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没救了

A+A-

    今兮进医院的事儿,舞团上下都知道了。

    晚上,陈凌来医院看她。

    今兮受宠若惊,“首席……”

    陈凌在她边上的椅子上坐下,视线与她齐平,问道:“身体还好吗?医生检查过了吧,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今兮:“不是什么大问题,休息一阵子就好。”

    “那就好。”

    二人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短暂的问候后,便迎来铺天盖地的沉默。

    直到贺司珩来,破这片沉默。

    陈凌站起身,“我也没什么好的,你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身体恢复好,早日回到舞团。”

    今兮挤了个笑出来。

    贺司珩送陈凌离开。

    医院的夜晚,没有救护车的鸣笛声,静谧得宛若郊区。

    白莲花样式路灯倾泻一地温柔。

    陈凌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没见过她这么要强的女孩子,又不是多大的比赛,非要带伤来跳舞。”

    贺司珩颔首:“出国进修,是好事儿,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是这么个理儿,但她——”陈凌勾了勾唇,“她不管出不出国,都不会差,她对自己的要求那么高,自律自制。我一直以为我年轻时候很刻苦,但她比我那时还用功。”

    “这算是夸奖?”

    “当然。”

    “那我可得告诉她,她一直都觉得您很严肃。”

    陈凌姿态端习惯了,连皱眉的样子都带着扭曲的优雅。

    “我也没那么严肃吧?”

    “您呢?”

    “……”

    盛夏夜晚的风,带着燥热。

    陈凌擦了擦额间沁出的汗,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她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最后成绩,刚刚……我也忘了。”

    “她……”

    “98.9,全场最高分,所有人都很喜欢她,也,很遗憾。”

    真遗憾。

    明明是第一名,却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退出。

    六月底就要出国了,她的身体压根没办法在那个时候恢复如初,必然是无法出国的。可,她明知这是没有结局的事儿,为什么要做呢?

    “对她而言,并不遗憾。”

    月光淌在他的脸上,他将她车门开,俯身时,能看清眼底薄淡笑意,“她只是要证明,没有人比得上她——这就够了。”

    天鹅公主,始终骄傲,始终高高在上。

    陈凌脸上,流露出了如释重负的了然,继而,她失笑。

    坐回车里。

    她陡然想起一件事,和他:“你知道白天在舞房,跳完舞后,她了什么吗?”

    贺司珩目光投到她身上,“什么?总不会了我吧。”

    “差不多。”

    贺司珩眉心狠狠一抽。

    陈凌饶有兴致地述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今兮虽带伤跳舞,可是每个动作都做得无比完美。

    尘埃在空中浮动,她在音乐声中,曼妙起舞。随着音乐的起伏,她的动作加快、或变慢,表演细腻,体态优美,连表情管理都是一流。

    结束的时候,意犹未尽的人,不是她,而是前排坐着的一排评委。

    “抱歉,我身体情况不是很好,可能要退出出国进修的选拔了。”

    直到今兮出声,众人才纷纷回神。

    却没料到,迎头一棒。

    陈凌再三确认:“你确定要退出吗?你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今兮嘴角扯起笑:“但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舞蹈结束后,她手一直扶着腰,浑身都淌着汗,薄薄的舞蹈服,被汗液浸湿浸透,鬓角处,也是涔涔汗液。

    室温二十三度的舞房,哪怕跳舞再累,也不会出这么多汗。

    那只有一种可能,是疼的。

    今兮疼的牙床都是白的,声线颤抖,“其实我今天,肋骨骨折,临时了镇痛剂过来的……舞蹈可能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不,没有任何的不完美,相信我,这场表演,是我这半年来在国内看到的,最完美的演出。”张荔毫不吝啬夸赞,“如果你是因为身体原因,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等到七月、八月都没有关系,我会在国外等你。”

    “谢谢您的认可,但是,我应该不会去。”

    “什么?”

    一片哗然。

    在一众震惊神色中。

    今兮惨白的脸,溢出笑。

    雾蒙蒙的眼,拢出清露般的笑。

    她:“我不想和我男朋友分开那么久,我不舍得他一个人。”

    看吧。

    前程和贺司珩。

    到头来。

    她还是一股脑栽在了贺司珩的身上。

    今兮。

    你没救了。

    你真的爱上了贺司珩。

    无可救药。

    ……

    入夜时分。

    贺司珩站在病房外的走廊尽头,他望着窗外,高大的树木虬柯疏散,绿荫成蔽,月光穿过枝叶,零落流散在眼底。

    很难讲清,在听完陈凌那番话时,他心底有何种心情。

    喜悦吗?有的。

    震撼吗?也有的。

    可所有的情绪,在“终于”这个副词面前,不足为提。

    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他转过身,想往病房走时,电梯口,突然想起一串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在他的眼里,沈雅月人如其名,优雅,端庄,笑时宛若天边的月亮般,美丽的可望不可即。今兮的美,是遗传她的。

    可现在,她脚上穿着一双拖鞋,似是因为太过慌张,而急匆匆赶来,忘记整理仪容。

    她神情慌忙,左右张望。

    “沈姨。”贺司珩藏在阴暗处,她并没有发现,于是他主动开口。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沈雅月急匆匆看过来。

    “阿珩?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俨然是客套的询问,问话人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因为她迫不及待,就问了第二句,“你知道今兮在哪个病房吗?我听她肋骨骨折住院了。”

    贺司珩:“我带您过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沈雅月眼里闪着泪光。

    他佯装没发现,侧过头。

    沈雅月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别过头,擦了擦眼角。

    在今兮的病房外停下,贺司珩:“她在这儿,但是沈姨,时间太晚,她可能已经睡了。”

    “没事的没事的,我就来看看她,我就看看她啊。”

    进屋前,沈雅月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着,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轻手轻脚地进入病房。

    她进去,再到出来,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

    出来,看到站在外面的贺司珩,她问:“今兮好端端地怎么就骨折了?医生有具体情况吗?会不会落下病根啊?”

    贺司珩:“没多大事,休息一阵儿就行。”

    沈雅月就此松了口气。

    贺司珩问:“她没和您吗?”

    她扭头,透过病房那一道没合拢的缝,温柔目光落在病床上的今兮身上,轻声,“估计是累了,睡着了。”

    贺司珩微颔首。

    他问:“沈姨,您一个人来的还是?需要我送您回去吗?”

    沈雅月:“不用,我还要去楼下输液厅。”

    贺司珩眉峰微往上抬,不动声色地问:“您生病了?”

    她低低地叹息,面容疲倦,“宴高烧不退,家庭医生也没办法,只好把他送来医院。”

    电梯到了。

    沈雅月朝他挥了挥手,“我先下去了,就不扰你了,你忙你的吧。”

    贺司珩脸上的笑,在电梯门合上的刹那,被森森寒意取代。

    -

    盛夏时节,朝阳泛着浅黄色的光。

    清的光并不刺眼,那抹光从头顶,辗转至她眼睫。

    早六点半。

    今兮醒来。

    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床头放着的早餐。

    生煎包,甜豆浆,油条……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前面得加个时间状语,时候。

    其实成年后她就不怎么吃这些东西了。一开始是为了保持身材,久而久之,她的肠胃也习惯清淡饮食,偶尔吃次这种东西,就会拉肚子。

    不太会像是贺司珩买的。

    但也有可能是他买的。

    所有不合理的东西,放在贺司珩身上,今兮都觉得合理。

    今兮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靠坐在床头。

    她拿起那杯豆浆,隔着塑料杯,掌心汲取到的温度,是热的。不等她继续动作,病房门被人推开。

    是贺司珩。

    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袋早餐。

    看清她床头柜放的东西,眼梢稍挑。

    今兮一愣:“这不是你买的吗?”

    贺司珩:“你呢?”

    他在她边上坐下,把手里刚买的早餐,放在床头。

    她声音还有些虚弱,“那这是……”

    话间,她从门缝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那人迟疑着推开门,见她醒来,温柔笑:“醒了啊。”

    “妈妈?”今兮眼微闪,“您怎么来了?”

    “你都住院了,我能不来吗?”沈雅月拉过今兮放在被单上的手,挽在手心,她帮她理了理刚睡醒还处于凌乱中的头发,“有好一点儿吗?”

    今兮少见的笨拙,“啊……好了点儿。”

    沈雅月:“跳舞要心,知道没?还好这次只是骨折,你知道我听到你住院的时候,有多担惊受怕吗?我就你这么个孩——女儿,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今兮这才仔细地观察沈雅月。

    她双眼泛着红血丝,眼睑处一片晦暗乌青,显然是熬夜所致。

    今兮抿着的唇,有些松动:“妈妈……”

    可尚未彻底心软之际,贺司珩突然开口:“沈姨,宴退烧了吗?您昨晚不是他高烧不退特意把他送来医院吗,过了一夜,他身体好些了吗?”

    今兮的眼,直愣愣定住。

    酷暑天,她却浑身冒冷,一股不知名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所以。

    她不是特意来看她。

    只是顺便。

    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