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事得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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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入得冬日,万物凋零,十月底的京畿三辅之地,飘飘扬扬洒下了一场雪,寒风一时凛冽了起来。

    而贾珩所领的果勇营大军,席卷三辅以东,因为得锦衣府探事所察,旬月之间,兵贵神速,装备精良的官军,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在渭南县扫平盘踞在石鼓山中的四伙贼寇。

    **千大军稍事休整,卷甲而入华阴县。

    华阴县衙,衙中,果勇营众将聚在一团,两旁梁柱下的火盆中,炭火燃起熊熊火焰,衙堂暖和如春。

    众将围在一张载画华阴周边县镇、山峰的舆图议事,声音在县衙大堂中响起。

    华阴县令以及县尉等一干属吏,都是陪笑地看着几人,吩咐着县中衙役给京营的军爷伺候茶水。

    经过在石鼓山剿寇之事上的连战连捷,果勇营上下渐渐打出了一些士气,话比之以前嗯,以前也很是大声。

    不过,眼下无疑是多了几分底气。

    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则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品茗叙话,静静看着几位参将、游击将军围着舆图,商议着如何进剿少华山的贼寇。

    就在这时,只听得堂外一声沉喝,“云麾将军到。”

    县衙中正在喧闹的声音,恍若被按下了暂停键,诸将呼啦啦离了方桌,列队而迎,车、陆二人也是离座起身,行至近前。

    一双双目光投向后堂由着一个锦衣卫,伸撑起的帘子,只见一着三品武官官袍,头戴山字无翼官帽的少年,在几位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簇拥下,入得条案后。

    “末将(下官)见过贾大人。”果勇营诸将拱连同华阴县大官吏,拱着,声震屋瓦。

    贾珩剑眉之下的清冷目光,逡巡过一众武将以及华阴知县,冲华阴知县邓兴点了点头。

    华阴知县是文官出身,向他行礼,敬得一多半是他所掌的尚方宝剑。

    贾珩落座在条案之后的太师椅上,沉声道:“开始议事。”

    众将齐声应是,身后就有两位锦衣卫士悬起舆图。

    威信这东西,一般都是打胜仗打出来的,不管这胜仗含金量如何,在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中,威信自生。

    所以,别看先前石鼓山的贼盗甲具不全,不成建制,哪怕是一支二线治安部队都能予以剿灭,但扫荡了这伙贼寇,贾珩在果勇营将校中也聚了一些人望。

    参将单鸣,首先抱拳开口道:“云麾,石鼓山四大寇剿灭之后,三辅震动,盘踞在少华山的一众贼寇势必有所防备,军中入山检视军情的斥侯,近日已少见这些贼寇在县城、乡镇活动迹象。”

    游击将军瞿光,面容丑恶,脸颊左侧一道刀疤还渗着点点血迹,似是新添,闻言,抱拳道:“末将以为他们定是躲在了少华山深处,打算与我军长期周旋。”

    参将杜封,沉声道:“只怕石鼓山贼寇覆灭,已经警醒了彼等,不敢再据山寨与我官军对抗,而少华山山脉连绵,一旦躲进深山老林,再想剿灭就难了。”

    都督同知车铮也是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大人,一但贼寇隐入山林,我军进兵剿捕也要受得影响。”

    先前的石鼓山几伙贼寇覆灭的最大缘由在于砸不烂一些瓶瓶罐罐。

    毕竟,苦心经营了这般久,山寨的财物以及老幼如何舍得?

    加之,还以为官军与历次前来进剿的官军一般无二,仍据石寨而守,遂为装备精良的官军打破山寨。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

    “无妨,如今进入冬日,天气严寒,他们遁入深山,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况且他们的匪巢,也能摸索到。”贾珩沉声着,又续道:“据锦衣府的情报,少华山贼寇大大共有九伙,五六千人,势必不能在山林中久居,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谨防他们弃寨,由潼关逃遁至河南等地,不过,本官已知会潼关知县以及驻军,近期严守关隘,堵敌东逃,以防悍匪入豫,裹挟河南灾民生乱。”

    因连年天灾,河南山东二地的百姓生计困顿,如果再加上州县地方贪官污吏的盘剥,极容易酿成民乱。

    车铮皱了皱眉,问道:“大人,若是敌寇西蹿,又当如何?”

    贾珩沉声道:“那反而容易了,本官正要晓令京畿三辅诸县,于通衢要道设卡盘查,诸地巡检、兵丁十面张,予以助剿,稍后本官会提前行文华阴以西诸县,提前防备。”

    见众将再无异议,贾珩沉吟片刻,道:“此次仍是要注重剿抚并用,对一些因糊口之难而屈身事贼者,都要给予宽宥。”

    而后,贾珩就是各自派发进军任务,主要是对少华山几伙贼寇的进剿、围堵。

    待诸将领着军令各自离去,贾珩凝望着舆图之上的山河表里,也是一时出神不言。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次与上次剿匪翠华山不同。

    彼时,他将数百乌合之众,只能深入敌境,行险一搏。

    如今,他用得都是正兵,以堂堂正正之师,调兵遣将,以多胜少,倒不用弄险计。

    “但也是治标不治本,这次剿寇后,难免明年不会卷土重来,而先前石鼓山不少贼寇,都是河南南阳等地入陕的流民,自商州进入三辅之地就食,然而三辅之地不荆榛蔽野,但我一路所见,百姓衣不蔽体,面有饥色这些是在神京城中醉生梦死的权贵所看不到的。”贾珩目光深深,心头沉重。

    哪怕知道陈汉立国百年,已至王朝中期,再加上天象之变,民生凋敝,但只有实地走访,才能深切体会到百姓过得是何等的苦日子?

    看着一个个灰扑扑,身形佝偻,面朝黄土背朝天,推着木质独轮车,往来于尘土飞扬的村镇、县城之间的百姓

    “这片土地从来不会有什么安安饿殍如今的情况,只能先精兵简政,蠲除赋税,予民休养生息,而整顿盐务的确是一个突破口,彼时,边饷就可蠲除,先给百姓喘一口气,但单纯的整顿盐务也不行,另外一个突破口就是刷新吏治官不聊生。”贾珩似乎能理解在神京城中那位京兆府尹的政治追求了。

    想来那位许德清辗转地方,已经看到了如今的陈汉,几有鱼游沸鼎、危若累卵之势。

    此刻,华阴县知县邓兴,则是面色疑惑地看着伫立在舆图之前眺望,眉头紧锁的少年权贵,目光又是落在条案上的尚方宝剑,久久挪不开。

    而贾珩也似有所觉,转头看向华阴县知县邓兴,问道:“从河南、山东等地入陕的流民,邓大人都是如何安置的?”

    这位华阴知县,也是进士出身,在华阴任官二载,官声尚可。

    邓兴闻言,叹了一口气,道:“云麾,流民入陕之后,都想往神京城讨生活,但神京城也不堪重负,部衙、府衙严令我等诸县,就地安置流民,予以土地、粮田供其耕种,但云麾也知,三辅之地那还有多余田地?况且,彼等流民都是弃了家中粮田,而至旁处讨生活。”

    贾珩默然片刻,徐徐道:“三辅之地,自来富饶,国家宗藩、勋贵,多在州县乡亭置产营田,自无多余土地供灾民耕种。”

    当然,江浙、湖广的中士绅,土地兼并也不遑多让。

    所以,就地搞屯田也不太行。

    问题也不是什么没田可种,而是这些灾民因为年成不好,赋税、徭役太过沉重,就只能弃了在山东、河南的粮田。

    乡村之间,基本都行保甲之策,一二户逃亡,剩下的几户就要承担剩下的赋税、徭役,自会引起连锁反应。

    贾珩叹了一口气,道:“这些百姓的生计问题不予解决,三辅之地匪盗还是会源源不断。”

    “云麾所言极是。”邓兴闻言,对眼前少年也有了几分认同。

    试问,哪有武将会考虑民生之题,无怪乎此人未及弱冠之年,就得圣上信重,赐以尚方宝剑。

    贾珩沉吟片刻,道:“明年,朝廷会将河南、山东二地粮税、徭役蠲除大半,流民之厄将会大大缓解,本官也会奏禀于上,择二省青壮编练为军,以国家财用奉养、驱驰。”

    与其任民事贼,不若将一部分充入京营军卒,另外一部分,其实可以在山东、河南等省实现大范围的军屯、民屯,集数十万人力,兴修水利,生产自救。

    但后者牵连甚广,让谁来主持军屯、民屯?

    这就非需能臣干吏主持不可。

    “河南、山东二地的巡抚,现在都是齐党中人,明年这两地的赋税都会酌免,就看这些地方督抚,能不能整合人力物力,镇抚一方。”贾珩眉头微凝,思忖道。

    农经济,一家一户抗风险能力很是薄弱,非常容易破产,因为官府只在收税时出现,而不能以行政段统合资源,抵抗风险天灾。

    所以,刷新吏治,提高行政效能就至为重要。

    所谓,事得人而成,不得人而败。

    吏治败坏,纵是征发百姓挖掘河道,或是自以为得计地搞以工代赈,也是瞎折腾!

    这就和元朝黄河泛滥,有大臣却主张不修河堤一样,因为贪官污吏,上下其,好事都能给你变成坏事。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至于王朝周期律,死上几百万人,自杀自灭,又便宜了外族。”贾珩想得深了,又是叹了一口气。

    “大人,曲千户还有宋参军回来了。”就在贾珩思索之时,一个锦衣卫士入得县衙,拱道。

    贾珩闻言,吩咐道:“让他们至内堂叙话。”

    着,冲邓兴点了点头,然后折身返回内堂。

    不多时,锦衣千户曲朗以及宋源二人,从外间大步而来。

    两人进入内堂,行礼而罢,贾珩放下中的茶盅,问道:“流民都编入军册了吧?”

    果勇营作为十二团营之一,兵额两万余,查出九千多空额,这些军卒自是要补齐的。

    而从京畿三辅汲取兵源,不若从流民中募兵,也应着贾珩先前不止一次所言,以国家财用奉养、驱驰。

    宋源道:“已经按着大人吩咐,在商州知州的配合下,在河南、山东二省入陕的流民中择青壮六千,但有不少拖家带口,我们在京畿诸县安顿,已有力不从心之感。”

    果勇营一军,因原为一等伯牛继宗所掌,在十二团营中论兵额都是排名前三的大营头。

    兵额定制两万二千多人,如今在册兵丁只有一万三千四百众,加上前段时间剿匪阵亡之卒,只剩一万二千余,差额近万人。

    没有人会嫌自己下管着的兵马多,若不补充,兵部那边儿就会削减兵额。

    贾珩沉吟片刻,道:“那先将这六千人不和果勇营编至一处,以五百人一营,暂编十二个新兵营头,等入神京后,我亲自整训,余下空额,继续招募流民为军,直到彻底补齐,不然这些流民就只能为寇盗,滋扰地方。”

    “是。”宋源和曲朗应道。

    他此举自是为新军储备兵员,至于为何招募流民,而不是在原有三辅诸县募兵?

    其一是担心为京营风气带坏。

    其二是一个不为外人道的心思,相比在神京城中的本土兵源,募客省籍的兵员入京,就只能寻他本人为依托。

    这就是他对整顿京营,缺乏兴趣的原因,就算让他任京营节度使,没有一培养起来的嫡系支撑,忙活半天,最后也是给旁人做嫁衣。

    因为天子可以给他权力,自然也可以收回。

    而从头到尾编练一支新军就不一样了,身为新军的缔造人,许多人都是自己一提拔,兵员也是客省之籍,句不好听话,纵是扯旗造反,都有人跟着。

    近万行新式操典、用新式枪炮的新军,在神京城中,必将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军事力量。

    “许多事情,别看现在千好万好,但等闲变却故人心时,若是一点力量都没有,就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贾珩思忖着。

    京营十二团营,他经剿寇后,能完全随自己心意地执掌果勇营,就是极限了。

    不管是功勋还是资历,抑或是年龄,他都没有资格为京营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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