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更 上天对她,总是心狠的时候多一些……

A+A-

    从这并不算宽敞的仓库中出去,秦月这才发现他们原来是在城墙之下。

    不知什么时候北狄的贼人已经攻破了京城,她甚至无法推算出他们进城的时间。

    她想起来方才那北狄的皇帝与赵素娥的话,此时此刻她心中几乎信了大半,这必定就是有人接应,才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吧?

    于是她抬眼看向了走在自己前面的赵素娥,她忽然在想,当初她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容昭知道她真正的面目、真正的算吗?

    而赵素娥却一直安静,她没有话,只是冷漠地走在了前面。

    没有人专门看押着她,也没有人对她动手动脚,似乎对她就真的仿佛是对待一位太后那样。

    秦月发现自己看不明白这个人了。

    .

    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却因为寒风刺骨,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有多少暖意。

    城墙上下已经全部是北狄的人马,城中安静得似乎仿佛一座死城。

    秦月被推搡着朝着城墙上面走,她忍不住回头往城中看了一眼,昔日繁华的都城,在此时此刻,似乎都变得灰败颓废。

    可她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破了城?

    在一片迷茫之中,她站到城楼之上,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城楼竟然是有这么高。

    抬眼向前看,便能看到远处的陈兵,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她便看到了骑在马上的容昭,只见他还是披挂整齐,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长戟,他骑在马上,仿佛下一刻便能带着身后兵马冲进城来,凶狠得让人想要后退。

    之前的矛盾心思在此时此刻几乎是要爆发,只不知道北狄贼子们是如何与他传的话,秦月看着远处的容昭,心中被强行压住的害怕与惶恐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冲破她的眼眶。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无所依靠时候,便只能自己强撑着坚强,所有的害怕和惊惧都只能埋在心底。

    而当她看到容昭能出现在城楼之下的时候,她心中便仿佛松了口气。

    一阵北风吹过,她了个寒战。

    .

    城墙之上,北狄的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对着远处的容昭喊话。

    他道:“容将军,你的夫人就在我们手中,你们心心念念带回去的公主也重新被我们抓住,你若是想让她们活着回到你身边去,就拿你们的皇帝和玉玺来交换吧!”

    一边喊着话,秦月被推着到了城墙边上,半个身子都快被压到了城墙外。

    秦月心慌极了,她用肩膀抵住城墙上的砖石,想要挣脱开身后的钳制,却又始终不得其法。

    从这高高的城墙之上往下看,一切都变得渺了起来,她试图去看城墙下的容昭,但却限于视线,再看不清楚。

    .

    北风猎猎。

    远远的,容昭似乎了句什么,但她没有听清楚。

    城墙上的北狄贼人哗然一片,然后她被狠狠地往后拽了一下,差点被扯得跌倒在地上。

    再看向城外,容昭挥舞着长戟,已经拼杀了上来。

    所向披靡大约便是形容的此时此刻的容昭,只见他单枪匹马冲着城门过来。

    城墙上的北狄贼人似乎慌乱起来,他们紧急地摆出了阵型应对,却敌不过容昭的攻势凌冽。

    .

    秦月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这些北狄贼人的辖制。

    这会儿也没有人再顾得上她了,因为眼看着容昭就杀上了城楼。

    北狄的皇帝被人掩护着匆忙后撤,只有那位北狄的将军留下来断后,这一切都显得似乎有些荒谬起来。

    此时此刻秦月倒是看出来了,或许北狄贼子只是占据了这一座城楼而并非是完全占据了京城。

    这样才是合理的情形——只是,这座城楼是如何被悄无声息地攻占下来?

    她想不出什么原因,但她已经松了口气,这至少明,眼下还有生机,并非是殊死一搏的时刻。

    .

    前方,容昭上到了城楼,他长戟一挥,便把阻拦在他面前的人都推到了一旁去。

    他的甲胄上有褐色的血迹,看起来凶悍极了。

    可却又让人感觉到安心。

    秦月心头一喜,正要迎上前去,却见容昭伸手拉过了在另一边的赵素娥,然后又用长戟挥退了涌上来的北狄军士。

    他没有看她一眼,哪怕一个眼神。

    他把赵素娥护在怀里,甚至怕她受了伤。

    她便看着赵素娥瑟瑟发抖地躲在他的怀里,仿佛受惊的鸟一样。

    .

    而就在这时,北狄的将军下令让人后撤,此刻便似乎是早有了安排一样,从容昭身后涌出了无数拿着武器的兵卒,与城墙之上的北狄贼子拼杀起来。

    就在这个空档,容昭搂着赵素娥朝着城墙之下后撤了。

    这样情景下,北狄的将军似乎并没有再应战的意思,且战且退,他们占据了城楼,好像就只是为了向容昭喊话。

    而上城墙来的这些兵卒却不愿意放他们走,鏖战便在眼前。

    .

    秦月呆愣在了那里。

    没有人理会她。

    仿佛她并不存在一样。

    她方才迎上去的那几步有多急切,此时此刻便有多让她感觉到尴尬和无措。

    她觉得冷。

    又或者不是冷,只是……只是灰心。

    她看得清楚,城墙下容昭搂着赵素娥上了马,然后一骑绝尘朝着城外跑去了。

    .

    她是什么?

    她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自我怀疑。

    她是不值得多看一眼,也不值得被带离这片战场的不存在的人吗?

    哪怕只是普通妇孺,是不是也值得救一程呢?

    或者容昭也只是想让她死在这里?

    没由来地,她想起来之前从北狄的贼人那里听到的话语。

    他们,为了名节,为了名声,她是死了最好的。

    容昭应当就是这么想的吧!

    所以他都不会费什么力气,他只需要把她留在这里。

    .

    在一片刺刀拼杀之中,她摇摇摆摆地走到了城墙边上。

    她从这高高的城墙上往下看,她知道自己方才所思所想到底是什么了,不必一一分,自作多情四个字足以概括一切了。

    许许多多的回忆在此时此刻涌上心头。

    她觉得好笑,也觉得可悲。

    于是她便笑起来。

    她觉得她一定像个疯子一样了。

    在今时今日,她真的已经完完全全确定了自己在容昭心中是什么。

    是玩物,是可以被丢弃的玩物。

    这个无数次被她证明的事实,在此时此刻却还是让她心神恍惚。

    多年来一厢情愿倾注的感情是笑话。

    以为自己能托付终身的良人是笑话。

    她想要报答的恩情也是笑话。

    如若刚才那北狄的将军直接杀了她,容昭会不会多看她一眼,为她掉一滴眼泪?

    不会的,必然是不会的。

    到了此时此刻,为什么她还在想这样荒谬好笑的事情?

    为什么还会对容昭有什么幻想呢?

    笑着笑着,她眼前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

    她对着城墙下喊了容昭的名字,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是嘶哑难听的。

    “容昭!”她看着他回了头。

    他怀里的赵素娥也跟着回了头。

    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就算是这样狼狈时刻,还是能看出他们在一起时候仿佛一对璧人。

    应该结束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秦月抬手抹掉了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的眼泪,她爬上了城墙,眼睛一闭就跳了下去。

    就仿佛那年,她从桥上跳下湍急的河水。

    两不相欠了。

    她亏欠的那么多,应当是还清了吧,若再不够,这条命算上也足够了。

    .

    那年她被容昭从水里救起来的时候,她心想,这个人救了她,她便愿意以身相许,只要他愿意把她从她叔叔身边带走就足够了。

    谁知道他不仅把她从她的叔叔身边带走,还给了她一个名分,一个家。

    于是她便想着,她要报答他。

    他对她的好,她愿意十倍百倍地报答。

    可报答他不想要,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给她锦衣玉食,只叫她无忧无虑地在容府中过日子,于是她便以为那是爱。

    于是她便用尽全身力气去回应。

    可终究是看错了爱,终究是看错了人。

    她现在知道了,他并非是什么都不想要,他有他想要的那些,只是她永远也给不了。

    他不会与她他的事情,因为他从来也没有在她身上投注过任何的感情。

    那些她以为的爱,都只是假象而已。

    有些事情明白得太迟,有些事情知道得太晚。

    又或者是,他也并不想让一个玩物有自己的意识而已,只要他的假象足够逼真,那么她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玩意。

    戏总有结束的一日,假的不会变成真的。

    她是一个人,她又怎么会愿意做一个玩物?

    不过,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不欠他的了。

    .

    只是可笑得很,她怎么会看到了容昭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目眦欲裂?

    那大概便是她临死都是一厢情愿,或者上天最终还是想要怜悯她几分,再骗一骗她罢了。

    上天对她,总是心狠的时候多一些。

    .

    北风呼啸着,天空万里无云。

    阳光冷淡,并没有带来什么暖意。

    或许不久之后便还会有一场一场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