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岳讬:……卫国公,贾珩!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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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宁府城

    下午时分,贾珩前往金家祖祠之地,看了金孝昱的安葬坟墓,周围植以松柏,四季常青,微风徐来,蓊蓊郁郁,碧波成浪。

    凝眸看着不远处的西宁郡王金铖的坟墓,贾珩不由叹了一口气。

    西宁郡王金铖刚刚薨逝未久,金孝昱紧随其后,虽然以往与金孝昱有着过节,但难免让人唏嘘感慨。

    贾珩道:“西宁郡王可还有后人?”

    “回卫国公,还有一个庶出的子嗣,现在西宁府下为知县,金孝昱也有一个幼子,现在府中寄养。”那引领而来的中年官吏道。

    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金铉再想承袭西宁郡王之爵,也不会薄待兄长金铖的其他子嗣以及孙子,否则就会受到家族的道德舆论压力。

    金家这一套强者为尊的做法,他虽然不敢苟同,但不得不在西北这样的恶劣局势下,却是选择继承人的最佳方式。

    归根到底还是陈汉对这些已呈尾大不掉之势的武勋的态度。

    贾珩在金家祠堂凭吊一番,然后就返回住处。

    就在贾珩返回军帐之时,方才在金家祠堂回答贾珩之言的那位中年官吏,出现在方晋府上。

    方晋面色淡漠,问道:“他问你大公子的子嗣?”

    “是的。”那中年吏低着头,心翼翼道。

    方晋目光阴郁几分,摆了摆,道:“你先下去吧。”

    这个卫国公问金孝昱那个短命鬼的儿子做什麽?难道是要将西宁郡王的爵位传给金孝昱的子嗣?

    应该不会,西宁直面青海诸蒙古,番人虏情复杂,需得一位有能为的武勋镇守,先前的湟源和海晏之战已经证明,金孝昱将略不足,难堪大任。

    而且其幼子年岁尚,更不能在西北担镇戍之责。

    可万一朝廷想要调拨西宁铁骑,然后将西宁重新纳入归治呢?

    抑或者这次兴师动众,原就是要彻底扫平青海蒙古,那西宁郡王一脉也就没有在西宁镇守的必要了,是为养寇自重。

    此念一起,方晋心头“咯噔”一下,目中阴鸷之芒闪烁连连。

    其实,金铉长子才能平庸,对兵事不感兴趣,二子金升从文,而身为金铉女婿的方晋,早就对西宁之主的身份垂涎欲滴。

    倒不是对西宁郡王的爵位觊觎,这是开国定鼎之时立下的功劳,世袭罔替的爵位,不可改移。

    而是西宁边将自主之权,之后封伯、封侯,指日可待!

    就在方晋心思阴沉不定之时,老仆宁伯的声音打断了方晋的思绪,道:“姑爷,二少爷回来了。”

    不大一会儿,只见方家二少爷,方功进入书房,朝着方晋行了一礼。

    方晋屏退了管家,行至近前,问道:“怎么样?”

    方功压低了声音,道:“兄长,听是京营得了当初周王进兵青海蒙古的进兵图,想要以骑军袭破青海蒙古诸部。”

    方晋皱了皱眉,冷声道:“祁连山周方山脉众多,河沟险滩不少,他这是要以骑军绕过湟源?”

    青海河湟之地,在后世地理教科书中本就属于第一阶梯和第二阶梯的分界地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方功摇了摇头道:“目前尚没有查到。”

    方晋道:“这个卫国公也不可太过觑,你再去打探消息,想法子将那劳什子的行军图偷偷拓印一份儿出来,我有用。”

    方功应了一声,然后轻步出了书房。

    方晋看向中的舆图,低声道:“看来还需故技重施了。”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又是两天时间过去。

    及至下午时分,前往湟源县的使者重新过来,和硕特蒙古已经应允两方交换俘虏,不过要在东峡谷口约见大汉的征西主帅卫国公。

    军帐之中,陈潇行至近前,看向贾珩,问道:“他们约见你做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来到舆图之前,低声道:“可能是岳讬的主意,他或许想见见我,抑或是有别的打算。”

    想了想,问道:“锦衣府卫有没有查到西宁府城是何人传递消息?”

    陈潇想了想,道:“查到了一些眉目,南安大军调拨兵丁在湟源守卫粮秣,兵力部署了多少,和硕特蒙古按是不知道的,还有先前的金孝昱兵败也事出蹊跷。”

    贾珩道:“那还是西宁府城中有内应。”

    陈潇沉吟道:“但现在没有证据,对方藏得很深,似有一股暗流在城中潜藏。”

    贾珩转眸看向少女,问道:“潇潇,你有没有一种可能,前西宁郡王金铖之死,也有疑点?”

    陈潇道:“金铖早年领兵征战,早就落下一身的暗疾,上了年纪就容易复发,如果金铉,应该不至于谋害亲兄。”

    “不然,这就太巧合了。”贾珩眉头紧皱,思忖片刻,低声道:“金铉不会,但别人呢?”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些事,他不需要具体答案,自由心证,他只需要怀疑,一旦存了怀疑,就能让人调查。

    这就是上位者的特权。

    “让人查查方晋。”贾珩低声道。

    根据韩非所言,谁得利谁最有动,金铉、方晋等人都有嫌疑。

    朝廷折损十万大军,金孝昱战死,西宁府城安然无恙,三万西宁铁骑又在方晋里握着,哪有这么多有利金铉的事儿?

    陈潇道:“已经让人调查了,从方晋身边儿的人开始调查。”

    贾珩点了点头,不再多其他。

    湟源县,东峡谷口

    正是午后时分,山口两侧的青草茵茵,一道道日光照耀在山峰上,抬头之间,天穹之上的日头多少就有些毒。

    岳讬以及多尔济在和硕特蒙古一众兵马的扈从下,按着马辔,立身在山口之处,伫立眺望着军容严整的汉军。

    ()(e)  身后不远处,南安郡王严烨凝眸看向一身裙裳装束的柳芳,已经是目眦欲裂,震惊难言。

    士可杀,不可辱!

    柳芳为何穿着女人衣物?成何体统?

    开国武勋一脉的脸,都让这厮丢尽了!

    柳芳此刻被孩儿指般粗细的绳子反剪着胳膊,一头将绳索捆缚在囚车上。

    这几天因为油水充足而胖了一号的脸庞不见红润,而是苍白如纸,只觉浑身穿着的女人衣裙好似一团火焰,灼烧得自己,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要胳膊挣脱着脱下衣裙,就在这时,和硕特蒙古的看守卫士,目光轻蔑而恼怒地看向柳芳,沉喝一声道:“台吉有令,你胆敢脱下,就砍了你的脑袋。”

    柳芳心头一震,脸上不由现出屈辱之色,心头涌起一股惧意。

    就在不久之后能够交换回去,岂能在临回去之前就功亏一篑?

    可这般女人服饰,他该如何是好?

    嗯,只要到了西宁府城,他脱下身上的衣物就好了,就这是和硕特蒙古有意相辱,他并非自愿。

    “兄长,人来了。”岳讬放下中千里眼望远镜,递给多尔济低声道。

    多尔济也打起精神,接过岳讬递来的千里眼,放到眼前,从远处蜿蜒起伏的山脉及下,远眺着那浩浩荡荡的军卒。

    “那穿蟒服的就是卫国公?”多尔济浓眉之下,虎目眯起一道寒芒,惊讶道:“这卫国公竟这般年轻?”

    此刻千里镜的视界之中出现一个面容俊朗,年岁不足二十的武将,剑眉朗目,细细打量之下,鹰视狼顾,顾盼自雄。

    就这样的人物让女真束无策?

    岳讬面露杀,冷声道:“就是他,年纪不及弱冠,已是我大清的心腹之患!”

    就是这大汉的卫国公,先打杀了十五叔不,而后又以大炮轰毙了皇上,他岳讬,誓取此人头颅!

    多尔济微微眯了眯眼,冷声道:“贤弟,等会儿见面之时,我骑马冲至近前,一刀擒下如何?”

    岳讬微微色变,急声道:“兄长不可鲁莽!据这卫国公勇猛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会儿再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如果再为人当场所斩,那就贻笑大方了。

    多尔济闻言,似有些恼怒道:“贤弟是觑我的武艺?”

    岳讬自知失言,连忙找补道:“兄长,我绝无此意,只是今日是换俘,不是斗将之时,兄长武勇过人,天下难敌,等来日战场之上,再擒杀了那汉廷卫国公。”

    多尔济目光闪了闪,哈哈笑道:“那算了,听贤弟的,今日的确不是斗将之时。”

    交换俘虏并非双方斗将的良,而且汉人带的兵马也不少,火并起来,也办不了正事。

    贾珩这会儿在陈潇以及贾芳、贾菖、董迁等将的扈从下,领着五百骑来到军阵之前。

    这是双方约好的兵卒数量,先前也经过了多次确认。

    身后不远处随行的囚车上,监押着硕讬、张尚等一干前往大汉议和的女真使团,面上都是现出兴奋之色。

    终于能够回去了。

    只是硕讬脸颊红润,似是过于兴奋,近乎有着不正常的晕红。

    陈潇也放下中的千里眼,秀眉蹙起,清眸眸光幽寒,低声道:“你看看,那柳芳在做什么?”

    贾珩脸色阴沉如铁,并没有接千里眼,沉声道:“我看到了,堂堂开国武勋一脉子弟,竟着女人服饰,苟且偷生,我大汉武勋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如是天子见到之后,估计会气的再次吐血三升,理国公柳彪一脉势必自此除爵!

    随着双方距离逐渐接近,也有不少京营军将见到这一幕,都是面色惊变,目瞪口呆。

    硕讬哈哈大笑道:“这就是汉人,穿着女人衣裳,就差涂脂抹粉。”

    在场军将士卒皆是面色愤愤不已,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贾珩气沉丹田,沉喝一声,问道:“多尔济,岳讬何在?”

    着,握着马缰绳,打马近前,身旁只有贾芳以及贾菖、董迁三将跟随而上,几个军卒押着硕讬以及张尚。

    岳讬面色凝重,道:“兄长,近前答话吧。”

    多尔济听着那舌绽春雷的声音,心头的轻视收起了一些,勒马近前,高声道:“走!”

    蒙古的汉子同样不怯,此刻与岳讬两人以及几个押着南安郡王以及柳芳的侍卫近得前来。

    南安郡王严烨看向那少年,面色复杂,只觉一股羞愧涌上心头。

    他如今这般狼狈,竟然在这里让那贾珩儿看到?

    而柳芳目光则满是怨毒和愤恨之色。

    如果当初让王爷和他带着红夷大炮,他们征西大军岂有此番大败?

    他岂会有今日之辱?

    来去,都是因为贾珩儿!

    贾珩中握着缰绳,面色不怒自威,喝问道:“多尔济,尔等在青海放牧,朝廷待尔等不薄,为何兴兵来犯?”

    多尔济哈哈大笑道:“是你汉廷,我等世代居住在草原,是你们汉人非要夺了我们的牧场,骑在我们头上,现在问我们为何来犯?”

    岳讬抱拳道:“大清成亲王岳讬,见过汉廷卫国公。”

    贾珩打量着岳讬,这是一个身穿蒙古武士服饰,年岁三十左右的青年,面容雄武,目光炯炯有神,颌下蓄着钢针的胡须。

    在满语中,岳讬是傻公子的意思,但相比豪格,阿济格等人,此人有勇有谋,将略不在多铎之下,可以这次西北战事就是岳讬一操刀,给大汉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贾珩冷声道:“你就是岳讬?”

    岳讬笑着讥诮道:“闻名天下的卫国公竟也知我岳讬之名吗?”

    贾珩目光紧紧盯着岳讬,道:“从多铎口中得知的名字,他和皇太极在下面很想你。”

    ()(e)  岳讬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下,目中怒气涌动,但旋即平静下来,道:“卫国公!”

    贾珩中拿着马缰,虚指两人,道:“诸军看好这两人,来日战场,能取其头颅者,赏金万两,本公向圣上奏请,保举其封五等爵!”

    身后锦衣缇骑和京营将校纷纷大声欢呼,似是跃跃欲试。

    多尔济与岳讬脸色难看,这支汉军比先前打赢的那些更为坚韧。

    多尔济额头青筋暴起,不由握着腰间的一柄黑鞘马刀,目光凶狠,连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兄长,正事要紧。”岳讬在一旁按住了多尔济的胳膊,目光已落在那囚车上的硕讬身上。

    相比汉廷的将校,他兄长是万人莫敌的猛将,换回来以后,大清如虎添翼。

    贾珩看向两人,道:“多尔济,岳讬,交换人质吧。”

    这种对飚垃圾话也挺没意思,赶紧解决此事,回去部署兵力,收复青海蒙诸部。

    岳讬冷哼一声,吩咐道:“换。”

    双方军卒开牵着将校近前,并未松开绳索,就向着对方而去。

    不大一会儿,硕讬以及张尚被几个蒙古卫士搀扶回自己队列。

    而南安郡王严烨以及柳芳,也被京营将校押着返回原地。

    柳芳对着按着胳膊的两位京营将校,道:“松松绳子。”

    这就像出门拉在裤子里,急着回家换衣服一样。

    贾珩听到那声的话音,沉喝道:“全部押上京城,原样递送给圣上。”

    崇平帝吐血不吐血,他不管,他要将开国一脉勋贵彻底踩在烂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柳芳:“”

    贾珩儿,其心可诛!

    南安郡王严烨紧紧闭上眼眸,只觉没脸见人,幸在头上披散的头发已经遮住了脸,外间之人也看不清其人神色。

    贾珩看向身穿蟒服的严烨,没有多看,而是将目光投向岳讬和多尔济。

    双方没有话,勒马回返,除却马蹄声以及甲胄与兵器的碰撞声,安静中带着几许紧张的气氛。

    倒是没有出现火并,或者双方都暗暗戒备着。

    多尔济冷笑一声,道:“等我抓住了这儿,定要将他穿上女人衣裳,卖到准葛尔去!”

    岳讬提议道:“兄长,咱们也回去吧。”

    蒙古精骑徐徐退进东峡谷口,双方互相警戒、目送远去。

    硕讬这会儿已经解了绳索,道:“二弟,许久不见了。”

    岳讬已经翻身下马,凑到近前,紧紧抱着硕讬,激动唤道:“大哥。”

    兄弟两人时隔半年多再次重逢,心头喜悦可想而知。

    硕讬啐骂一声,道:“这汉人也太要脸,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们扣人就扣人。”

    岳讬面上见着微笑,宽慰道:“汉人从来是卑鄙无耻的,好在兄长这次终于救回来。”

    硕讬道:“国内情况如何?父亲身子骨儿如何?”

    岳讬解释道:“父亲自从上次南下,回京以后身子骨儿就不大好,国政现在是十四叔主持大局。”

    硕讬闻言,点了点头,道:“十四叔英睿天成,国政就该他主持大局。”

    虽然同为女真礼亲王代善的儿子,但岳讬与皇太极长子的豪格走的比较近,而硕讬与萨哈廉的儿子阿达礼,却更为拥戴多尔衮。

    岳讬皱了皱眉,却没有应这话,而是笑着道:“我给兄长介绍一下,这是和硕特的台吉多尔济,也是固始可汗的第六子。”

    多尔济已经牵着马上前,国字脸上满是笑意,给了硕讬一个大大的拥抱,爽朗笑道:“硕讬兄弟在汉人那边儿受苦了,到了和硕特,就要像自家一样。”

    着,重重拍了拍硕讬的后背,以示亲昵。

    岳讬正要话,忽而就在这时,却见硕讬面颊潮红,“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嫣红的鲜血,旋即,沾染了多尔济的脖子以及衣裳。

    “大哥!”岳讬面色大变,惊声着,连忙拉过硕讬的,查看硕讬的情况。

    多尔济脸色也一黑,有些傻眼。

    这特娘的究竟怎么回事儿?

    大脸盘上满是无辜之色,将自己的举起,难道是刚才太用力了?

    可是这也不至于吧?拍一下就吐血?

    此刻,硕讬已经呼吸急促,面如金纸,口中更是呕血不停,恍若一个破风箱般,口中发出“嗬嗬”之声,似是伤了肺经,又似伤了肝脏。

    岳讬面色焦虑,急声道:“大哥,这这怎么回事儿?”

    一旁不远处的张尚,见此也有些慌神,道:“这倒像是中毒之兆。”

    岳讬恍然而悟,顿时火冒三丈,怒骂道:“卑鄙无耻的汉人!卫国公,贾珩!卑鄙!”

    这是给他兄长下了毒,这些汉人怎么能这般卑鄙无耻?

    而硕讬此刻连吐了几口血,明显也有些支撑不住,头一歪,气绝身亡。

    “大哥!”岳讬惊呼一声,已是痛哭不止,心头怨恨涌起。

    爱新觉罗一族,已经被那卫国公害死太多人了!

    这会儿多尔济,将蒲扇般的大放下,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尴尬,看向伏尸痛哭的岳讬,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时,张尚在一旁听着岳讬痛骂汉人不停,脸上神色也有些灰败,心头担忧不胜。

    硕讬被毒死,而他却安然无恙,岳讬会不会怀疑他投靠了汉廷。

    不,以岳讬的聪颖,不可能看不出这样拙劣的计谋。

    此刻,在场和硕特蒙古的将校也都看向那伏尸痛哭的岳讬,心头既是悲戚,又是为兄弟二人的情谊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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