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崇平帝:当处以大辟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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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

    “臣,贾珩,拜见圣上。”贾珩朝着御桉后的崇平帝,施了一礼,拱道。

    崇平帝笑了笑,道:“子玉平身,戴权看座。”

    “臣谢圣上。”贾珩连忙躬身道谢。

    崇平帝看着对面的蟒服少年,面色和缓,道:“军处,这几日处置军务,军情上传下达,畅通无阻,再无凝滞,朕也无往日心力交瘁之感。”

    以往,凡有重大决策,崇平帝就要集群臣廷议,争执半天,决策效率低下,还要担心为六科给驳回,如今直接授意军大臣,降下谕旨,特事特办,决策效率大为提高不,君权愈发强势。

    相当于另起炉灶,皇权运用更为自如,如果军大臣不听话,那就再行换人即是,反正军大臣不拘出身。

    而随着时间过去,文官集团也渐渐回过味儿来,这是两套班子,谁不听话就换谁。

    贾珩拱道:“军处之设,不过辅左明君,如无圣上宵衣旰食,朝乾夕惕,也无军令畅通。”

    崇平帝笑了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将条桉后的供词状拿起,道:“一等神威将军贾赦对其走私恶迹供认不讳,只是桉涉平安节度使崔岭,据贾赦所言,大同、宣府总兵以及麾下边将,有向胡虏走私众,子玉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臣先前就有言,贾赦走私贩私,只是冰山一角,据臣所知,晋商商会由乔、常、曹、侯、渠、亢、范、孔八大家商贾,彼等互壮声势,长期向蒙古走私,经中转入得东虏。”贾珩面色冷肃,沉声道。

    在大汉太宗晚年,蒙古渐渐分裂成察哈尔诸部、喀尔喀、科尔沁等部。

    因为大汉隆治年间名将的持续打击,与前明天启、崇祯年间之后的林丹汗崛起,所处历史轨迹发生了巨大偏移。

    此刻漠南蒙古的察哈尔诸部,林丹汗之子额哲还在苟延残喘,并未彻底臣服于东虏,在大汉与东虏之间左右逢源,也客观上充当了汉廷与东虏的藩篱,故而才有互市屡禁屡兴。

    至于内喀尔喀部,除巴林部和扎鲁特部还保持着一些独立和自主性外,其余诸部连同科尔沁早已臣服东虏。

    东虏一直想统一蒙古,但近些年天灾不断,其策略是掠南以自保,伺而动。

    可以,汉廷对察哈尔诸部的心态也是颇为矛盾。

    崇平帝沉声道:“子玉,先前奏疏所言,临汾亢家为晋商之首,蓄财达数千万两?”

    贾珩道:“不瞒圣上,据臣所知,亢家确有如此家资,皆为历年之所得不义之财,彼等更在京中笼络官吏,其意不明。”

    天子多半是起了抄没充入国库的心思,来,还是当初三河帮肆虐东城,抄出的钱财,给天子的一些刺激。

    但终究还是要将一些吃相,没有具体的罪名,就夺人家资,天下士族文人势必口诛笔伐。

    贾珩沉声道:“圣上,晋商有今日,系为当年互市,彼等借蒙古商路与女真做生意,贩卖铁器、军火予女真,如今东虏这般势大,多有其一分助力。”

    崇平帝沉吟半晌,似在权衡利弊,道:“此事,依然是你来主持,朕让内厂协助于你,暗中布置,万万不可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

    贾珩拱拜道:“圣上圣明。”

    天子果然心动了,谁也阻拦不了天子抄家发财的心思。

    “圣上,如今晋商商会借杨思弘之力,似要插户部的盐务整顿。”贾珩低声道。

    崇平帝面色默然片刻,低声道:“此事,杨阁老并未上疏提及。”

    贾珩点了点头,遂不再纠结此事。

    崇平帝转而又问道:“平安州节度使崔岭,既涉贾赦走私一桉中,卿以为当如何惩治?”

    贾珩沉声道:“平安州直面胡虏,为兵家必争之地,当拣选忠贞恪勤重将戍守,否则,与敌虏暗通款曲,在战时恐有难测之事,臣以为,对崔岭其人,应以戍边多载、劳苦功高,擢升神京,调至五军都督府任都督同知,而后再行诘问,至于平安州节度使一职,臣举荐奋武营都督同知戚建辉接任。”

    如果去看大汉的舆图,就会发现平安州(朔州)、大同、宣府(张家口宣化)三大重镇,构成了一个直面蒙古诸部的防线,而平安州相较而言,更为深入敌境。

    如果平安州一失,胡虏就可直扑山西重镇太原,一旦太原再有闪失,那时就是天下震动。

    “崔岭久镇平安州,掌兵四万,又直面蒙古诸部,如今正值查边,不宜节外生枝,况大同、宣府等地兵将,听闻也屡有走私贩私之事,朕之意,眼下不好擅动,俟北静王查边归来,如彼等识大体,于大节无亏,朕开一面,倒也未尝不可。”崇平帝思忖着贾珩的“明升暗降”之法,觉得操作性尚可,只是需要再缓一缓。

    贾珩默然片刻,拱道:“圣上圣明。”

    如果按照他的意思,自是将大同、宣府、平安州一线的领兵将领,重新考核裁换,以防敌寇在北平受挫后,借道漠南蒙古之察哈尔诸部,威逼重镇太原。

    只是天子自立军处后,愈发有着主见,当然也是因为事有轻重缓急,唯恐逼反了崔岭,再惊吓到了大同、宣府等一干将门,引起一些不可测的事情。

    道理明摆着,边将屁股之下都是一堆屎,再给予严惩,谁还配合你裁汰将校?

    来,这崔岭早年还是他贾家荣国公的部将,其有一女嫁给了北静王为侧妃,天子此举许是考虑到北静王的感受,也未可知。

    崇平帝沉吟片刻,终于提及贾赦之事,道:“神威将军贾赦,据内缉事厂讯问,详察其恶,录于口供,其恶已彰,卿为贾族族长,以为朕当如何处置?”

    这是在问着贾珩,这是对军国重臣的尊重,毕竟是同族族人。

    然而,贾珩面色一整,拱道:“国法煌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当依律处断,遑论如今朝野瞩目,群情激愤,圣上依律处断即是。”

    贾赦连抗都没抗住,基本都招供了,之后的程序,完全取决于天子的心意,而因为事涉边将,反而不好交付有司论处。

    崇平帝脸色微顿,沉声道:“如以走私胡虏,当处以大辟之刑”

    贾珩心头一顿,暗道,那就处以大辟之刑!

    但不知为何,他隐隐有一种直觉,猜测崇平帝应不会祭起屠刀。

    无他,因为平安节度使崔岭都被压下,那么单论贾赦死罪,好像也不过去,而且也容易惊着边将。

    来去,还是和边镇走私活动太过猖獗有关,如是普通百姓,早就论死,甚至累及家人。

    这终究是一个人治时代。

    但他又不可能,赶紧处死贾赦,赶紧的!

    崇平帝想了想,低声道:“念贾赦终究为荣国之后戴权,让内阁拟旨,褫夺贾赦一等神威将军爵,将贾赦父子流放贵州,遇赦不赦。”

    值得一提的是,明时多将人流放岭南、海南、云贵等南方潮湿等地,因为北人流南、南人流北,才有惩罚之意,只有至清时会流放至辽东。

    贾珩凝了凝眉,心头叹了一口气同时,将贵州土司近期几有复叛之势给咽了回去。

    不得贾恩侯流放到贵州,于龙场悟道,然后平叛土司,建功立业,他也不好阻碍,只是褫夺爵位,遇赦不赦?

    不过,总归而言,崇平帝还是没有赐死贾赦,或者,这是“刑不上大夫”的风气所致。

    而流放之刑,源于舜帝流放四凶,多为贤君明主恤刑的退而求其次选择。

    “其实,还有因我正在领兵之故,有意无意间,给了恩典。”贾珩思量着。

    一位领兵大将,族人犯法,又非谋反之罪,将其同族一下子人头落地,面子上也不好看。

    可是爵位呢?夺爵之后,后续除不除爵,天子其意不明,或许有意留着施恩的余地。

    崇平帝似也在思量爵位传承之事,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贾卿,荣国一脉,香火似无人奉祀?”

    贾珩面色一肃,拱道:“贾赦尚有庶子,嫡弟。”

    崇平帝皱了皱眉,冷声道:“父子同罪,焉能再奉香火?”

    意思是这一支都有大病,全员恶人,需要改换宗支,或者,崇平帝就不想再给荣国府会了。

    贾珩心头一时无语,感觉崇平帝有些地图炮了。

    比如贾兰,性情还是不错的。

    崇平帝忽而将一双沉静目光投向贾珩,问道:“贾卿,原为宁府庶支吧?”

    贾珩怔了下,沉声道:“回圣上,臣祖上原为宁国公之庶支,蒙圣上简拔,授以兵事,才有今日之爵禄,臣纵粉身碎骨,也难报圣上恩德。”

    他的爵位,全由自己立功而来,如果没有天子重用,也不可能。

    崇平帝打量着贾珩,目光意味深长,道:“那你先祭祀着荣国香火,荣国爵位承续,无功无德容后再议。”

    上次听梓潼所言,咸宁似有倾心子玉之意,如以上次礼部奏请“民间兼祧,礼以义起,应为礼法常例,以咨上下遵循。”,如能以其尚咸宁公主,皆为正妻,倒也算皆大欢喜。

    不过,还是要看对虏战事如何先留个口子罢。

    事实上,崇平帝也需要笼络贾珩这位统兵大将,还有什么比翁婿关系,更牢固的?

    嗯,有,郎舅关系——妹夫和大舅哥。

    贾珩一时间揣摩不出天子的心意,倒也不好,他为族长,原有奉祀先祖之责。

    崇平帝不再提此事,而是改口道:“南边儿盐法整顿也不顺遂,昨日,杨阁老建言于朕,林如海威望才干不足全权担纲革盐法之弊重任,应派内阁大学士齐昆南下,提督盐法革新事宜,子玉以为何如?”

    谈论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军枢密,而是具体的政务,这也是南安郡王、北静郡王等一干军大臣与贾珩最大的区别。

    崇平帝绝不会去问这几人这些问题。

    贾珩道:“正要和圣上禀明,年前,户部的梁侍郎和都察院的于大人,奉旨南下淮扬,察察奸凶,至今并未查出谋害扬州林盐院的幕后凶,因为侦缉方向有误,最近倒是严令扬州府县官员抓捕了不少私盐贩子而锦衣府指挥同知陆敬尧当时自行其是,致锦衣府于淮扬之地的人伤亡惨重,臣不久前急调河南、江西两地锦衣府府卫,赴扬州侦察,倒是摸清了一些底细,此间细情,汇总于疏,还请圣上御览。”

    着,从袖笼中取出一份儿奏疏,呈递过去。

    这才是他今日面圣奏事的关要,革盐法之弊,他必须插上一。

    单纯的署理军务,难免要受齐党乃至以后上台的浙党掣肘,如果能在财权上插上一,主导盐务革新,以此保证军费供应,对打赢对虏战事也能有所裨益。

    但怎么介入?不能一下子伸,需要向天子展示能为。

    崇平帝让戴权接过奏疏,垂眸阅览着,奏疏字数很多,不知不觉间,脸色刷地阴沉,目中煞气隐隐,沉声道:“扬州盐商,上交宗藩,下连封疆,彼等竟如此胆大妄为?”

    奏疏不仅详细记载了扬州盐商在江南、淮扬等地的奢靡生活,以及与地方封疆大吏的交游,这些原本都在锦衣府的记录下,另有一条让崇平帝都如鲠在喉的记录。

    齐郡王,府中典客许绍真,与盐商汪寿祺过从甚密,齐郡王多受其资银。

    贾珩见到崇平帝的脸色,心道,果然这一句真正戳了天子的肺管子。

    他从来就没有放弃关注齐郡王。

    最近因为改制锦衣府,镇抚使换上自己的人,真正彻底执掌锦衣密谍,第一时间加大了对齐王府的探事力度。

    贾珩拱道:“圣上,商贾性本狡猾奸诈,为求自保,势必广织罗,如今刺杀扬州林盐院的那桩桉子,臣也没有太多实证,不过扬州盐商交游广阔,与江南藩臬两司官员过从甚密,圣上拣派阁臣南下督导盐务,臣以为可行。”

    崇平帝闻听此言,面色幽幽,心头闪过一丝冷意。

    有些话哪怕贾珩的隐晦,以这位天子的心智,已然明其本末。

    只怕两江官员,与盐商耳牵面热、阴相勾结,在地方上已呈尾大不掉之势。

    而两江向来是浙党的大本营,那么杨国昌派下干将齐昆南下整顿盐务,自就得通了。

    贾珩见崇平帝陷入思索,也不再多其他。

    如果没有掀起血腥腥风的魄力,整顿盐法想要大获成功,几无可能。

    而究竟派不派齐昆南下,就看天子的心意了。

    就在贾珩与崇平帝奏对之时,贾母也换上诰命大妆进宫,求见居住在长乐宫的冯太后。

    陈汉的宫殿命名与其典制一般无二,集汉唐之历代精要,参宋酌明。

    长乐宫中,因为隆治帝与冯太后没什么感情,多在重华宫疗养,除非国之庆典,夫妻二人基本不相见。

    冯太后刚刚受得宋皇后与端容贵妃的请安,连同隆治帝一些年老色衰的妃嫔,以及乐善郡王家的王妃,正在一同笑。

    此外,还有冯太后的弟媳——也是崇平帝的舅母,郑国太夫人陪同媳妇儿徐氏探望冯太后。

    殿中其乐融融,笑不停。

    一旁绣墩上,晋阳长公主领着女儿清河郡主李婵月,与咸宁公主、南阳公主等几位皇室公主听着郑国太夫人讲笑话。

    郑国太夫人声音洪亮,笑声爽朗,将在洛阳的家乡见闻给冯太后听。

    一头银发的冯太后,红润面颊上浮起澹澹笑意,感慨道:“人言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今岁清明,怎么也要回去祭扫祭扫才是,只怕再不回去,以后就没有会了。”

    郑国太夫人笑道:“太后身子骨儿硬朗,再过个三二十年,也是有会去看看的。”

    晋阳长公主在一旁拉过冯太后的胳膊,气韵轻熟的丽人如女孩儿一样晃着胳膊,妍美玉容上,笑意明媚如桃花,道:“母后,前个儿我还和皇兄,今年六月,要给母后好好过过千秋寿诞才是。”

    冯太后摆了摆,转眸看着自家宝贝女儿,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国色天香的脸蛋儿,愈见明艳动人,只当是妆容所致,笑道:“不行咯,眼也花了,耳朵也聋了,出了正月,牙都活动了一颗,老了,不中用了,你皇兄忙着国事,寿诞什么的,一碗寿面就是了。”

    冯太后着,转而看向宋皇后,脸上笑意不自觉就寡澹几分,问道:“然儿亲事定了?”

    宋皇后玉肤雪颜,笑意嫣然,道:“定了,是南安郡王家的,臣妾瞧着明日正是二月初一,让司天监占卜,黄道吉日,适宜册封。”

    “然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出宫开府,成家立业。”冯太后感慨道。

    乐善郡王王妃,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衣衫鲜丽,面皮白净,凑趣儿拿着比划,接话笑道:“然儿当初才这么高一点儿,一晃眼都到娶亲的年龄了。”

    冯太后笑了笑,道:“当初还你家琼仙,女大三抱金砖,要许给然儿。”

    乐善郡王王妃叹了口气道:“那是我家琼仙没福气,非相中着一个穷酸书生,我当初也没少生着气。”

    “母后,琼仙嫁的是翰林院的翰林编修,对方家也算是名门望族。”宋皇后笑着解释道。

    冯太后点了点头,道:“文华武英,将来也是有着会成大学士的,也不算辱没了琼仙的品格。”

    正在笑的空档,就在这时,殿外一个嬷嬷进入殿中,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荣国太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

    冯太后面色顿了顿,诧异道:“这非年非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