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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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炉里檀香飘出,将徐道人的面容映得愈加模糊,他的声音似乎也染了香雾的迷濛,总是似有若无的带着叹息之音。

    “是思思。她奉命追查沈易之的下落,前些日子已有了些眉目。或许是太想抓住他了,所以动作大了些,惹来了居心叵测的人。”

    徐道人顿了顿,眉宇间浮上几许宁肃:“此人你兴许没有见过,但起来,你定是有印象的。”

    江璃将茶瓯放下,道:“何人?”

    徐道人道:“琼州卫氏。”

    江璃微皱了皱眉,想起他和宁娆昨日在山麓碰见的那名年轻人,他就是琼州卫氏。当时他乍一听少蘅介绍他的世家出身,心底便涌过隐隐的不快与怪异,但当时宁娆也在,他不想将这些带着血腥味儿的陈年旧事再翻出来,反倒附和着少蘅了一些关于琼州卫氏的来历。

    其实,不管有什么来历,都不如后来他们家做的一件事惊天动地。

    当年齐王江邵谊灭云梁,卫氏任先锋,后来滟妃怀恨在心,冤杀了齐王满门,而卫氏却能携爵位荣归故里,安享晚年。

    原因并不是滟妃有多仁慈,而是当年罗列齐王的那些罪证,卫氏是佐证这些罪证的重要人证。

    也就是,身为齐王先锋的卫氏出卖了他,伙同滟妃一起炮制冤案,害他满门抄斩。

    当时滟妃一死,先帝就为齐王平了反,但彼时朝纲不稳,为了防止人心惶惶,朝局动荡,只对罪魁祸首和滟妃的重要爪牙做了处置。而那时卫氏已经去世,唯有一子留在人间,先帝念其祖上功勋,又怜悯稚子无辜,所以放了卫氏一马,让他们能如寻常勋贵世家一般继续安稳生活在琼州。

    江璃敛眉思索了一阵儿,那个口口声声要娶阮思思的年轻人应就是卫家仅剩的男丁,卫昀。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初见到卫昀时那股怪异之感从何而来。

    当年卫昀的父亲就与滟妃勾结,而胥仲便是滟妃麾下头一号爪牙,卫昀若与胥仲还有什么联系也绝不奇怪。更何况,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纠缠阮思思,着实可疑……

    徐道人接着:“阮家在陵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这个卫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哄得阮氏长辈们对他赏识有加,有意撮合他和思思。思思被逼着和他见了几次面,正巧是在他们见面时底下影卫称发现了沈易之的踪影,她多年的心事就在这上面,一时不慎,没有将秘密揣好,在卫昀面前露了出来。”

    “但即便是露了出来,也仅仅是露出些针头线脑,影卫不可能在一个外人面前什么重要的讯息,思思也不可能跟他把事情前因后果都明白,所以事后思思也不确定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便有意无意地试探着他。他的表现……”

    江璃了然,道:“他的表现定然是毫无破绽的。”若是有,消息肯定早就传给他了,不会等到今天。

    徐道人点头:“卫家祖上经历的事再波动曲折,也都是过眼云烟,到了卫昀这一辈儿,不过是个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富贵少年,平日里玩闹不羁,不像是个有城府的人,他在思思面前的表现也不像是探听出了什么重要讯息,可思思就是不放心。”

    “她有感于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轻易放过,便一边吊着卫昀让他不死心不离开,一边央求我去查。”

    徐道人顿了顿,叹道:“其实从昨天你一跟我明来意,我就猜到,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坏在这上面的。”

    “我昨夜派人去查,查出了些眉目。”

    江璃正襟危坐,仔细听着。

    “琼州卫氏既然是有伯爵在身,那么既来南郡自然不必投宿客栈,住在驿馆中便是。但这位卫伯爷自一来便以驿馆拘束颇多为由,拒绝了在驿馆中居住,搬去了城中最大的客栈。我起先不觉得他定然有问题,所以查得也不仔细,只查出了表面,他自住了客栈便终日里饮酒作乐,鲜少外出,大多数时候外出了也是来找思思,这与影山这边的记录也对得上。”

    “而他身边的随从也不离他左右,未有被他遣派出去做秘密事的可能。”

    “但昨夜我派人去仔细查探了一番,发现一个蹊跷之处。既是城中最大的客栈,自然是伙计众多,客人众多,若这其中有一两个反常的也不太能注意到。昨夜听掌柜的,近来有个伙计辞工不干了,声称家里长辈去世,留给他一大笔遗产,他要回乡继承家产。反常就反常在,这伙计从前一直自己是孤儿,连家乡在哪里都记不清楚了,突然就冒出了去世的长辈和不菲的遗产……”

    “我派出的人又去了官府,想尽办法查阅了最近的报案,果然发现有一桩命案,死者正值壮年,是溺死,面容浮肿看不清本来面目。把客栈掌柜请去查看了一番,对比此人身上的诸多特征,掌柜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个声称要回家继承遗产的伙计。”

    清冷的檀香盈入衣袖,江璃敛过委曳在地的袍袖,冷声:“指使,杀人,灭口。”

    徐道人点头:“掌柜,这个伙计最先就是专门为卫伯爷端茶递水跑腿的。他没有亲故,孤身一人,有秘密,有横财也不易被外人知晓,况且,只要等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江璃沉思了一会儿,推测道:“卫昀从思思这里知道了关于沈易之的事,利用这个伙计将消息传递给了胥仲,而胥仲虽然知道,却苦无证据,所以他才利用高兆容在太极宫里生事,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这件事可以为自己争取到的利益最大化。”

    徐道人紧蹙眉,额间深陷下几道褶皱,凝重道:“对于胥仲,你绝不能轻敌。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沈易之的存在,为了对付你,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找出来,你必须赶在他的前头。你和宁娆这就走,不要在影山多待了。”

    江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蓦得,他好像想起什么,眼底亮起一簇明熠的光,略带些狐疑地抬头看向徐道人。

    “师父,你想让我和阿娆快些离开,是为了让我快点追查沈易之的下落,还是就是巴不得我们快点走?”

    徐道人目光闪烁的躲开他直勾勾的视线,板下脸,嗤道:“你这的什么话!我为何要巴不得你们快走……”

    “为何?”江璃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荀念师兄啊。”他前倾了身体,好奇道:“师父,你就跟我句实话,荀念到底是不是孟天泽?”

    “不是!”徐道人回答得斩钉截铁:“他是我从南淮收养的弃儿,自被高烧烧坏了,脑子不灵光,所以得心呵护着,不能让旁人把他欺负了。他跟云梁孟氏半点关系也没有,更不是什么云梁太子孟天泽。”

    江璃唇角的那抹笑漫然到眼底,视线极为清透,甚至带了一丝丝刺目的光泽,仿佛什么隐晦心思在这视线下都无处遁形。

    他半分玩笑,半分认真道:“他不是那是最好了,我也希望荀师兄能在师父的庇护下一世安稳无忧,这比当什么云梁太子可好过千百倍。”

    徐道人放在案几下的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脑子一空,当思绪回来时却又觉得荒谬。

    刚才的那一瞬间,在江璃目光的注视下,他竟有了种恐惧、害怕的感觉。明明眼前人是他悉心教导、色厉内荏了多年的关门弟子,明明他虽贵为一国之君去仍对自己礼数周到,明明他一直言语温和神色柔煦,为何就会让他觉得脊背发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强迫自己把这些胡思乱想出来的念头挤出脑外,沉定道:“你放心,他只是荀念,无人可以改变。”

    江璃含笑点头。

    他为释疑而来,意满而去,却不料刚出了琼阁的门,就见窗边的松柏下投落出一片可疑的阴影。

    江璃眉宇一蹙,让引路的少蘅在原地等他,自己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不光地上的影子可疑,连那里横斜出来的枝桠都可疑的微微发颤。

    他二话不,撩开阔袖,上前把缩在角落里的宁娆揪了出来。

    宁娆一边往外拽自己被揪住的耳朵,一边嗷鸣哀叫,“放放放手!怎么又来揪我耳朵?!”

    江璃放了手,自上往下扫了她一眼,“我是不是过让你在房里好好待着,是不是过别往外跑,你是不是也答应了?”

    宁娆揉着自己的耳朵,低头耷脸,一副心虚模样。

    江璃抬手把她鬓边落上的碎雪扫下,雪柔软冰凉,压在指腹,留下入骨的凉意。他想起刚才跟徐道人过的话,再看看宁娆,手不由得抖了抖,有些许忧虑漫上心头。

    宁娆偷眼看了看他,低声道:“我要是不来偷听,怎么知道你这么恶劣!你刚才是不是在威胁徐前辈?他为了荀念好,一定不会承认他的身份……我就是不明白,你既然那么不想他是孟天泽,为什么还任由我给姐姐写信,让她过来辨认?”

    江璃凝睇着她的脸,淡淡道:“我若是不准,你能善罢甘休吗?还会想其他的办法来印证吧。”

    宁娆道:“我当然会!因为他极有可能是我的……”

    江璃断了她,语气温和道:“阿娆,我问你。若是可以重新来过,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被孟淮竹认回去?愿不愿意背着云梁公主的身份过这五年?”

    宁娆睫宇低垂,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满面的痴痴愣愣,下意识摇头。

    摇到一半,她反应过来,抬头看江璃。

    江璃道:“你现在就如同是五年前的孟淮竹,而荀念或许就是五年前的你。他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影山之上与世隔绝,衣食无缺,师父对他疼爱有加,他这一生顺着这道轨迹活下去会是无忧无虑、安稳快乐的一生,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拉入这场残忍血腥的战局?”

    宁娆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怪过孟淮竹,甚至从前有的时候她也在心底暗暗埋怨过淮竹的自私,自己原本活得好好的,安安生生地当着她的宁大姐,正常的轨迹便是从一个深闺到另一个深闺,不染尘埃,不沾俗世,本可以一生如此。

    是淮竹的出现把她拉入了一个复杂无比、煎熬无比的境地。

    可是当异地而处,她恍然发现,明知道亲人可能就近在眼前,心里是没有办法当做不知道,不去认的。

    到底,那种血缘的牵扯勾连是不能轻易被抹掉的。

    可是江璃的又句句在理。

    宁娆觉得喉咙里一阵干涩,默然地低下了头。

    江璃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柔缓道:“荀念跟你又不太一样。他因幼时高烧,导致脑力天生比别人弱,这不是能通过人为训练而改变的,若是强行把他拖进旋涡中心,纵然有人愿意护着他,可一旦入世,总有些风浪需要他自己去面对,你觉得他经得起吗?阿娆,我不是要阻止你去认哥哥,我是怕你将来后悔、自责,因为他,实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宁娆哑声道:“可是怎么办啊?我已经叫姐姐来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等她来了我要跟她什么啊?”

    江璃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道:“什么都行。我在影山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可能要在这儿徘徊数日,你可以是邀淮竹来此游玩,就算她怀疑,也找不出什么把柄的。”

    宁娆幽幽地抬头看他:“原来你把什么都想好了。”

    她话中含了一丝丝的怨气。

    江璃却知道,这怨气并不是完全冲着自己,还有几分是宁娆对自己放弃确认兄长身份的埋怨和遗憾。只不过此时她除了埋怨自己,只能拿着他撒气了。

    想到这一层,江璃非但不恼,反而隐隐的心生悦。他深知只有对着自己极亲密极依赖的人才能毫无保留地表露情绪。

    江璃好脾气地笑道:“这是我的习惯,遇事爱操心,习惯性反复绸缪,生怕有一点点遗漏,也莫怪你总是我爱算计人,这想的多了可不就是算计别人吗?难不成还能想着怎么算计自己?不过……”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尖,道:“我渐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不如你学着未雨绸缪、多思多虑,将来我就依靠你来给我出谋划策,来保护我,我也好少操点心。”

    宁娆沉着脸,一副不买他账的表情,缄默了好久,依旧是沉着脸,僵硬地点了点头:“好。”

    江璃被她这副别扭样子逗笑了,将她揽入怀中,正想原路返回,却听她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我想……想带着荀念下山,出去走一走,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吗?”

    江璃皱眉,低头看她。

    “你放心,我都答应了,不会出尔反尔的。我只是怕将来会有遗憾,万一他真的是……也算我们在一起相处过了,将来就算各自安好,也能留下个念想。”

    话到这份儿上,江璃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只是,他语气凝重道:“下山去玩可以,但是不能让他拉你的手。他还有可能不是呢,这男女有别,你得注意些。”

    宁娆瘪了瘪嘴,眼皮上翻,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

    影山下的集市自然不比长安,贩卖货物种类很是单薄,也粗糙了许多。不过胜在质朴,街衢两边摆了些粗陋简单的货架,货物堆砌在上面,一声接一声的叫卖回荡在街上,是吴侬软语的悠扬。

    一大早,大家便看见一个衣着华贵、身形挺拔、样貌英俊的男人跟个孩子似得蹦蹦跳跳穿街而过,他身后跟了个身形纤细、容貌极美的女子,一脸温柔笑意地看着他,再往后还有几个穿黑衣总与他们保持一段不远不近距离的貌似护卫的男子。

    影山这边毗邻南淮,南淮又是云梁旧都,多有云梁遗民在此徘徊,而云梁人是出了名的容貌美丽,因此这边人都看惯了美人,寻常美人已不能引起他们的瞩目。

    但今天的这位女子显然不能用寻常美人来形容。

    她高挑纤细,容颜秀美中还隐约带着雍容高贵的气质,望一眼,便觉该在云端中,而非人间凡品。

    荀念本正在撒欢儿,突然察觉到街衢两侧数道射过来的视线,敛去了笑容,默默退回宁娆身边,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方薄绢,给她把半边脸蒙住。

    宁娆本来一副心神都在他身上,又兼揣了许多心事,没注意到街衢两侧的一样,被他这么乍一蒙,颇有些诧异,一手捏着薄绢的边缘,问:“怎么了?”

    荀念十分不快地扫了一圈周围炽热的视线,忿忿道:“师父了,直勾勾盯着姑娘家看的都不是好人。”

    看来继上次荀念当着江璃的面儿来拉宁娆的手之后,徐道人还单独教育过他,他现在不光知道不能轻易去拉姑娘家的手,还知道不能直勾勾地盯着姑娘家看。

    宁娆看着他鼓腮、气嘟嘟的模样,一阵想笑,又见他严严实实地挡在自己身前,大有要横刀保护自己的姿态,又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只是温暖过后,又是漫无边际、难以言的失落遗憾。

    她想,若是有个什么办法能确切地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孟天泽就好了,只是她自己知道,绝不让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知道了之后也绝不扰他的生活,只这么放在心里……

    正陷入沉思纠结里,荀念提起她的衣袖晃了晃,指着街边一个汤面摊子道:“阿娆,我们去吃汤面吧,我听师弟影山脚下的汤面可好吃了,可惜师父总不让我下山,他总山下危险……”

    宁娆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果然有一个面摊儿,用四根竹竿潦草撑起一个棚子,里面摆了几张桌椅,老板是个上了年岁的大爷,守着一口大锅,冒着腾腾热气,一股油花香混浊着面汤的清香顺着白烟飘过来,很是勾人馋虫。

    她冲荀念点了点头,两人过去坐下。

    荀念给自己点了三大碗汤面,又给宁娆点了一碗,两人老老实实地坐着板凳等他们的面。

    等的期间,旁边桌几个男人在讨论当今局势。

    “我听短短数月,已有数支军队去投奔罗坤,这其中还有安北郡王治下的辖军,你咱们的皇帝陛下到底管是不管啊?”

    “你们都不知道,这安北郡王是在长安犯了罪被贬回封地,这可倒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了。”

    “你们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当今的这位向来勤政爱民,也没听有他老子那样的毛病,怎么就逼得宗亲外将都揭竿而起?”

    宁娆在一边听着,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汤面上来了,荀念大臂一挥把三大海碗揽到自己跟前,把剩下的一碗推到宁娆跟前,递给她一双筷子,道:“吃。”

    宁娆心事重重地接过筷子,却凝神侧耳听着旁边桌的声响。

    “我刚从城外回来,见叛军已开始拆帐篷,练兵了,瞧着吧,用不了多久这仗就得起来你。”

    荀念吃得满嘴汤面,唇上还粘着一根菜杆儿,神秘兮兮地凑到宁娆跟前,声道:“你别怕,等起来了你就来影山,影山那么高,肯定是不上来了。”

    宁娆失笑,正抬了手要给他把菜杆儿拿下来,身侧掠过一道冷风,横伸出来一只手,将荀念的手腕捏住,厉声问:“你什么人?”

    这声音甚是熟悉,宁娆歪头,果然是江偃。

    江偃狠瞪着荀念,又回过头看宁娆,满是谴责:“我就知道你和我皇……和我大哥来影山了,怎么还和别的男人出来逛街?还有有笑的?不对!”他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你们把我大哥怎么着了?杀了还是关了?他若是好好的,肯定不会由着你这么干的。”

    宁娆白了江偃一眼,放下筷子,咬牙,深吸了口气,拼命告诫自己不能人!不能人!

    可是她不,不代表别人不。

    荀念眼见自己面前还有两碗半热腾腾的白面条,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讨人厌的男人又抓着自己的手不放,让他没法吃,当即攥紧了左拳,毫不客气地朝江偃挥了过去。

    江偃一门心思要和宁娆理论,没留意,硬生生挨了荀念一拳,捂着眼睛踉跄着步步后退。

    站住之后的江偃彻底愣了,他摸着右眼眶的乌眼圈,又气愤又委屈地看着无动于衷的宁娆,当即一嗓子嚎了出来:“淮竹!快来!有人欺负我!”

    话音刚落,淮竹施展轻功腾空飞了过来,稳稳当当地落到江偃身边。

    她一身深黑窄袖劲装,襟前一圈玄色,束发银簪,带了半边金狐狸面具,看上去很是英姿飒然。

    孟淮竹颇具气势地扫了江偃一眼:“谁欺负你了?”

    江偃腾得指向荀念:“他!他人,你看看我的眼,是不是青了?疼死了。”

    孟淮竹转身看向他,果然,俊秀漂亮的左眸微微肿着,外侧一圈乌青。

    她立刻快步上前,走到荀念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宁娆忙起身来抱孟淮竹的胳膊,柔声:“姐姐,误会,这都是误会,他不是故意的,你别……”

    孟淮竹一把推开她:“误会?景怡眼上的伤是误会吗?这子一副目中无人,傻咧咧喝面汤的样子是误会吗?”她又低头掠了荀念一眼,见他端着个大海碗咕咚咕咚喝得正欢,临了还一脸满足地了个饱嗝。

    登时气不一处来,一巴掌拍到桌上,震得桌上碗筷咣当直响,孟淮竹阴悱悱:“你,把碗放下,起来。”

    荀念把碗放下了,抹了一把嘴,看了一眼孟淮竹,道:“你是姑娘,我不姑娘。”

    “呦呵,你还看不起姑娘了?”孟淮竹隔着金狐狸面具满是鄙夷地斜他:“姑娘家照样能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荀念左右量了她一番,看了看她这单薄的身板,极认真极诚恳地:“不信。”

    ‘啪’一声,孟淮竹又是一巴掌拍在了面桌上,只听那桌子先是‘咯吱’,而后‘哗啦’,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碎成两半,失去平衡瘫倒在地。

    连同上面的杯碗羹碟凌乱落了一地,满是狼藉。

    荀念看呆了,还没回过神来,只觉肩胛一紧,像拎兔子似得被人直接拎了出去,那股力道带着他在空中一翻,狠狠地把他甩在了地上。

    荀念四脚朝天,在泥土路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坑。

    宁娆忙奔过来,紧抓着孟淮竹还欲进攻的手,大叫:“别!都是自己人,你这是干什么!”

    唯恐天下不乱的江偃从孟淮竹后背探出半边脑袋,指了指自己的乌青眼圈,冲孟淮竹卖惨:“什么自己人?你瞧瞧,他下手多狠,自己人有下手这么狠的吗?”

    宁娆瞪向他:“你给我一边儿去。”

    江偃幽怨地睨了宁娆一眼,慢慢地把半边脑袋缩了回去。

    孟淮竹垂眸看着躺地上的荀念:“怎么样?服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