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眼前的景象清晰又模煳，血滴落在地面，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两个重合的身影，让人分不清真与假。
凤清，他的真身被封印在天帝山中，若无百万生灵祭祀不得脱出。而很巧合的是，因为万物灵源生在他的心脏旁边，所以，他的一滴心尖血就能抵得上成百上千的人。
百万苍生和一个人，怎样抉择，不言而喻……
血液汇入地面，激活封印，光影攒动，封印之力全力汲取着祭祀之血。
陆皙错愕之下紧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间渗出，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能量在流逝。这一刻，他竟然没有恼怒之意，心脏被撕裂的尖锐痛楚蔓延开来。
“不要……”他听见姬宁钊不甘的怒吼，泪水滑落，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
封印开启，姬宁钊就会本体融合，到时候他便是完完整整的天帝，姬宁钊不过是他曾经的一个身份或者是影子。
“哥哥……”林墨的尖叫声徘徊在耳边，陆皙都不敢抬头，他想自己的脸色现在一定很难看。
因为万物灵源的存在，他不会死的很快，所以陆皙亲眼看见封印解除之时，姬宁钊和天帝融合的景象。
第一次看到姬宁钊因为怒火而扭曲了面容，第一次看到他失了平日的冷静与从容大喊大叫，也是第一次他看见了姬宁钊眼角的泪花……
眼角瞥见凤清眼中的笑意时，陆皙忽然明白了，他到头来还是被天帝那群忠心耿耿的手下算计了。
只是，看样子姬宁钊并不知情……
不知道是地面真的在晃动还是因为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四周的空间动荡了起来。
陆皙吃力的抬起头来，就见那真身正双目紧闭，立于半空之中，封印阵法牵引而来的生之气息尽数汇于他的体内。
恍惚间有石块掉落，向来是这山洞承受不住天帝之躯释放出来的威压，再加上此地封印已除，没有了法术的加持，这地方就快塌陷了。
陆皙很佩自己在这最后的时候竟然还能有如此清晰的思维，他依稀记得姬宁钊最后的那个眼神，坚定而深邃，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看他微动的嘴唇……等我……
等你，在黄泉路上……
凤清：你输了
无涯：对不起……
林墨哭泣的脸还在眼前回荡……
身子下沉，缓缓坠入无边黑暗。
林墨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陆皙的身体坠入崩塌的裂缝之中。他挣扎着想要去把人拉回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身体周围像是有四面墙禁锢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他哭着喊着求救，他求凤清，求他将陆皙的尸体收回来。但凤清只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此地空间正在塌陷，贸然过去只会被绞的尸骨无存，神形俱散。
天帝山崩裂，凤清提着林墨返回到外界。
而无涯早已经抱着那名女子返回，林墨看到他便想起事情的起因，他喃喃道“你们都是商量好的，合起火来害哥哥。”
凤清回头冷笑道“陆皙为迎回帝君真身，甘愿献祭于此，我们都会记得他的恩德的。”
林墨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们，惊恐的后退了几步，此刻他只觉得遍体生寒。无涯和凤清都知道内情，那么姬宁钊呢？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林墨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记得，那一日天帝山崩塌，姬宁钊从中走出时，那傲然于天地之间的气势和冷淡陌生的眼神。对于陆皙，那人只字未提，仅从无涯怀中接过一个陌生的女人，回到了住处。
从那一天开始，灵州换了天。
简征无故被调离，司幽城依附而来，凤清成为了那人身边最受重用的人。
还有，那人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凤清和无涯都唤她”夫人”。她与那人同进同出……
有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有太多的事情讲不通，林墨唯一记得的是那人穿透陆皙胸口的那一刹那，是这些人害死了陆皙。
林墨为陆皙不值，所以他选择了留在灵州，他一次次的寻找机会想跟那人靠近，他想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那个人，想问问他是否还记得那个人……
五个月后，黄泉封印被攻破。来自异界侵袭之战爆发。
天帝亲自率领大军迎敌，用的是公孙家族为了对付这群异界之敌而专门研制的五行之阵。
五行之阵借用天地间阴阳五行相生的原理，人为构建出一个五行环，环内五行相生而产生的生生不息之意正是那异界之物的克星。
公孙，这个方法的灵感，还是来自于陆皙。那人听罢，沉默不语。
也因为这个阵法的诞生，使得双方的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
转眼，又是一年夏季。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个年头，这一年里，人们渐渐熟悉了与异界生物对战。这一年中，魔族、冥界都纷纷加入了战队。
各个世界也因为天帝的回归不再是一盘散沙，那人将各个世界的兵力整合，又与魔族和冥界联手，将战线紧紧控制在了世界之外。
人们渐渐地遗忘了曾经有一位少年就站在那人身边……
“门开了门开了，他们回来了……”孩童的欢唿声引得正在劳作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赶往城门口。
天帝在外征战半年多，这是半年以来第一次回城。他们的回归也就意味战事告一段落，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人们不用担心仗的问题。
“哥哥哥哥……天帝大人今日回城，你跟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五六岁大的孩童仰脸望着青年，青年一身粗糙的麻衣，肩上还扛着一摞兽皮。听见孩儿的唿唤，他放下手中的兽皮，抬手摸摸他的头“好。我们一起去看。”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伸出的手手臂上都是伤痕。那伤痕错综复杂，也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
手腕很细，根本不像是男子该有的手腕。
孩儿美的直冒鼻涕泡，蹦蹦跳跳的拉着人往中央街道上跑。
青年也依着他，时不时提醒一句心，眼中却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们到的时候，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人。青年带着孩儿挤在人群之中，只听远远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街上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很快，队伍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青年也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来，传中的天帝，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过，那人身影越发清晰之后，青年的瞳孔却勐然一缩。
他忽然伸出手来捂着自己的胸口，苍白的脸上冷汗直流……
人群之中，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异状，青年转身，跌跌撞撞的向人群外走去。
胸口的绞痛，无法唿吸的窒息感，酸涩的眼睛，难以抑制的悲伤，那些都属于曾经的他。
人群忙着为那人的回归而欢唿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在城墙上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忽然，他看到那个远离人群而去的狼狈身影，不由一怔，随即一抹喜色袭上来。
他身形一晃，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皙……”
正坐在角落里默默忍受着痛苦的人抬起头来，一张布满了伤痕的脸撞入简征眼中，那一瞬间的心痛让他窒息。
“你……是谁？”
简征愣神，这一年多来，他从未放弃寻找过两个人，一个是陆皙，另一个则是在陆皙失踪不久后跟着消失的林墨。
那一夜天帝山中发生了什么变故，至今仍是一个谜。但是姬宁钊的变化却叫他心寒，所以不久之后他离开了灵州，去寻访自己的族人。
可是他没想到，再次见到陆皙，他竟然会是这样一副样子。
没有血色的脸上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望着他的眼里是迷茫和无知。
那一瞬间，简征很想冲过去问问那人当初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陆皙似乎忘记了一切，简征愣了半晌，忽然觉得这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我叫简征，我是你大哥……”
陆皙愣了愣，脑海中似乎没有这个人的资料，但是眼前这个温厚的男子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简征大哥……”
简征心中一颤，眼角酸涩，“是我。皙，大哥来接你回家。”
“回家？去哪儿？”自从醒过来之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好在灵州这地方，只要能动都能混口饭吃。但是对于前程往事，他都不记得了。
“我们以前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你会喜欢的。”简征着，便轻轻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陆皙懵懵懂懂的跟着他站起来，简征看他瘦弱的身形和身上的伤痕，心里像是被插了一把刀子。
这时，队伍正好从他们不远处经过，陆皙瞥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忽然“他们很相配。”
简征却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别看，我们回家。”
像是某种感应一般，在眼睛被遮挡住的前一刹那，陆皙看到那人回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却很熟悉。
简征不去追问陆皙这一年来遭遇了什么，忘记了什么，他想只要他还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