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遇见 你既然要来,那就来吧……
宗仰做事, 不做也就罢了,除非不得已,必须是又快又好。他初来驾到, 朝堂上许多人其实还不认识。但他有心听, 不多时就在一次赴宴里, 全都听好了。回来和虞姜, “我向淮阳王听了,他是繁阳大长公主的儿子, 不过他并不住在公主府上,而是另外在外府居住,平时在几个府邸里轮着呆,天性散漫, 也不爱去是点卯。想要找到他可不容易。”
宗仰着觉得也有些难办,上门道谢,至少要找到人, 还得奉上拜帖, 听好喜好。准备好谢礼,准备完全再上门。这都找不着人, 就别接下来的了。
尤其平常铜驼街点卯里也没见着他人, 要不然这就好办多了。
宗仰安抚虞姜,“算不上大事,反正只要同在洛阳里,不管怎么样, 总会有见面的机会。实在不行,阿舅就去拜会驸马都尉,请驸马都尉出面,将那位元城公请过来。”
这么安排, 算是用心且
虞姜道了一声好。
洛阳对宗氏等人来是个稀奇地方,营造上虽然借鉴了建邺,但却是另外一番风貌。年幼的虞妙和虞玄之对没有来过的洛阳十分稀奇,这里和建邺是完全不同的风色。
虞姜承担起长姐的职责,领着两个年幼的弟妹上街。什么地方都没有做买卖的地方热闹,洛阳里做买卖的地方多,宫城南边有大市,市,四通市。可见有各色各样的人。虞妙和虞玄之在车里待不住,在车里吵着要出去,她让几个家仆护着,带出去玩了。
自己戴了帷帽,和允娘一块出去瞧瞧。
允娘自从到了洛阳,没有了石头压着,脸色瞧着都红润了不少,她四处看着,啧啧称奇,四周都热闹的很,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把货物挤堆在商肆和地上,供客人挑选。
更有甚者,还能见着高鼻子的大秦人讲各种麻布袋开,里头是压碎了的各类香料。
建邺见不到这么多胡人,胡人长相不好,不过这么多看着还颇有些稀奇。不过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些胡姬,胡姬们衣着清凉,这个天的洛阳还不算夏季,稍微带着点凉意,那些胡姬们轻纱覆面,整个肚腹都露出来,跟着前头的人在闹市里招摇而过。
允娘看直了眼,嘴里念叨着不成体统。
虞姜倒是无所谓,欣赏了一下胡姬们袒露在外的细腰。然后去看两边的商铺。
她今日和王氏了,想要出来游玩,王氏要她好好在外面散散心,毕竟这一路担惊受怕,自然要好好舒缓一下心情。
虞姜走了一段路,路边的东西并不怎么吸引她,摆在市的一般不是上等货色,绝好的一般是直接送到南坊内。
她眼角余光瞥见一件铁的地方。她一路过去,允娘见状带着几个婢女跟过去。
“女郎?”
允娘见着铺子口摆着一片明晃晃的刀,差点没有一口气上来。
虞姜抓起一把刀看了看。铁的人长得五大十粗,瞧见一个娘子来看,有些稀奇。
“娘子给父兄买?”
铁的人声音亮如洪钟,震得允娘只觉得两耳嗡嗡的。
虞姜笑了句,“就看看。”
刀都是做成环首刀的式样,只是刀柄上还没有缠上布,显得很有几分肃杀。她看到这些排列成一排的刀,想起慕容显用的那把。她看的出来那把刀材质不错,但是她见到的时候,他的那把刀已经卷刃,但也没看他换过。
她拿了一把已经完全做好了的刀,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
她那两下把允娘吓得魂都要飞了,虞姜听到背后传来两声笑。
虞姜稍稍愣了愣,回头过去,见到一个少年人牵着马站在她身后几丈远的地方。
那张脸即使一段时日没见,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郎君?”
慕容显身着绯衣,头戴冠,一把长刀持在手里,另外一手拉着马缰。绯色衣袍在日头下,给他白皙的面色上添了几分暖意。
“郎君?”
虞姜像是遇见了许久没见的老友,她提着刀上去,铁匠在后面见着连忙嚷嚷着还没给钱。后面的婢女裁了一截布过去才让人消声,没追上去搅两人。
慕容显手指隔空点在她手里的刀上,“怎么一段时日没见,你还是原来老样子?你刚刚拨划的那两下,也亏得这刀没有开封,否则你这手上已经多了一道。”
“要是还不好,一刀落到了重要脉络上,你这只手,这辈子都别想提什么重物了。”
他指头隔空在她臂处点了几下。
虞姜对此毫不在意,她只管扬起脸冲他笑,“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遇见郎君,真巧。”
她嗓音软软糯糯的,不经意里就是天生的柔软。和水乡里的米糕,全都是软糯的香甜。连带着眼波都流转顾盼,和烟雨一般,在此间的日头下,旖旎的笼罩在人的心上。
灵灵透透,生出别样的娇艳。
慕容显不自觉的握紧牵住缰绳的手,喉咙里突然有些痒,顺着喉管一路往躯体伸张。
“真巧?”他不置可否的笑,“是我亲自来找你的。这洛阳可不,想要遇上,那简直痴人梦。”
虞姜再要问,听他道,“你们四处寻我,都已经传我耳里了。我舅父都来问我,到底我干了什么好事连让宗公连番几次来听我。”
他面上的笑有些意味不明,他拉了一下马,“走吧。”
虞姜跟过去,“郎君是刚从宫里出来么?”
慕容显不是,“我如今暂时还没有领确切的官职,身上挂着的散职就算不去铜驼街点卯,也无人问罪。”
他绯色大袖衫,下面却是白色的袴褶,这是再常见不过的常服装扮。并不是正经上朝的那种繁琐朝服。
“你阿舅才来洛阳没多久,虽然陛下对宗公甚是礼遇,颇有些看重的意思。但就这么点日子,不可能认识我。是你寻我吧?”
他步履缓慢,颇有些闲庭信步的影子,不像平常武将那么风风火火。
虞姜在一旁点头。
他嗤笑两声,意味不明。
“你来找我做什么。”他话语里生出几分轻快,在日光下越发的雀跃,“当初可是娘子自己的,既然只是萍水相逢,那么也不必深交。”
“当初会稽一别,那么就算是告一段落。不再见也没什么。”
他话语听得她怪怪的,虞姜仔细回想了下,“这话……我过了吗?”
她想来想去,完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过这句话。
“我不记得了。”
慕容显稍哽,见她满脸的坦荡,“虞娘子的意思,便是记不清来就是算了?”
“记不起来,那就是没过了。”
她这句话把慕容显哽的笑出声,原本就瑰艳的面容上绽出笑,“记不得了?娘子想的好。”
“我一直奇怪,我过的话,除非是许下承诺,或者是什么重要的事,要不然对我来忘记也就忘记了。没想到郎君倒是都记得。”
慕容显面上的笑容略有些凝滞,随即那笑容瞬间沉下去,“你想多了。”
虞姜也不乘胜追击穷追猛,她除非被逼急了,都是见好就收,给人留余地。
一如现在。
慕容显牵着马,马是高大健壮的西域马,光是看体格和毛色,就能和别的马区别开来。
马匹代表着身份,所以道路上的人见到他们,都尽量的往两边散去,避免撞到他们。
慕容显沉默了会,“你找我为了何事?”
虞姜掏出一块铜印,“这个我还没有还给郎君。”
指甲盖大的铜印躺在她白嫩的掌心上。
“仅仅是为了这个?”慕容显盯着她掌心里的私印。
“没有这个,郎君也应该不方便。当时我忘记还给郎君,现在我到了洛阳,照道理也该完璧归赵了。”
“你自己留着吧。”
慕容显言语间,脚下加快了些许,和虞姜拉开一段距离。
“这留给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元城公。拿着我也没办法给下面的属官还有书信上盖。”
她快走几步追上去,跑的裙摆都带风。
“那就扔了!”
他话语莫名的有些怒气,虞姜苦口婆心,“这东西哪里能乱扔的,要是被别人捡去干坏事,那怎么得了。”
此话换来慕容显毫不留情的嗤笑,“我倒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有这个胆子。”
“我找郎君,还有别的事。”
他脚下一顿,虞姜没料到他这么停下来,差点没收住脚。
“还有什么事?”
他扶住她的手,帮她稳住身形。虽然口吻还是有些冷硬,不过听着比方才是要好多了。
“我一直记得你救过我,还有我阿娘弟妹他们。要是没有你,恐怕就没有我们的这一天了。”
她满脸感恩戴德,全是感激。
他道了一声不必,继续往前走。
“你找我,不怕?”
他这话颇有些叫人摸不清头脑,但是她却听明白了,瞬间那令人窒息的拥抱似乎又加在了她的身上。
“郎君觉得我要怕什么?”
她反问。
慕容显看过过去,她头上帷帽垂下来的轻纱,早被她拉开,阳光落下来,眼里在日头里纯净无暇。
“我一直都想亲自登门拜访郎君,但是这些日子一直都找不到郎君。”虞姜开口。
她想起什么,“郎君的刀换了么?”
慕容显发笑,他的另外一只手里就是环首刀,只是那环首刀看着很长,瞧着应当是仪仗所用,而不是实战的。
“郎君……其实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慕容显绕过她这话,“早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若是郎君没换,我就送郎君一把。”
“所以你方才站在那里比划?”
这也不是,只是想到了而已,她对这些刀剑还是能分辨出好坏。如果她真的要送人,当然尽自己所能找最好的,这样才能双方都有颜面。所谓的谢礼其实也很看重是否贵重。至于什么在心不在礼,笑笑就可以,不必当真。
她沉默的时间稍稍有些长,慕容显干脆就当她默认了。
他随意把手里的仪仗刀别在腰后,示意捧着刀的婢女上前,他一手拿过那把刀,这把刀没有开刃,算不得成品,刀身上还有火淬炼过的痕迹。
这样的刀连他当初的那把都比不过。
虞姜才要解释,他却点头,“我收下了。”
一把破刀,连刃都没开,拿回去恐怕拿来劈柴都不能,最多只能用于斗殴架。
她见着慕容显把那把刀在马鞍上一放。对比的过于惨烈,别和他腰上的那把仪仗刀相比,就是和马鞍也是十分不相称。
“我并不缺什么。”慕容显道,“送这些,还是算了。”
“可是这私印还是要还你的。”
她孜孜不倦,还是记得初衷,慕容显见到她掌心里的铜印,铜印就那么一点点大,躺在她的手掌心里。
“我已经令人再铸一个了,既然丢掉可能会有人拿来胡作非为,你收着吧。”
虞姜啊了一声。
她满脸的错愕让慕容显心情开朗了很多,“我已经有新的了,这个就给你。交给娘子的话,肯定不会出现外人拿去冒用我名号的事。”
话到这个地步,基本上没有别的拒绝的余地了。
慕容显见到虞姜迟疑着把掌心里的铜印放回随身带着的锦囊里,面上的笑容越发浓了。
“郎君府邸在何处?阿舅和我想要上门亲自道谢。”
慕容显挑了挑眉,“所以当初只是为了这些,宗公花了那么多力气?”
“这不是什么事。”虞姜蹙眉道。
“我是真心想要来见你的。”
虞姜急了,连尊称也不用。
慕容显长久的沉默,他眸光停留在她面上,点头道好,“你既然要来,那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