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颗小草莓 “爱意将固守不渝。”……

A+A-

    这不是个城市。

    川城占据着省内百分之二十五的人口比例, 只市区就容纳了两千零九十三万人口。

    至今路炀都不敢去深思,要有多巧合,是多眇乎哉的概率, 才能在十四年前那时那刻那个地点, 和温奈相遇。

    很多撕心裂肺的痛苦, 也许真的需要一份注意力去转移。

    温奈, 这个非传统意义乖巧的女孩, 在车祸发生后那一刻,就像是唯一的暖光, 在一片漆黑中抓住了他的手,瞬间将他带离了那足以溺毙的痛苦深渊。

    他至今能记着被人抓住手,用尽全力带离报废汽车时的感受。铺天盖地呛鼻子的浓烟弥漫着,入眼处是浑然陌生的环境, 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消防车的鸣笛刺痛了他的耳膜。

    脑子混沌到根本不清楚不了解自己的处境,一片空白,只有胸口处的痛彻心扉才是唯一真实的感受。

    有很多人在事发第一时间就安慰了他,只是那些话语都那么苍白无力,让他听不到心里去, 他一直牢牢握住那只温暖柔软的手, 和温奈一起坐等她的母亲。

    再后来, 那些话都被他忘记了, 只记得记忆里一道稚嫩软糯的声音在他耳畔——

    “别害怕以后呀,我和你做朋友。”她,“我没有爸爸,但是可以分你一半妈妈。”

    孩子的戏言可以当真吗?

    路炀当真了。

    他克制不住自己崩溃害怕的情绪,在八岁那年那天, 流干了一辈子的眼泪。他死死抓住温奈的手,就将以后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谁都拉不开。

    那只手,不像汽车铁皮一样坚硬,不像爸妈的一样冰冷,在看不到未来的茫然无措里,有人给他提供了最明了的方向。

    他得守护这份温柔明朗。

    于是他警惕地望向所有人,谁也不能将她夺走。

    后来爷爷,没有人能永远陪在他身边帮他取暖,只有足够强大才能守住真正想要的人。而变强大的第一步,就会是要学会消化、收敛自己的悲痛情绪。

    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就学着自己长大。

    路炀听进去了。

    他听了爷爷的安排,回到京市,有条不紊参加葬礼,和双亲做最后的告别,全程安静地不像个孩子。他经历了一件事,就迅速成长起来。

    在离开京市前一天,他在墓园里摸着黑色墓碑,上面沁出的凉气儿,沿着手掌手臂的脉络直直抵进心里去,肋骨下的伤口明明还在散着让他清醒的痛,却不会再难过到窒息。

    冥冥中,他好像有了一个信念,足以支撑着他度过这段难捱的时光。

    所以在八岁,路炀就知道,大底是温奈帮他缓解着那份痛。他要像爷爷所的那样,变成足够强大的可以守护自己人的存在。

    所以,

    学有人欺负温奈,他就欺负回去。

    初中有人调戏起哄温奈,他就回去。

    高中所有人都知道,他路炀不好惹,而温奈是他发。

    像温奈这样善良漂亮,坦诚真挚的姑娘,合该活在最安乐幸福的世界里。路炀以为,如果世界不够美好,他可以将她永远护在羽翼之下,就像哥哥保护妹妹一样。

    那么,这种单纯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了呢?

    是他在初中看她侧颊到走神的时候吗?

    像变态一样珍藏她用完的笔记本,描摹扉页上的“温奈”二字,去约架欺负她的男生在巷里破嘴角,又或是在她经过的篮球场上格外卖力,像幼稚的孩展示自己。

    抑或是当她红着脸告诉他初潮的时候吗?

    他已经上过了生理课,知道男女生有不同,他顺手抢了她的冰淇淋,飞奔去学校商店结算了卫生棉。那个店员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就足以让他心跳加快,由心底发出隐蔽而卑劣的窃喜。

    还是当她红着眼在深夜给他电话的时候呢?

    他觉得那些连续剧异常无聊,可他的姑娘是那么纯粹和善良,总会因为那些拙劣的演技而红眼眶。于是他煽动着她,一起踏进了纹身店。

    他那时是那么想和她刺上同样的标记图案,好似这样就能永远将她拓上独属于他的烙印。

    可他真的舍得吗?当她躲在他身后揪着衣角,苦着脸娇兮兮她怕疼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纹身店的门口就在身后,他拉住她手臂要走,却被她甩脱。她要让他先刺,那一刻,路炀想,就算是她要刺一千次一万次千万次,他也没有半分不甘愿。

    路炀总以为,经历了风木之悲,他此后人生会足够清醒,足够理性,冷眼旁观世间的一切。

    可年少时的情感,就像是无时无刻都在成长的常青藤,慢慢爬满他胸腔中的每个角落,将他的心事包裹成密不透风的坚固堡垒,每片叶子都随着时光流逝日久弥新,愈发浓烈。

    幸福很远吧,但他想要她。

    十分,特别,异常,想。

    *

    热度不减的学校论坛上,飘满了对钻石颜色的讨论。

    呆在求婚第一现场的人群,却没了什么耍手机热帖的心思了。他们屏住呼吸,继续听着路炀的求婚誓词,那个被他们视为天之骄子、绝世赢家的帅气男人,

    正半跪在地上,对两人的感情做最后的总结收尾。

    “如果要我来形容,我对你的感情,”他声音低沉抓耳,带着轻易不外露的深情,眉眼间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我想它应该被称为——

    ‘路炀对奈宝贝的狂热、痴迷、眷恋’。”

    到这儿,苏撩的低笑从他胸腔中震动发声,却带着剖析独白的从容和坦然。

    即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来也没什么好丢人的,爱就是爱,离不开就是离不开。

    路炀从盒子捏起那枚钻戒,另一只手平摊向上,做出邀请姿势,直到此刻,他才流露出一点忐忑不安的紧张感。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开始颤抖,捏着戒指的手用力到骨节青筋暴露,

    他喉结滑动,顿了顿,

    “所以你愿意——以后,未来,余生,直到死亡,都继续做我的奈宝贝吗?

    我会疼你,宠你,爱你,一如往昔。直到老去死去,直到灵魂消亡,爱意也固守不渝,亘古不灭。”

    完,身形笔挺的男人微微向前倾身,等一个回答。

    温奈捂着唇,眼泪如珍珠般滑落,她躬身去拉路炀起身。路炀却轻轻叹口气,跪在地上伸长手臂替她拂去泪珠儿,然后拉她的手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他态度虔诚如侍奉神明少女,温奈心中却更是慨然。

    路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全场落针可闻。

    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注视着路炀和温奈,没有人再去关心论坛上飘红的钻石颜色之争了。

    爱情没有颜色,不管是红色还是紫色,都因为刻骨真诚而动人。谁都不记得路炀继承人的身份,此刻他跪在地上,已然抛却了一切,就是一个求爱男人的真实灵魂。

    也再不会有人戏言两人是因为金钱而结合,那会侮辱了这份求婚誓词。

    起风了,天上的云缓缓移动了,树叶发出的飒飒响声也变温柔了,似乎无穷无尽的爱意在人群中暗涌,不少人洇湿了眼眶,伸手擦着眼角。

    不知是谁突然开口,“答应他。”

    越来越多的起哄声开始响起,路炀却伸手压了压。一如当年做军训助教般有威力,顷刻间将所有人都压制。

    他不想她被任何声音干扰,他要她自己承认,想要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闪耀的至尊紫心,在光线下清透而高贵。温奈视线落在路炀手上的钻戒上,透过钻石,她好似可以看见男人宽厚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

    微乎其微的呼吸声,在两人之间缠绕。

    温奈笑了,一如四年前柔和温暖。

    她知道,川城的空气,早就缠满了绵密的隐形红线,将他们彼此捆绑在一起,即使此刻路炀没有这些话,她也早就离不开他了。

    她生性温吞绵软,又胆谨慎,那么困难去和人建立信任感和亲密关系。是以自以来,也就只有路炀和张女士,才会给她最真实的安全感,让她无所顾忌做自己。

    只有他们,才让她深深觉得,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两人都会包容地爱着她。

    她像是只呆在安全领域的兔子,心里填满了爱意。

    “干嘛把人讲哭,你觉得我会拒绝嘛。”

    温奈脸上挂着狡黠笑意,眼泪却不听话地簌簌淌满面颊,嗓音感动哽咽,断断续续地声讨路炀,“我早就、早就了不是嘛,那张纸上我写‘i dodododo’,意思就是——

    我愿意,我愿意愿意愿意。”

    每一个“愿意”都掷地有声,一声比一声坚定高昂,直到完最后一声,温奈吸了吸鼻子,伸手过去,将手指穿过路炀捏住的钻戒中央。

    指环的围度恰恰好,严丝合缝贴着女生纤细的中指,紫色的格桑花终究盛开在她手上,永垂不朽。

    她收回手指,轻轻抹了下脸颊,钻石颜色随着她手指动作,变换着颜色,

    “都怪你,妆都花啦。你还不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