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天塌了
第三十章
孟纾丞自然没必要再多一个侄女, 他嘴角飞快地抽了一下,微微闭了眼睛,拿画发走了满嘴荒唐胡话的卫窈窈。他还留在书房与景碤他们商量要事。
卫窈窈抱着孟纾丞的墨宝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孟纾丞不让她拆开画卷挑三拣四, 只许她凭着感觉随意拿一个。
卫窈窈一边在心中腹诽, 一边迫不及待地挂起画轴展开画卷欣赏。
这是一幅《别山秋爽图》, 不是卫窈窈想象中的笔墨古雅秀润, 意境清丽幽远的山水画。反而构图简约, 落笔遒劲潇洒,山峦叠嶂,水墨流畅淋漓, 风骨奇峭。
不见作画人的平和,只能看出他的不羁, 卫窈窈很难把这幅画和孟纾丞联想到一起。
她再看了眼落款, 的确只印着孟纾丞的私章。
卫窈窈坐在圆凳上, 背倚着桌案,细细地观赏着画,都以笔墨窥性情,回想往日里孟纾丞的端方清正,她摇摇头觉得不大准确。
窗户大开,微风穿堂, 画轴轻轻的在墙上敲, 她连忙起身,按住轴头,不让它飘动。
画卷装裱完整,玉做轴头,檀木为轴身,不用凑近就能嗅到淡淡的香味, 用料名贵考究。
不提画本身,单一个画轴都很值钱了,若是再添上画,那价值更高了。
卫窈窈脸上露出占了便宜的偷笑,心满意足了,吩咐陈嬷嬷备水。
等沐浴完,她也过了那阵开心劲儿,她才发现自己忘了件重要的事。
她转念一想,她已经回来许久了,他应该也回来了吧?
卫窈窈找了一只长盒,把墙上的画收好放进箱子里,满意地拍拍手,掸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去主院找孟纾丞。
出了卧房才感觉到安静,她转头到处瞧了瞧,圆月当空,银光满地,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她和她自己的影子,她往前走一步,影子也跟着飘过去。
卫窈窈弯弯唇,抬手蹭了蹭脸颊上的蚊子包,脚步却迟疑下来,双手撑在腰后,慢慢地吁了一口长气,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她讨厌这样孤零零的感觉。
卫窈窈突然加快步伐,跑到院门口,望着通向正院的道,迟迟未落脚,反而把迈出的右脚缩回裙底,倚着门槛,脑袋里莫名的乱糟糟的。
明明之前都做惯了的,这会倒是胆怯起来。
她喃喃道:“万一他还在谈事情,她过去,会不会扰他?”
卫窈窈劝住了自己,转身往回走,上床,拉出薄被搭在身上,双手随意抬起放在脸侧,开始酝酿睡意。
许久之后,卫窈窈睁开双眼,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合上眼睛,用手摁着眼皮,强迫自己的睡觉。
忽而屋外传来响声。
朦朦胧胧地听不清楚,但卫窈窈知道应该是孟纾丞,接着便是陈嬷嬷的声音,这回听见了:“娘子已经睡了,快半个时辰了。”
卫窈窈听见屋门被推开,一道节奏平稳的脚步声传进耳朵,卫窈窈裹着薄被,悄悄地转身,背对着外面。
脚步声好像在距离纱帐两步外的地方停下,卫窈窈抿唇咬唇,反反复复,直到他离开。
屋门被他静静地掩上,不知又过了多久,卫窈窈叹了一口气,翻身平躺着,再明白不过她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了。
“娘子。”陈嬷嬷听见正屋的动静,又从厢房里出来。
卫窈窈披着长衫,冲她摆摆手:“我去正院一趟。”
正院孟纾丞睡得耳房还亮着灯,卫窈窈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推开门缝,脑袋探进去,搜寻孟纾丞的身影,瞧右边,床上没人,再瞧左边,孟纾丞站在灯下,周身好像散发着暖洋洋的柔光,一双沉静的眼眸无奈地瞧着她。
卫窈窈从他的眼神里知道他猜到自己是在装睡了,忽然有些脸红,嘻嘻笑了一声,开门进屋。
“怎么过来了?陈嬷嬷告诉我你睡了?”孟纾丞倒没提他去她院子里的事情。
卫窈窈诚实地:“我刚才没睡熟。”
孟纾丞做出恍然的表情:“是吗?”
卫窈窈有些难为情,点点头:“是的,是的。”
然后老老实实地伸手,在他跟前摇一摇。
孟纾丞牵住她的手。
手掌贴着手掌,卫窈窈往前一步,黏到他身边:“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京城啦?”
孟纾丞瞬间找到了症结所在,她折腾这么一出,就是因为这个?
孟纾丞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直把卫窈窈看得羞愧,她声音放低:“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试一试,万一今天运气好,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睡着了呢!”
“再,你肯定不会抛下我不管,我就是……”
卫窈窈哼哼两声,企图糊弄过去。
她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到这会儿她才突然明白,自己今夜莫名其妙而来的多愁善感原是有缘由的,晚上在书房里无意听了几句话,她竟记得这般清楚。
孟纾丞明知道她对他还是不够信任,但看她这可怜模样,还是忍不住松了唇角,顺着她的意,跳过这一茬,笑了一声:“最多再在兖州停留一个月。”
再不久会有新任命的兖州知府到任,剩下的收尾工作自然不需要他这个内阁辅臣来做。
见他不像上回那样疏离冷淡,卫窈窈紧绷的肩膀慢慢地松弛下来,放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问他:“京城好玩吗?”
卫窈窈清楚地知道她离不开他,便是能离开,她也没有地方可去,她肯定是要与他一起去京城的。
孟纾丞不知她所谓的好玩是指什么好玩,沉吟了片刻。
“难道你年轻的时候也不爱玩儿吗?”卫窈窈性急地问,又摆摆手,“算了,不问你了,我改日问陈嬷嬷。”
孟纾丞神情闪过一丝错愕,倒不是觉得冒犯,只是……
她心里是认为他很无趣?
孟纾丞低头笑了笑,松弛地靠在长案上:“你是问吃食?寺庙?商铺?还是山川河流的景色?”
卫窈窈看他,他声音温柔醇厚,像在讲故事:“若我们能按计划回京,到京城时,恰是去西山红叶盛开的时节……”
“整座山都是红了吗?是枫树?”卫窈窈问。
孟纾丞:“漫山遍野的火红,有红枫、黄栌,野李树。”
“野李树?”
孟纾丞淡淡笑了笑:“是你想的那个可以结果子的李树,入了秋,它的树叶便呈色泽绚烂的红色。”
卫窈窈好奇极了,什么都要问一问,大抵是知道她心中的不安,孟纾丞没有半点儿不耐烦,知无不言,尽数为她解答。
孟纾丞侧身拿起摆在他身后长案上的茶盅,端起递到唇边抿了一口,再放过去,余光看到卫窈窈歪头倒在临窗的罗汉榻上。
他轻轻地搁在茶盅,抬脚走过去。
卫窈窈抱着迎枕,身体微微起伏着,探身过去,见她脸庞红扑扑的,安静乖觉。
孟纾丞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另一只从她膝下绕过,抱起她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她很轻。
卫窈窈外表身形看上去,纤秾合度,并不过分瘦弱,孟纾丞手臂微微收拢,原来是她骨架过分纤细的缘故,拢在怀里,脆弱到仿佛他稍稍用力,就能将她揉碎。
卫窈窈被孟纾丞抱着腾空而起,走了几步,放到了他的床上。
高起低落,被他放下的那一刻,卫窈窈睡梦中却是从悬崖之上坠入了万丈深渊。
卫窈窈惊跳一下,双臂无意识地搂住准备撤离的孟纾丞的脖子,把他当作自己的救命绳索,死死地抱在手里。
孟纾丞没有防备,霍然被她猛地拉下,整个身体朝她身上砸去。
两道闷哼声同时响起,卫窈窈迷迷糊糊,仿佛看到巍然的天空轰然倒塌,天旋地转,她被埋进了一座大山之下。
胸口又沉又痛,好像被锤子砸扁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