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崇平帝:……可匡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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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中——



    随着吴妃躬身向宋皇后祈请,如魏王陈然、梁王陈炜,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古怪之色,瞧着贾珩的表情。



    见其一副面色自若,风轻云淡的模样,都暗道一声,倒是沉得住气。



    宋皇后凝了凝秀眉,凤眸微闪,转头看向贾珩,问道:“子钰,吴妃所言,可有此事?”



    这自是有意在装糊涂。



    原本还在观察宋皇后神色的吴妃,听到“子钰”二字,面色倏变,循声望去,只见魏王与梁王身旁的几旁的绣墩上,赫然列坐一个身穿锦袍的少年武官。



    方才因为急切求情,倒未曾留意到。



    “莫非是贾珩?”



    吴妃心头一惊,暗道,这云麾将军贾珩怎么会在这里?



    心念电转之间,倒也反应过来。



    今日既然是魏王的生儿,那么贾珩作为五城兵马司的主事之人,给明年要到五城兵马司观政的魏王庆生,就得通了。



    迎着众人注目,贾珩起身,看着宫裳丽人,拱道:“娘娘,辅国将军陈锐在东市,触犯五城兵马司颁发的治安条例,微臣当时与咸宁公主恰巧碰到,就让巡警司的兵丁将辅国将军拘押,按制羁押一十四天,吴妃若有异议,可先到五城兵马司官衙中,寻治安司的孔目申请复议,而不是在此打扰皇后娘娘的清静。”



    着,皱了皱眉,目光清冷地看着一旁的吴妃。



    吴妃闻言,脸色变幻,许是那少年目光太过锐利,一时竟有些不敢对视。



    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对视一眼,心思各异。



    宋皇后笑着打了个圆场,道:“子钰不必太严肃,不妨坐下再,今儿吴妃来也有认错之意,子钰你看,究竟是怎么个章程?是否能开一面?”



    贾珩道:“娘娘,辅国将军陈锐违背治安条例而羁押于牢中,若轻易放出,置朝廷法度于何地?以后五城兵马司再想循例执法,也会有人以陈锐先例而抗法,娘娘,微臣实不知如何开一面。”



    宋皇后点了点头,道:“子钰所言不无道理。”



    贾珩转而看向吴妃,道:“吴妃娘娘大可不必担心,此次拘押辅国将军,只有半月,半月转瞬即逝,在牢中不会委屈了辅国将军。”



    吴妃容色苍白,没有看贾珩,转眸看向宋皇后,声音几乎带着祈求,道:“娘娘,锐儿犯法,臣妾也无话可,可眼见临近过年,就这么关着,年底连祭祖都无法祭祖,臣妾想着法理不外乎人情,五城兵马司那边儿难道一点儿都不通融吗?”



    宋皇后明眸微动,再次将目光投向贾珩,柔声细语道:“子钰,你觉得呢?”



    贾珩道:“娘娘,国法不循私情,吴妃娘娘今日要通融,明日旁人再求通融,五城兵马司还有何威信可言?”



    吴妃张了张嘴,一时间,讷讷不好言语。



    见贾珩态度坚决,言必称国法,宋皇后心头虽乐见其成,但迎着吴妃的目光,晶莹玉容上却流露着为难之色。



    当然,关键在于贾珩原是为咸宁出气,她这边儿妄作人情,岂不是寒了人家一番心意?



    只是,真的将吴妃所请置之不理,也不大像话,因为事涉咸宁,反而该有人她气量狭隘,得饶人处不饶人了。



    就在宋皇后思量利害的空当,魏王陈然心头一动,从一旁站起,朗声道:“母后,儿臣以为,云麾将军所言不差,岂能因一人而置律法于不顾,若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五城兵马司所颁发之治安条例尽成具文。”



    吴妃一听魏王此言,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



    连魏王都如此,这事难了。



    宋皇后却瞪了一眼陈然,娇斥道:“坐下。”



    魏王陈然脸色怔了下,重又落座。



    宋皇后徐徐道:“吴妃,然儿和云麾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若有人以之为先例抗法,五城兵马司以后也难以统管神京治安。”



    吴妃闻听此言,心头愈急,离座起身,朝着宋皇后再次拜请道:“娘娘,还请开恩啊。”



    这就近乎哭诉恳请了。



    在这个时代,归根到底还是人治,法不外乎人情,吴妃作出这般架势,宋皇后还真不好再咄咄逼人。



    咸宁公主这时,却忽而开口接过话头,妙目熠熠地盯着贾珩,问道:“云麾将军,治安条例可有其他赎刑之法?”



    吴妃闻言,心头旋即生出希望,目光期冀地看向贾珩以及咸宁公主。



    宋皇后也道:“子钰,如律法有规定赎刑之法,也不能因陈锐是宗室子弟而例外吧?”



    纵然是大汉律,也有议请减赎当之法。



    贾珩情知宋皇后已存高抬贵之意,想了想,倒也觉得火候差不多,对忠顺王警告的目的已经达到,顺便也卖了宋皇后人情,此事也不好再僵持下去。



    “回娘娘和殿下,辅国将军若想提前出来,可以为官府劳役折抵羁押之期,所谓劳役,就是协助五城兵马司,做疏通沟渠、禁火打更诸事,二日拘押之期折抵一日劳务,只要辅国将军为五城兵马司劳作七日,就可归家了。”



    这是当初对一些违背治安条例的无业游民,所设的赎刑之法,否则,就都居在五城兵马司浪费米粮。



    吴妃闻听这番言语,心头一喜,忙道:“贾云麾,我们家锐儿是否可用此法折抵?”



    贾珩道:“自是可以。”



    宋皇后轻声道:“既有法可依,此事就这般处置就是了,锐儿也能早些回家与吴妃团聚。”



    吴妃这会儿面色变了变,再次下拜道:“臣妾谢娘娘慈恩。”



    虽不能立即释放归家,但起码可缩短刑期,总算没有白来。



    晋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贾珩,打趣道:“婵月,你可听见了,以后在京中可要奉公守法,否则,真被关押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囚牢里,本宫也是没有办法的。”



    李婵月柔柔道:“娘亲,我一向安分守己的。”



    贾珩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迎上那一双媚意流转的美眸。



    不知为何,隐隐嗅出了一股醋味。



    宋皇后看向吴妃,似感慨也似劝解道:“大凡一国一家,无规矩不成方圆,陈锐经此一事,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吴妃点头应是。



    宋皇后又是与吴妃了一会儿话,但大抵都是教养子弟的话题。



    吴妃听着听着,渐有如坐针毡之感,既求情目的已达到,就再无心多留,趁着宋皇后暂停的空当,告辞道:“娘娘,臣妾还想往五城兵马司牢里去看看锐儿,先回去了。”



    宋皇后轻轻笑了笑,道:“那吴妃去罢。”



    话间,又唤着女官代为相送。



    待吴妃离去,殿中一时陷入安静。



    宋皇后看向那气定神闲的少年,道:“子钰,并非本宫要因私情而废国法,吴妃恳请再三,本宫倒也不好太过绝情了。”



    贾珩道:“娘娘慈悯宽宏,陈锐所犯之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魏王陈然道:“母后,如今神京城中,平民犯法尚可规制,但宗亲勋贵,却面临执法困境,不论京兆府还是五城兵马司,多忌惮其势,儿臣到五城兵马司,当力除此弊,秉公执法。”



    如他能秉公执法,铁面无私,想来应能获得早年在刑部做事的父皇认可。



    宋皇后艳丽的玉容上现出欣慰之色,道:“然儿能有此志,母后心中甚慰。”



    过了一会儿,宫女来报,“娘娘,国舅爷带着家眷进宫了。”



    宋皇后脸上现出喜色,问道:“快让人进来。”



    宋皇后有两个弟弟,一个在鸿胪寺典客署的典客丞,一个在河南做知县,魏王过生儿,宋家三舅遂带着家眷过来给外甥过生儿。



    宋皇后又笑着吩咐道:“然儿,炜儿,咸宁,你们去外面迎迎你们舅舅。”



    一为姐弟,二为君臣,宋皇后与端容贵妃自不好出殿相迎,但两姐妹的子女出迎母舅,正合礼数。



    “是,母后。”魏王陈然与梁王陈炜、咸宁公主三人连忙应了一声,齐齐出了殿门相迎。



    不多时,就见着一个身穿六品官袍、身量颇高的中年官员,与一个着诰命大妆的妇人,进入殿中,妇人还挽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容色清丽的姑娘。



    贾珩放下茶盅,静静看着这一幕。



    暗道,魏王今日过生儿,亲戚前来相贺,这是十足的家宴。



    想来开府之后,再过生儿,来庆贺的宾客就有朝中官员了。



    一入殿中,为首的中年官员领着女眷,朝宋皇后以及容妃还有晋阳长公主参拜行礼,“臣弟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晋阳殿下,千岁千岁千岁千岁。”



    宋皇后欠了欠身,伸虚扶,温婉笑道:“阿弟,弟妹,妍儿,快快请起。”



    待中年官员谢恩抬头,不得不,宋家的基因很不错,其人俊朗、儒雅面容上现出温煦笑意,道:“娘娘,臣弟没来迟吧?”



    宋皇后的三弟名为宋璟,年岁三十出头,现在鸿胪寺为六品之官,掌典客之任,性情疏阔。



    宋皇后笑着打趣道:“三弟来得正好,还未开宴呢。”



    端容贵妃嫣然一笑,问道:“三弟,母亲和父亲在家中可还好?”



    宋皇后与端容贵妃出身的宋家,其实也算是商贾之家,家主宋盛当年倒也为着尚在潜邸的崇平帝出过一些力,现在年岁大了,在府中荣养,倒不大出府轻易走动。



    而宋皇后的母亲虽年过六旬,但也身体健朗。



    宋璟笑道:“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这趟吩咐我过来给外甥庆生儿,就将自己常带的麝香串儿给捎了来,做生儿礼。”



    这时代没有长辈登门给晚辈过生儿的道理,但送一些贴身物件,反而透着亲近、慈爱。



    宋皇后笑意盈盈地看着宋璟从身后的夫人沈氏中接过一个锦盒。



    魏王陈然笑道:“上次见外祖母,就瞧着这麝香串稀罕,不想外祖母就记着了。”



    陈炜笑着凑趣道:“外祖母还是最疼三哥,不等三哥讨要,就赏了来。”



    宋璟之妻笑道:“这是大安寺的慧通禅师开光过的,老太太戴了有十几年了,自戴了后,无病无灾的,颇为灵验。”



    几人笑着,落座下来,寒暄问候。



    宋璟话间,转头看向贾珩,笑问道:“这位公子,看着倒是面生的紧。”



    宋璟因为官品不在五品以上,这段时日连常朝朝会都没有上过,否则方才就可认出贾珩来。



    宋皇后笑了笑,介绍道:“这是云麾将军贾珩。”



    贾珩率先起身,朝着宋璟拱一礼,道:“见过宋大人。”



    宋璟眼前一亮,笑了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果然是少年俊彦,丰神如玉,见面更甚闻名呐。”



    这少年在神京城中算是近半年来名头最盛的,如今更是握重兵,过来给外甥庆生



    贾珩道:“些许薄名,不敢当宋大人盛赞。”



    “贾云麾过谦了。”



    宋璟倒不愧是在鸿胪寺从事宾客之职,待人接物竟是十分热情,让人如沐春风,言谈之间,不停恭维着贾珩。



    贾珩也只能用心招架着,在外人眼中倒是二人相谈甚欢。



    宋皇后见贾珩与其弟宋璟笑,与身旁的妹妹端容贵妃交换了个眼色,分明乐见于此。



    容妃美眸叠烁,浅笑安然。



    殿中众人笑着,宋皇后笑道:“这都近晌了,该传午膳了,夏守忠,去看看陛下什么时候过来?”



    这时,从梁柱帏幔之后闪过一个太监,正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宋皇后看向宋璟以及容妃,叹道:“若是四弟也在此处,咱们兄弟姊妹也可团聚了。”



    宋璟道:“娘娘,四弟前日来书信,要在年前赴京述职,到过年总能团聚一遭儿。”



    魏王放下中茶盅,凝眸问道:“舅舅在河南任知县也有三年了罢?怎么未见着迁调?”



    宋璟看了一眼宋皇后,道:“吏部考核头年倒有中上,但这二年天时不顺,河南旱灾不断,只得了两个中下的评语,今年能不能迁调,还要看吏部的意思呢。”



    来崇平帝为了防止外戚势力作大,对宋皇后的两个弟弟的仕途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既不打压,也不扶持,以致宋家人无高官在朝,平日行事倒是颇为低调。



    宋皇后幽幽道:“河南、山东等地,这两年频繁受着灾,陛下也是颇为忧切的,四弟在河南为国分忧,护一方黎庶,待上两任,多多历练,不是坏事。”



    这话题终归有些沉重,宋皇后了两句,就不再深入。



    贾珩静静听着姐弟二人的对话,面上若有所思。



    如果按着原著,元妃省亲之后,贾政就外放了学政,史家也沾光受得重用,派了外省大员。



    由此观之,天子似乎并不排斥任外戚,但细思之下,其实不然。



    因为元春无子,不像宋皇后膝下都有两个成年皇子。



    而且,未尝没有麻痹贾家这等武勋之家的用意。



    就在殿中,宋氏姐弟叙话,贾珩思量之时,殿外终于传来太监的尖锐声音,“陛下驾到。”



    而这时殿中早就停了乐舞,众人闻言,都纷纷起身,向着那身着明黄色龙袍,以龙行虎步迈入殿中的中年皇者齐齐见礼。



    崇平帝面色较往日也和缓了许多,道:“都平身吧。”



    “谢圣上。”



    崇平帝看了一眼宋璟,然后向着宋皇后走来,落座在一旁的软榻上。



    只是随着这位冷面帝王的入座,殿中气氛倒是从原先的轻快变得有些庄重、严肃。



    宋皇后拉着崇平帝的一只胳膊,笑道:“陛下,今天是然儿的生儿,一晃眼也十八了,明年就要开府观政,陛下可要和嘱托然儿几句?”



    魏王陈然闻言,连忙上前躬身见礼,叩拜道:“儿臣谨请父皇训示。”



    崇平帝眸光微眯,打量着自己的嫡长子,默然须臾,沉声道:“你明年往五城兵马司观政,要多看、多听、多做、少,云麾将军于军政一道自有章法,现在提点五城兵马司,管领神京治安,若吩咐你做事,你不得怠慢,也不要拿你亲王的傲气,若是朕知道你有失天家体面,盛气凌人,朕,哼!”



    宋皇后:“”



    心头甚至生出一股憋闷,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嫣然笑意。



    魏王陈然似早已熟悉了崇平帝的强硬作风,将头深深垂下,拜道:“儿臣谨遵父皇圣训。”



    至于几之后的梁王陈炜,已是安静如鸡,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被崇平帝的目光扫到,引来训斥。



    贾珩见着这帝皇训子的一幕,暗道,天子虽当众提点、规训魏王,但也还是有殷殷爱护之意在的。



    此刻的天子,或许也打算给魏王一丝会?



    否则,也不会容忍魏王进五城兵马司,接触他这位“重臣”了。



    事实上,皇帝本就是最复杂的政治动物,哪怕再是警惕、防备,也不可能完全对继承人完全放任自流。



    但这种父子如仇的方式,无疑容易养成阴冷、薄凉的性情。



    贾珩沉吟片刻,起身,拱道:“圣上,臣才薄智拙,身无所长,若勉强有一二称道之处,唯恪勤二字而已,魏王殿下天资聪颖,至五城兵马司,正可为臣一臂膀。”



    崇平帝摆了摆,道:“子钰,朕赐你天子剑,就是用你端方刚直,如魏王不知进退,不通事理,不要忌讳什么,可匡正之!”



    魏王陈然在下方跪着,紧紧低着头,嘴角抽搐了下,他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就不知进退了?



    贾珩愣怔片刻,目光坚定道:“臣谢圣上信重。”



    崇平帝这话颇有深刻意味。



    匡正之,就是帮着教导一下儿子,本身也是继承人候选,但对他的期许却也不言而喻,端方刚直提高政治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