白净，其实头发里都长了虱子。”

    九姐段南伊完后对着云追云长眉一挑，故意捏着帕子往后退开两步。

    十二姐段南恬年纪，今早出门奶娘怕她冷，给她身上穿了好几层。

    这会子听到段南伊的这般可怕，圆滚滚的身子往后一蹦，差一些就摔在地上，好险被身后的奶娘抓住。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红着脸道：“九姐姐，真，真的会有这么可怕的虫子吗？云姐姐这么白，还漂亮，怎么可能不洗澡。”

    段南伊抬手去揪她头上的发苞，嘴角一撇，“谁知道呢，你可得离这些人远点。”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教十二。”

    站在边上的十姐段南怡眉头一蹙，抱歉地看向一直没有话的云追月姐弟。

    “真是对不住，姐姐她只是心智直爽，并无恶意，月妹妹和云天弟弟莫要放心上。”

    云追月默了默，“好，我不放心上，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啊？

    云追月不卑不亢，云淡风轻，一拳在棉花上。

    难道方才段南伊的那些话，明里暗里的挤兑嫌弃，她都没有听懂？

    这出乎意料，意外平静的反应叫段南怡后面准备要的话没机会了。

    场面尬住，闻见阵阵风声。

    两手环在腰腹处的八姐段南霏突然焦躁开口，“起风了，各位我就先走了。”

    路过云追月身边帕子一甩，“月妹妹还站在这作甚，正好顺路，同我一起回吧。”

    云追月眉梢一扬，余光在这位八姐脸上转了一圈，最后不知为何落在她两手相交的腹上，“好呢，那就与八姐一起回了。”

    倍感无聊的云天赶紧跟上。

    待人转过道不见人影了，段南伊双手掐腰，气怒道：“七姐，十妹你们看看，八姐她什么意思嘛，竟然帮个外人欺负我。”

    段南怡瞄一眼生气的姐姐，抿了抿嘴不话。

    段南淓只好开口劝道：“你八姐近日脾气怪得很，听还在四姐的院子里砸了两套茶具。你呀，莫去惹她才是。”

    段南伊梗着脖子，“谁惹她啊，她那脾气，我只是讨厌花芜院那新来的。”

    也不知道云追月究竟得罪她哪里了，竟是连名字都不愿提。

    “九姐姐，你讨厌月姐姐作什么？我瞧她挺好的呀，刚才你骂她，月姐姐都没有跟你生气呢。”

    十二段南恬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什么，跑到段南伊面前，惊讶道。

    “九姐姐，你这么讨厌月姐姐，难不成是因为她长得比你白，比你高，比你苗条，比你好看？”

    话落，便见段南伊好似一只被踩中尾巴的耗子，跳起来大叫。

    “段南恬，你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