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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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 熙州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响了很久。

    连续好几辆疾行的救护车散发出的紧张气氛,破了这座城市惯有的宁静。

    熙州东区的医院门口,提前赶来的各科医生已经做好了急救的各项准备。

    大大形容狼狈的伤者被迅速转移到相应的手术室。

    红灯亮起, 一切的希望与绝望, 生存与死亡被锁进了一个个密闭的空间。

    守在门口的人只能静默等待, 像无数聆听判决的人一般祈求命运的眷顾。

    手术室外时钟滴答滴答拨动。

    盛域面无表情地坐在两层门外的家属等待区。

    他的身上头发上布满了灰尘、碎石, 还有被瓦片木刺扎出的伤口。

    盛域的秘书跟了他很多年,从没见过他像这一刻一般狼狈。

    尽管他什么也没, 什么也没做,甚至表现的比什么时候都要平静镇定。

    但平静之下是望而可知的惊涛骇浪,镇定下掩藏着摇摇欲坠的情绪与克制。

    他们从布满了碎石瓦砾的麻网里抬出那位时, 安全帽已经裂开, 帽子下淌出了暗色的血液, 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塔楼中间空悬的位置每一层都有麻绳编起来的网,一层层的碎瓦砖块掉下去又被兜住,反而形成了陷阱一般的构造。大钟落下, 连续四层的麻网毁于一旦,堪堪在第二层时被止住了坠势,但建筑里散落的碎片变成了无处不在的凶器,与大钟一同落下的李昀州身上布满伤口。

    最深的那一处在背部, 碎掉的尖锐的瓦片深深的扎进了后背。

    最难以预料的是头部,在安全帽的保护下仍然流血昏迷的情况, 在送上救护车时就得到了‘做好心理准备’的提醒。

    劫后余生的秘书没有松一口气的轻松,在沉默等待的上司无暇应付不断响起的电话时,担负起了紧急处理部分后续事宜的主要职责。

    不管是无故塌陷的塔楼,断裂的楼梯,坠落的大钟, 还是塔楼上受伤昏迷的孩子,以及跳楼身亡的员工,桩桩件件拿出去都是授人以话柄的巨大麻烦,他们此时不仅要面临一群伤者,更要处理来自各方的压力与质疑,还有来自对手的落井下石和猛烈的舆论攻击。

    秘书不敢吱声,他拿着手机焦虑地站在医院走廊的窗口边,尽量回复着能够由他处理的问题。此时,包扎好了伤口的崔浩生一脸苦大仇深的走过来,作为项目的直接负责人,他一会儿就要接受警方那边的审讯了,目前工地已经被全面封锁,徐总那边正在负责和警方交涉,他们也拦截了一部分消息,尽量低调处理这次影视城工地中发生的事故,尽一切可能降低负面影响。

    影视城出事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问题,更涉及到了上面的风险防控和各类管控措施的问题,所谓牵一发而引全身,徐正涛那边接到消息也迅速做出了安排,他会负责和调查组的人员进行沟通,配合调查的同时降低负面影响,盛域的秘书这边则需要安排好医院这边的受伤人员,应付他们的家属,而崔浩生全力配合他完成这部分的工作。

    崔浩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时此刻,他无比焦虑的同时烟瘾也犯了,但是医院的环境让他没办法顺畅的抽一口烟,接踵而来要处理和面对的事情也让他无暇抽烟。

    他眨个眼睛的时间,脑子都是几个钟头前塔楼里的画面。

    以诡异的姿势绑缚在一起细细呜咽的孩子。

    仿佛中邪一样诡异一笑从塔楼跳下当场死亡的张。

    还有大钟擦着李总掉下去时,疯狂的飞奔着扑下去又在分秒之间被他紧紧抱住大腿的盛总。

    无论是哪个画面都触目惊心,让他捏着烟的手都不停微微颤抖。

    就在他们抱着孩子抬着伤者从塔楼离开不到几分钟,这座耗费了诸多心血的高大建筑就在他们面前毁于一旦,坍塌下来的建筑扬起了漫天灰尘,顷刻间化为废墟。

    崔浩生敢拿自己命担保,工地里的材料是他亲自过手的,绝对不可能出现质量问题。

    塔楼的图纸和搭建是他亲自监工完成的,不可能在刚刚竣工没两天的情况下无故倒塌。

    还有张,他为什么会出现那种诡异的举动?

    到底是谁在害他们?

    崔浩生想得冷汗直流。

    “李总怎么样了?”他望着手术室的方向低声询问秘书。

    盛域的秘书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目前情况不明,手术需要的时间可能会很长。”

    秘书刚完,就看见盛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没工夫理会崔浩生,赶紧跑了过去。

    “盛总?”

    “我去趟洗手间。”盛域站起来,拿起了身边用塑料袋包起来的手机钥匙等物品。

    这是刚刚李昀州被推进去做手术之后,护士从手术室里拿出来交到盛域手上的。

    秘书欲言又止,只能点了点头。

    盛域把手机和钥匙放在口袋里,去了洗手间。

    他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抬起头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眼睛通红的男人。

    盛域嘲讽地撇了撇嘴,“李昀州,你要是死了,没人会记得你一辈子,做梦去吧。”

    他垂下眼睛,手撑在洗手间的台面上,低下了头,之前沾满了灰尘的额头在用冷水冲洗干净之后露出了略显狰狞的伤口,盛域完那句话之后就沉默下来,几分钟之后,他走出了洗手间。

    秘书正等在洗手间的门口,看到他出来,心里微微一松。

    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

    盛域抬起头看了眼前方,插在裤兜里的手握住了李昀州的手机。

    “把张重名的资料调出来。”

    秘书愣了愣。

    张重名,那个跳楼死亡的张?

    “回神了,该做事了。”盛域平静地提醒,他又望了眼亮着手术灯的地方,嘲讽道,“要是他醒过来发现我就干等了几个时什么都没做,嘴上不心里都要嘲笑我。”

    “盛总?”秘书难受地看了他一眼。

    “李昀州命大得很,他不可能死在这种时候,死在这种地方。”盛域嘴角挑了挑,“等他醒过来,有他好果子吃。”

    秘书听了这些,心里反而生出巨大的压力。

    秘书强忍着情绪,摆出专业的态度,“您身上的伤口需要先处理一下吗?”

    盛域一愣,点点头。

    “找个护士过来帮忙包扎一下,把崔浩生叫过来。”他语气随意地道。

    吴州机场,刚刚落地的李苍峡一脸冷漠地观察着人流不断的机场环境。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预设着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和任务规模。

    在黑天鹅世界待久了,他们几乎练就了身处各种环境都处变不惊的本事。

    只是这一次情况非常特殊,那只杂毛鸟把他们扔进了一个和原世界高度相仿但走向并不一致的世界,连周围的人都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五,不,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还原。

    在这次旅途中,李苍峡通过短暂的接触,已经再次明确了这一点。

    死鸟把他们扔回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哥,还有他的队友们此时此刻又到底身在何处?

    如果现在这个时间线上存在一个李昀州,那这个李昀州是已经被他哥所取代,还是是死鸟照着他哥的形态完全模拟的?

    不,不对,死鸟做不到这一步。

    他虽然无所不能,但并不能复制灵魂,这是他们之前就已经确认过的事情了。

    人的灵魂永远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所以,现在的李昀州身体里到底是他哥,还是一个冒牌货?

    “二叔,最近这边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李苍峡吊儿郎当地问了一句,毫不遮掩的语气让人想忽略他的异样都不行。

    李嵩然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跟你爸在海地亚出事就是最大的变数。”

    李苍峡笑了一声,没还嘴。

    “我哥呢?”他注意到李嵩然跳动的眉头,想了想改口道,“我是李昀州呢?”

    “去熙州处理事情去了。”

    “熙州?那个影视城的项目?”李苍峡脸色立刻阴了,“那个项目就是个烂摊子,谁沾谁倒霉,我哥怎么会去接手那件事?”

    在原本的世界,他们家根本就没沾这个事情。

    “他真的跟盛域合作了?”李苍峡不可置信。

    在所有不可能排除后,最不想承认往往就是答案。

    “你知道什么?”李嵩然洞悉了他的意思。

    “操!”李苍峡什么也没,先骂了一句。

    李嵩然顿时又皱起眉。

    李苍峡看了他一眼,“我要见我哥,你答应我的。”

    “等昀州从熙州回来,自然可以见到。”

    李沧想刚想话,李嵩然的秘书就快步走了过来,他表现出难得一见的严肃。

    “先生,昀州少爷在熙州出事了,他们在视察工地的时候出了重大事故,昀州少爷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李嵩然的脸色猛地一沉,李苍峡也惊愕道,“你什么,你他妈再一遍!”

    “盛总了好几个电话,还有苏衡他们也联系过我们,我们之前一直在飞机上。”

    他们这架飞机还经过特别处理,防止通讯的过度干扰。

    “我哥不可能出事的!”

    “闭嘴!”李嵩然呵斥了一声。

    李苍峡被他吼得一愣,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去视察影视城项目的时候遇到了塔楼坍塌,目前伤者都被送到了熙州当地的医院,昀州少爷是从楼顶摔到麻网里的,头被顶楼的大钟刮到了,现在还在手术中,盛总那边之前一直联系不到我们,就通知了老宅那边,我们刚恢复通讯,苏管家就来电了。”

    秘书把大概的情况了一遍,“车子已经安排好了。”

    “去熙州。”李嵩然立刻道。

    秘书毫不意外,“明白。”

    “我也去。”李苍峡急忙道。

    李嵩然没有理会他,稍一停顿,“你联系威尔逊医生。”

    李苍峡听到这个名字猛地转头,他咬咬牙,一个字也没。

    秘书一惊,“先生?”

    “照我的做。”李嵩然道。

    秘书只能点头,“好的,先生。”

    从吴州到熙州最近的航班也在两个时之后,国内的私人飞机申请这种距离的航线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办完手续的,他们选择开车过去反而是最快的方式。

    李嵩然一行直接从机场的停车场出发,开上了吴西高速。

    车里,秘书还在继续跟进那边的情况。

    李嵩然忽然道:“除了跳楼当场死亡和之前意外坠落摔成重伤的那一个,昀州的伤势是最重的?”

    秘书点点头。

    李嵩然表情沉重,两只手交叉搁在膝盖上。

    “以昀州的身手,不止于此。”好半天,他才语气冷凝地了一句。

    这句话刚完,李苍峡就‘砰’的一声,拳头砸上了车椅背。

    “出事的时候盛域在他身边?”李苍峡问。

    秘书诚实的点点头。

    “妈的,跟盛域在一起就没好事!”李苍峡又骂了一声。

    然后心里还在不停重复,麻烦精,狐狸精,害人精!操懆懆,死鸟这次真是踩到他底线了,它到底安排了个什么垃圾剧情!

    李嵩然这次一句话也没,脸色也前所未见的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