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身世(二更) “原来一直都是我……”……
宫廊幽长, 闻澄枫如今终于可以不再顾及宫人侧目,随时随地牵她的手。
却不料,刚走出鸿胪寺, 就被虞清梧毫不留情地冷冷拍开。
“姐姐……”半炷香之前还在大殿上智弄群臣的人,这晌瞬间耷拉了脑袋,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
他再次尝试伸手……
这一回, 还没等闻澄枫碰到自己, 虞清梧就双手环胸躲开了他的接触:“吧。”
“什么?”闻澄枫心观察她的脸色。
虞清梧半笑不笑道:“你和六哥儿……”
“什么时候合计出这场戏的?那般一唱一和, 从前怎么没见你们这样有默契?”
闻澄枫低着头, 声话:“我错了。”
虞清梧好整以暇地反问:“错哪儿了?”
“昨晚,不该在姐姐离开驿馆之后,瞒着你去见他。”闻澄枫知道虞清梧心思细腻又极其敏锐聪明,她既然这样问了,就明心底已经将事情看得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只不过非要听他亲口出来承认。
虞清梧“嗯哼”一声,示意他继续。
闻澄枫手指抠动衣袖, 根本抵不住她的审视,老实巴交地一五一十交代。
“我不想姐姐始终顶着民间寻常百姓的身世, 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身份低微。也不想姐姐每每穿上官袍就不得不喊我陛下, 自称为臣。虞鸣瑄他也不想见姐姐委屈,所以就……”
两个人不谋而合, 借用楼兰王女挑事儿的这阵东风,把本该属于虞清梧的尊贵身份, 还给她。
还有垂帘听政、帝后同朝,更是闻澄枫早已盘算谋划许久的一招棋,品评授官不过铺垫罢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再去勾虞清梧被风盈满袖的翩跹衣袂, 轻轻扯动:“姐姐,你别生气。”
虞清梧瞧着他压抑克制的模样分外心翼翼,不由得莞尔笑出了声,抓住那只拉扯自己衣袖的手,主动与他十指交扣:“你为何会觉得我生气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有一人,为她事事着想,替她步步为营,是她毕生莫大的幸运。
闻澄枫霎时眉目盈盈,凤眸亮如星芒,俯身在她脸颊落了一吻。
仲夏午后触在皮肤的薄唇微凉,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虞清梧蓦地愣怔,下意识转头看向四周,果然,恰巧行经宫廊外的一干宫女皆低头垂首,隐约可见嘴角弧度微扬,似在掩饰想笑却不能笑的神情。
虞清梧抬手便想敲他脑袋,暗骂越来越没个正行,这种事回瑶光殿或椒兰宫关上门便罢了,哪有在外头就……
可闻澄枫在她屈指敲之前,笑得灿若星河。
他道:“姐姐欢喜,我也欢喜。”
虞清梧迎着他的笑眸,举在半空的手倏尔转了个弯,捻起他被风吹拂的一缕发,指尖缠绕,归于耳后。
她也笑了。
回到瑶光殿,虞清梧先行进屋更衣,闻澄枫便在前殿等她。
那楼兰菜肴委实不太符合中原人的习惯,尤其虞清梧偏好甜口与鲜味,更是吃不惯重油盐之物。闻澄枫遂早早命厨房令备下虞清梧喜欢吃的,只等姐姐换好衣裳共进午膳。
他刚坐下喝了一口清茶,陆彦就在外求见。
闻澄枫神色陡然沉着,这个时辰来见他,难不成昨天吩咐下去的事情查出结果了?当即传召入殿。
而不出他所料,陆彦行礼后的开口第一句话,的就是:“主子上回让查的事情,有门道了。属下们找到一个自称知情的人,主子要不要听听看他的法。”
“好。”闻澄枫道,“你先把人带去永泰宫,朕一会儿就过去。”
陆彦应声领命,立马退下去办事。
闻澄枫略微沉吟后,突然将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人喊住:“等一等。”他眉峰轻蹙,改口道:“直接把人领到这里来吧。”
他不该对姐姐有所隐瞒,无论任何事。
虞清梧换好夏衫走进正殿,就见闻澄枫拧巴着眉头似在思索什么。她上前,指腹骤然点在他褶出皱痕的额间,轻轻揉动抚平:“遇到棘手的事了?”
闻澄枫摇摇头,表示没有,又:“姐姐还记得昨日画舫上,阿依木的梵漓族吗?”
“我当然记得,可你怎生又提这个?”虞清梧在他身边坐下,“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明明好不信的。”
闻澄枫知道她纯属理智的态度,抿了抿唇,跟她坦白:“其实,后来我派人去查了。刚才陆彦回禀,阿依木嘴里的梵漓族,应该是确有其事,你要不要听听看?”
这倒有些出乎虞清梧的意料,她缓慢点头。
“那便听听吧。”
陆彦寻到的所谓知情者已经在殿外等候良久,这晌见内里出来宫女传他,随即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直着腰杆走进正殿。
虞清梧正慢条斯理吃着清凉解暑的豆凉糕,听见脚步声,不禁抬头瞥去目光。在看清来人相貌的瞬间,蓦地忘了咀嚼嘴里糕点,险些被噎着。
她执起绢帕擦拭手指,连忙定睛细看,甚至眨了眨眼,确是故人没错。
“长公主殿下,好巧。”吴为朝她一笑,“竟然又见面了。”
闻澄枫诧异亦然:“怎么是你?”
他不喜欢眼前这个人,当初在越宫中因为长公主单独召吴为进宫,他就在心底跟人默默结下了梁子。后来在西南镇的茶肆里找到虞清梧,又见这个书的在茶肆里蹭吃蹭喝,叫闻澄枫越发心生讨厌。
彼时他给了吴为一大笔足以谋生的银子,不准破书的再出现到姐姐面前。可这才多久时间,阴魂不散似的。
吴为察觉到迎面朝自己投来的如刀目光,连忙解释:“陛下您可别冤枉草民,真不是我想要进宫,而是您的手下人突然找上门,硬生生把我带到这宫里来的。”
闻澄枫用鼻音哼了一声,冷冷道:“那他们就是这样教你面圣规矩的?”
吴为笔挺的腰杆这才随膝盖弯了下去,行跪拜礼。
闻澄枫勉强觉得满意,毕竟还要从他这里知悉梵漓族之事,不能做的太过分,遂道:“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出来。谁让你起来了,就这样跪着。”
虞清梧见状好笑:“你为难他做什么。”
“朕才没为难谁。”闻澄枫微抬下巴,眼神却因为心虚根本不敢看她,“依照礼法,民见君本来就该跪着。”
虞清梧既无奈又有三分好笑,礼法确是如此没错。可事实上,闻澄枫哪里真正在意过这些虚礼,就连外头伺候的宫女太监见君跪拜,也时常被他摆摆手免去。
倘若这还不算为难,那就定是醋缸翻了。
不过到底是在外人面前,虞清梧给他留面子,不戳穿他,只把自己的手交到闻澄枫掌心,而后对还在阶下跪着的吴为道:“起来话吧。”
闻澄枫当即不满,虞清梧便用指尖轻挠他手掌,将这人的情绪安抚哄好。
吴为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徐徐启唇:“起这梵漓族,其实就是一个部族罢了。大概三四百年前,讲出来其实有不少人知晓,可后来这个部族突然销声匿迹了,再没有族人出现在众伙儿视野中,自然逐渐被世人遗忘。”
“这好好的一个部族,为何会突然销声匿迹?”虞清梧不禁奇怪。
“长公主殿下,您不该这样提问。”吴为道,“您应该,为何被楼兰国当做保护神的部族会突然销声匿迹。这样子再叫我回答,才会让故事听上去比较有趣。”
闻澄枫听他戏谑之语,顿时皱眉沉声:“这里是皇宫大内,不是你那破茶楼。这么多事,不爱就出去。”
吴为长眉挑动,竟真的在他这句话后,弯腰揖身:“那草民就先行告退了。”
虞清梧:“……”
她连忙看向闻澄枫,朝他挤弄眼神。这人是不是忘了,分明是他派陆彦将人请进宫里来的。
“……”闻澄枫默契地看懂她眼神后,讪讪咳嗽两声掩饰窘迫,终归搁下面子出言挽留把吴为重新喊了回来。
之后,吴为再什么,闻澄枫都没有断。
虞清梧把他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心底早已偷笑不止。
这人醋起来丝毫不显君王气派便也罢了,甚至透着股幼稚的孩童傻气。气性大,论威力却实在没多少。
她只听吴为接着续道:“到底,这事儿委实是楼兰胡搅蛮缠。倘若陛下和长公主殿下将北魏和南越几百年前的古书都翻遍,定然也会在其中一两本中看见,梵漓祭司是北魏、或是南越的保护神这类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话根本就是当时人编造的噱头?”虞清梧反问,“可犹如昔日乱世语,得卧龙凤雏者得天下,实乃因卧龙与凤雏有过人之能。但这个梵漓族内有什么稀罕东西,值得被各方奉神?”
“长公主殿下聪慧过人,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错。”吴为道,“只不过梵漓族内有的,并非什么稀罕宝贝,而是传言梵漓族圣女与圣子两位祭司有通天之能,可窥见身边亲近之人的将来。”
“传言盛行的那几十年间,路边随意一个算命道士为了拉客赚银子,便会自己是梵漓族人,曾跟梵漓祭司学过占卦之术,定就能吸引来无数主顾,赚得瓢盆满钵。”
虞清梧不由得嗤笑:“这般荒谬怪诞的传言,想来也只能哄骗头脑简单的信命之人吧。”
什么通天之能,什么窥探将来,换作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而这一回,吴为没有应承她,顾自:“事实便是,楼兰王室的人信了。他们派出军队包围梵漓族人居住的地境,要求交出圣女与圣子两位祭司,跟他们回楼兰,世代为他们占卜。梵漓族人不肯,他们便杀戮无辜,以强权逼迫。无奈之下,彼时的圣女逃出重围,去寻北魏国君相救。”
“梵漓族的长居之处就在楼兰与北魏的交界处,地境划分始终不太明朗,北魏国君自然乐得答应圣女的求救,因为这样一来,他便能将楼兰驱赶出那处地境,再名正言顺归入北魏。可除此之外,他还提了另外一个要求,救梵漓族人可以,但圣女得留下,为北魏皇室效命。”
“到底,是他也信了梵漓祭司可窥伺将来的传言。两边都是狼,而楼兰的胃口更大、手段更狠,圣女权衡之后,选择和北魏做这场交易。再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圣女和一干忠诚于她的追随者留在北魏皇室,而其余族人各自如寻常百姓生活,时间久了自然销声匿迹。”
祸起流言,徒添天降之灾,不外乎此。
虞清梧和闻澄枫皆是不信荒诞谣言的人,没再细致追问其他,让完逸事的人去找陆彦领赏钱,而后出宫。
厨房送了膳食上桌,还不等宫女太监退下,闻澄枫便开始殷勤替身边人布菜。
虞清梧总感觉这人自听过方才吴为之语,就变得有些奇怪。果然,当殿门合上,她便听见闻澄枫开口:“姐姐,依照那个法看来,贵妃娘娘应当是梵漓圣女之后无疑,所以你也是……”
他顿了顿:“你会埋怨当初拿圣女做交易抵押的先祖吗?这毕竟是北魏做的事,你会埋怨我吗……”
闻澄枫脑袋已经完完全全埋下去了,两只手搭在大腿上,揪着衣料拧巴。
他很紧张,甚至心慌到害怕,开始无比后悔派人出去探查梵漓族的事,最终得到这样的真相。
虞清梧望着他,目光落在他细长眼睫低垂轻颤,正午暖阳倾洒的金光在末梢浮跃闪烁。她问道:“如果你是彼时的先祖皇帝,你会怎么做?”
闻澄枫紧抿薄唇,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虞清梧静静等他回答,可瞧见的却是他几度欲言又止,倏尔轻轻低笑一声。
“这有什么不好的?”她道,“你也会抛出和先祖皇帝同样的条件,对吗?”
闻澄枫的眉头在她话音落下那一瞬间狠狠皱了起来,痕迹犹如大腿部被他拧到一塌糊涂的皱巴衣料。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可他不敢,也不会对姐姐撒谎。
虞清梧无声默叹,干脆握住了他不断拧衣裳的手。
她道:“我也是。”
闻澄枫猝然抬头看她,似听懂了言下之意,却又似不敢确认自己的猜测,眸底兜满惊诧与疑惑。
虞清梧笑着,一边将他蜷缩成拳的十根手指头放松掰开,一边温声道:“你不必担心自己的真实想法会使我生气,因为倘若我是先祖皇帝,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我是要同你听政的人,有理智掂量清楚在每件事情中利益与私情的轻重。何况,归根究底是先祖皇帝救了他们,哪有受恩者反过来埋怨施恩者的道理。反倒是楼兰过分贪婪自私,与他们商路的让利,该提一提了。”
闻澄枫怔怔听她着话,仿佛胸腔下的心跳伴随她的话音逐渐加快。
他一直都知道,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自己先前几年日子过得不怎么顺遂,概是积攒所有运气都用在了遇见她这一件事上。
闻澄枫顺着她握住自己的手,慢慢向上攀,见虞清梧没有躲开,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将脑袋侧枕过去蹭动:“姐姐不埋怨自是顶顶好的,但倘若万一哪天你心里不舒坦了,千万别憋着,就拿我出气。”
虞清梧被他蹭得手臂养,饶有兴致地逗他:“如何拿你出气?十天半个月不准你上榻么?”
闻澄枫动作霎时顿住,含笑面色也僵硬。
他绷着两撇眉毛艰难道:“这个不行。”
“书上会憋坏掉的,姐姐怎么忍心。”
闻言,虞清梧嘴角不禁抽了一下:“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
闻澄枫想了想,认真回答:“医书。”
虞清梧:“……”难不成还是她多想了?
闻澄枫又道:“姐姐快用膳吧,一会儿菜温变凉就该不好吃了。”
经他提醒,虞清梧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已经叫了好几番空城计,当即执起桌上银箸,用起午膳。
可她才刚刚开吃没多少,蓦地,脑海中划过些什么,当即“啪——”一声将食箸拍在桌面,腾地站了起来。
她在闻澄枫满是狐疑的眼神中解释:“我忽然有急事儿需要出宫一趟。”
“我陪姐姐一块儿去。”闻澄枫道。
“不必,我立马就回来。”虞清梧拒绝他。
而后,愣是连宫装华裳都没换,就这般手提着衫裙,大步流星往外走。
她适才倏尔想起来一件事,关于梵漓族的事。依照吴为的法,那已是三百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了,甚至闻澄枫手底下的人翻遍历来书籍都不见记载,他为何如此清楚。
还有当初他在越宫中起先皇后所生乃双生子,皇宫大内的秘闻,在他口中像是亲眼看见过一般。
自不排斥他书人嘴皮子格外厉害的可能性,但其实虞清梧还想到另外一种猜测。
难不成,他和自己一样,也是穿书的?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找人问个清楚。
虞清梧算着时辰,这会儿吴为应当已经离宫了,她脚下步子迈得极大。
可实际上,她才走出瑶光殿没一段路,就在宫廊拐角处遇到了立在树荫下的身影,恍似等人。
见到她疾走后呼吸微喘,对方当即揖身行礼,又道:“在下便猜到,长公主殿下必会来寻我。”
虞清梧在与人三步的距离站定,她原本只是隐隐猜测,如今瞥了眼吴为的神色,反而不着急了。
她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与珠钗,悠悠开口:“瞧先生这样子,该是也有话要对我吧?”
“不错。”吴为淡淡一笑,“长公主殿下聪慧过人,但有句话,您方才却错了。”
“先生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梵漓族窥探将来的传言,是真而非假吧?”虞清梧眉梢微扬反问。
刚才在殿内,吴为讲述往事的时候,虞清梧中途总共了三句话。其中有两句当即得到了吴为的回答,唯有最后那句嗤笑传言不可信的话,没获得回应。
她不难猜到吴为口中认为她错的话是哪句。
而果不其然,虞清梧这晌从他唇角浅淡一抹弧度中,读出了肯定的意味。
虞清梧道:“口无凭,那么我又该如何断定,先生您的真,不是道听途呢?谣言止于智者,我与陛下都不做愚者,还望先生也切勿胡言乱语。”
“殿下自然可以断定。”吴为掀了眼皮,“而且,也只有殿下您可以断定。”
“哦?”虞清梧好奇,“这话如何起?”
吴为稍逾越了礼法,直视进她的眼底:“长公主殿下扪心自问,您难道没有窥见过身边人亦或自己的将来?”
“当然没有。”虞清梧否决地毫不犹豫。
吴为对她会是这个反应并不意外,笑着摇了摇头:“倘若您没有,当初在越宫中,您为何待陛下与众不同。”
虞清梧蓦地哽住。
她起初为何待闻澄枫处处维护,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因为自己是穿书来的,知晓后续剧情,在相对陌生的环境下,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而现下吴为的意思却是……虞清梧猛然间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在下言尽于此,天色不早,我该出宫了。”吴为将她眸中的错愕尽收眼底,但没再多言什么,行礼后转身。
虞清梧连忙追问:“先生究竟是何人?”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停驻脚步,也没有回头。倏尔夏日熏风起,吹散槐花飘香,又吹拂男子披散肩背的墨发,隐可见颈后皮肤落了一片绯红胎记,宛似花形。
虞清梧沿原路返回瑶光殿,不比来时匆忙,此时她垂眼沉思,走得极慢。
假若真如吴为所,关于梵漓族的传言不虚。那么,她曾经得知的原书剧情,也许并非谁人写下的设定,而是虞清梧身上流淌着母亲遗传给她的梵漓族圣女血脉,她看见了自己的将来。
如果自己再同原先一模一样跋扈行事,下场将会惨不忍睹。而闻澄枫是注定会和她亲近的人,所以她也能看见闻澄枫的来日,是君临天下、坐拥江山。
虞清梧自以为读完原书,可而今回想起来,除却闻澄枫以外的人,譬如虞映柳、虞鸣瑄、裴延之、孟长洲……
她并不知晓这些人的经历与结局。
甚至闻槿妍,连出都没有出现过。
她只看见了与自己和闻澄枫相关的种种。
这便彻底推翻了她穿书而来的事实,她就是渔阳长公主本人。
其实并非全无可能,虞清梧想起了昨晚驿馆中,虞鸣瑄回忆原主的桩桩件件。只有潜意识共通的人,才有可能出完全一模一样的话语。
她蓦地一拍脑袋,是了,窥见将来的传言是真的,吴为没有忽悠她。
因为她的母亲有此异能,是以北魏先皇派母亲前往南越,接近越帝。直接刺杀一国之君的风险太大,不如窥见他的结局是亡国之君,便不必北魏再多费力气暗杀。
而同样的,虞清梧也是母亲最亲近之人,母亲看见了她的下场是因过分刁蛮而身首异处,因此才待她冷淡,不宠着惯着她,是为了叫虞清梧收敛脾性。
还有生前最后一别,母亲那般严肃的叮嘱她,千万远离北魏。
与什么红莲胎记无关。
在母亲眼中,她此生性命会归结于闻澄枫手里。而她火遁假死,隐姓埋名,从此远离北魏,兴许能破死局。
母亲对她过最多的一句话。
——活着,是最重要的。
意义在此。
只不过此等异术遗传到虞清梧身上,似乎出现了什么变数,害得她记忆错乱,忘了原先诸事,性情转变得叫琴月都以为判若两人。
虞清梧入睡后总会梦见现世种种,实则一直是她的梦罢了,被她误会当真。
至于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究竟有没有相同模样的自己,毫不重要。
虞清梧抬头,她望见她的少年郎站在朱红门扉边,正巴巴盯着自己。
等她走近至跟前,闻澄枫眸色微含哀怨,语声染透不满:“姐姐好立马就回来的,可这都过去一炷香……”
“我回来了。”他话没完,虞清梧忽然扑进闻澄枫怀里,整张脸都埋在胸襟前,闷声重复,“我回来了。”
“原来一直都是我……”
闻澄枫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很激动,虽然不明白究竟出于什么缘由,但姐姐得以欢喜,本就是他毕生所求。而今能在分秒间得偿所愿,不失为一种美好。
当闻澄枫抬手环抱她,回应这个过分热烈的拥抱,似乎他又听见姐姐笑音极低:
“原来竟当真有命中注定这样神奇的缘分存在,原来我们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