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断刃?10
吉祥酒楼门前的巷积了一层厚雪,没有一个脚印,素净绵软的如降了层天晴时的棉云。
酒楼的门洞开着,招牌依然破败,与往常不同的是门前挂了一盏灯笼,白色的,飘悠悠如一只沉默而哀伤的鬼魂,孤零零的盘踞在人间。
五踏着一路霜雪,来路留下她一个人的一行脚印。
“五姑娘。”钱老板难得不带笑意,一双透着精明的眼也难得有了些疲惫。
“他。”只这一字就如一把尖刀,划拉的舌头嘴巴血肉模糊,接下来的话到却是怎么也问不出了。
眼前这个柔弱的姑娘眼球布满红血丝,一看就是几夜没睡好,也是有些不忍心将真相告知。可是,有些话必须要,长痛不如短痛。
“林少侠他,恐怕,已经回不来了。”钱老板顿了顿,继续用平静的语言倒出残忍的语句。
姑娘眼前忽然一黑,身体晃了晃,钱老板正想伸手扶一把。那姑娘却稳住了身形,站得僵直。
“林大哥,他,还有什么?”
早就料到的事,几天来累积的不详预感被证实。五没有哭泣,没有歇斯底里丧失理智,声音里连一点哭音都没有。
就这一句话,那个胆怯长不大的孩子似乎哀痛地忘了哭泣。
“就算剑铸好了,也不要回铸剑山庄。”
“为什么?”
“因为林少侠,林少侠他是铸剑山庄庄主,雇佣来的杀手,之前与你相遇,也是因为要杀掉你而跟踪你,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哦。”姑娘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钱老板。”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大堂里。
一个手捧着四方木匣的女子站在他们两面前,女子面貌温婉,嘴角带着娴雅淡然的笑,一袭轻薄抹胸襦裙不染一丝风雪,美好地像刚从春日明媚的从仕女图中走出来。
钱老板,心脏骤然收缩,环顾四周忽的扑通扑通直跳,因为他发现此时大厅里能够站着的人只剩下了三个。
他颤抖着嘴唇道“你,你,你,?”
女子扫了一眼四周道:“放心,都没死,我是不是好杀之人。”
“侠,侠,侠女有何贵干?”钱老板脸上血色全无,丝毫没有因为女子话有所好转。
“哈,侠女不敢当,无名辈罢了。”女子周身的气质忽然改变,普通就和每一个路上遇到的行人一般,疏忽女子莹莹一笑,似春夜杏花初落。
“若什么时候有了名字啊,可能就成了墓碑上的黑字了。"女子一挑眉毛,挑出两道剑芒,气势尽显,唇边依然带着笑,却无半分笑意了。
冷汗,从钱老板的额头上滑落,沿着鼻翼一直到了脖颈。
“我啊,今天就想来看看,是什么人毁了我暗流最锋利的匕首。”女子缓步轻移,围着五转了几圈。
“呵,属于黑暗的影子偏偏想要拥有光明。这后果啊,呵呵。”
女子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给你,我想他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安心。”
五双手颤抖地接过女子递过来的四方木盒,那么重,那么重,重的五快要抬不起手。
“替他收的尸,已经没有全尸了。”
五十根指头发白,死死扣着冷透心扉的木盒。
“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女子顿了顿,含笑出淬了毒的四字,“五马分尸。”
“先是严刑拷一天一夜,接着就是五马分尸,活生生的,五马分尸,然后抛尸荒野,被野兽吞食入腹,找到的也只是一些破碎的尸块。”
五又是一晃神,差点儿没抱住盒子。
“想开看看么?”
在这句话的蛊惑下,五无意识地开了那个四方木盒。
一盒灰白色的粉末静静地铺陈在盒子底,宣告一个人的死亡。
眼泪像开了阀门,五捂住嘴,捂住喉头间无助痛苦而绝望的声音。
五手又是一抖,盒子中粉末倾倒出了一半。
五普通一声跪下,慌忙地抓着地上的白色粉末,装回盒子里。
粉末从指缝里滑落大半,又飞扬在空气里,好像怎么抓也抓不回来。
五闭上眼睛,心脏处传来剧痛,像是生生被挖掉一半。
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骨灰飞扬上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耳边低语,是死前的痛苦,一鞭,一鞭,好像没有尽头,最后最后的痛苦,停止于一声尖锐的马嘶。
从地上扒出最后一把骨灰,五的指尖已经抓出血,她知道,就算抓的在用力,那个人已经回不来了。
是啊,那个人已经走了,那个会照顾自己的大哥哥已经走了,回不来了。
在盒子合上的瞬间,五的哭声也停止了,她盯着女人那双眼眸。
“我可以,做你的剑。”
“剑?我不需要剑,我只需要匕首。何况你还不够格。”
“我要怎样才能成为匕首。”
“呵,你想为他报仇。”
“对,我想。”
“不论以后你会遭遇什么?”
“是。”
“好。你准备准备,现在这个你杀死。”
“现在的我?”
“对,三日后,世间没有五这个姑娘,有的只是一个无名之辈。”
“不用,我在这个世上已经了无牵挂,我现在就可以走。”
“好,很好。”
风雪中,二人离开了吉祥客栈。钱老板看着这两个女人离去的背影,忽然发现竟然有些神似。
竹屋的灯还亮着,一个老者不断踱步的身影投在窗户上。
“咚咚咚。”
“丫头回来了。”木门咯吱一声开,露出闷老头那忧心忡忡的脸。
“嗯。”五应了一声,迈入门内。
“丫头,林远他。”闷老头急问道。
“师傅,多谢您半年多来的教诲,徒儿感激不尽。”五噗通跪在地上。
“五,你这是干什么?”闷老头一把扶住五,五的双腿却像是在地上长了根,怎么扶不起来。
“师傅,我,我,我要去找林大哥,恐怕,恐怕,日后就。”
“混账!你也着犯浑是吧!你也要跟着一起去送死。”闷老头极急为怒,一巴掌抽在五苍白的脸上,登时起来五条鲜红指印。
“师傅。”五凄然一笑,如一朵开到荼蘼的山茶,“我已经死了。”
“睁着眼睛什么瞎话!”闷老头气得想把五另一边脸也抽红,终归是忍住了,“你信不信我断你的腿,以后别想再出门,剑这一道为成,你就想先身死,我不同意。”
“师傅,你拦不住我的。”五笑着抬头,双眼和闷老头的眼睛对视,“你若是断我的腿,我现在就可以死在这里。”
“哎!”闷老头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的眼里没有魂了。
咚咚咚。三个响头后,五起身,道:“师傅保重,告辞。”
“等等,你的剑,一起拿走。省的留在这里我见一次烦一次!”
闷老头转身,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佝偻着身子向里屋走去。
“款当!”五铸的那把剑被丢了出来。
“师傅保重。”五低语道,弯腰拾起那把剑。
谁料到,五手触碰到剑的一瞬间,那把剑就悄无声息的裂成了两截。剑身凝结出了水珠子,滴滴答答往下落。
“是你在哭么?”五找了块布,将断剑擦干,又将两截剑都装入剑鞘。
“那是你的剑么?”女子将将马缰绳递给五。
“不,那是他的剑,但现在,是我的匕首。”
两匹骏马在夜色与雪色间奔驰,四蹄飞扬,留下的脚印很快被飞雪掩盖,不知来路,不知归期,不知前方。
夜,已深;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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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上的血泡处理一下。”女子扔给五一瓶药膏“你需要的是一双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柔胰。”
“你那是什么表情?”女子淡淡出声提醒道,“你需要的是,少女的慌乱清纯和不经意间的诱惑,板着一张丧脸,给谁看?”
“算了,还是换一张脸好了。”女人不轻不重的开口,“眼睛给你留着,这双眼睛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血水一盆一盆地从五房间里边倒出来,一个白天没有听见屋里边有一声喊叫声,婢女们有条不紊的拿着脸盆,毛巾进进出出。
一月后,五脸上的绷带一圈一圈的被取下。
她拿着铜镜,发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从现在开始到任务完成以前,你叫鹿鸣,是春风渡的一名舞姬。”
“来,笑一个。”
鹿鸣回神,微微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训练了千百次的笑。
那种带着羞怯的,紧张的的笑,明明是清纯无邪的一张脸却因为眼角那颗鲜红的泪痣妖冶起来,至纯,至妖。
“你这颗泪痣,这次任务完成以后可要去了呢。”
“嗯。”鹿鸣点头敛了笑意,低眉梳起头发来。
“用这根簪子吧。”女子拿出一根样式简单羊脂白玉簪。
鹿鸣摇了摇头,从木匣里拿出另一根,一根金属制的银色蝶簪。
女子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随你吧。你开心就好。”
鹿鸣将蝶簪,轻轻插在乌黑的发间,蝶尾轻轻摆动,似有银光流转其间,蝴蝶将飞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