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自己给自己写一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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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寺街39号。

    纪淮川带着常茹回来以后, 并没有直接上十九楼,而是来到了三层。

    他手一挥,幽暗的走廊中, 便有一扇木门缓缓开。

    “去看看。”

    常茹不明所以, 但还是照做了。

    然而刚走到门口, 她就被吓得倒退一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里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团早已经不成人形的黑影被挂在有着尖锐枝杈的铁树上,深入灵魂的疼痛让他的魂魄颜色忽浅忽重, 但是因为这个地方的鬼气实在太过浓郁,对他起到了滋养的作用,反而让他无法消亡。

    “他、他是……”

    “钱国栋。”

    里头的黑雾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念到他的名字,虚弱地抬起头来。

    瞬间, 双眼中满是怨毒的光。

    “常…………”

    话没完,拘魂无常突然伸来一把长长的钳子,生生将他的舌头拽了出来。

    又是一阵惨叫声。

    常茹被吓得不敢再看, 背过身去, 哆哆嗦嗦。

    “若我是你,看到这种场景, 只会觉得痛快。”

    纪淮川面带笑意, 看着她,显然很是喜欢眼前这个姑娘。

    当年死于虐杀案的七名受害者中,只有她还能保持住生前的模样。

    因为她的神智未丢,其他六人已然化为恶鬼, 嗜杀成狂,只能除掉,无法招安。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当初她们是被钱国栋所杀, 死相格外凄惨,死后还不得安宁。

    那时警.察们之所以找不到凶手,是因为钱国栋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他为自己挑选了一块墓地,而后在棺材里布置了法阵,接着躺进去,双手双脚努力撑着,自己把棺材盖子盖上。

    接着,就等他花钱找的那个人过来填墓。

    那个人从头到尾没跟他见过面,只是收了一笔钱,压根不知道底下埋的是谁。

    因为那时候的墓园管理并不严格,只需要登记一个死者家属的身份就可以了,所以钱国栋把装自己的坟墓填上了那个人的姓名。

    就这么简陋的一个花招,让他“隐身”了二十年。

    他布置那个法阵,是因为他相信一件事。

    他这么做,可以带着记忆去投胎。

    死的那几个人之所以会被摆成那个样子,也是法阵中的一环。

    他以为这么做,那七个人死后就会变成人头马,被他操控着前往奈何桥。

    下辈子,他一定要好好的过!

    可惜,他屁都没见着,这就是一个不靠谱的都市传罢了,结果却害死了那么多人。

    也让凶手和七名受害者,全部都被困在墓园中,无法解脱……

    只是常茹心太善也算得上是缺点。

    纪淮川并不觉得以德报怨会有什么好结果,他虽然不会主动攻击别人,但遇到恶人,他同样也会动用恶手段。

    不过带回常茹,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需要助手,而是他从常茹身上看到了一团……

    灵气凝结成的丹珠。

    这东西若是放在千年以前的话,不稀奇,可是放在灵气如此贫瘠的现在,纪淮川觉得,自己可能误误撞碰到了什么大秘密。

    不过他没急着问。

    “先上去吧。”

    这东西的来源,他竟然看不到。

    在墓园中所看到的那些内容,只有遇害前后的记忆最清晰,再往前去探,就像是被一层白雾给蒙住了一样,让人看不清楚。

    这或许就是那灵丹的来源。

    纪淮川按下19楼的按钮,带着忐忑不安的常茹上楼,刚一进去,周围环境瞬间就没了那种阴森的感觉,虽然还是冷。

    不过常茹看起来明显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很是好奇地量起了四周的摆设。

    “这一层的屋子你可以随便选,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去洗个澡,顺便换身衣服。”

    “情绪不要太激动。”

    否则就会暴露那个满身是血、皮肉溃烂的原形。

    常茹摸摸鼻子:“我还能……换衣服吗?”

    “当然可以。”纪淮川唇角一勾。

    让一只鬼换衣服,来确实有点奇怪,普通的亡魂想有新衣服穿,那就得让后人或者谁都行,给他烧点过去。

    但是这里可是通往幽冥界的入口啊!

    鬼气充沛。

    住在这里除了有可能会得风湿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当然鬼得不了这玩意儿。

    吃的、喝的,甚至衣服。

    只要得了纪淮川的准许,有资格入住19层,那便是应有尽有。

    “休息一会儿再出来见我。”

    丢下这句话,纪淮川摆摆手让她自行解决,就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常茹呆愣愣地点了点头,而后心翼翼地转头看向走廊。

    这条走廊好像望不到边,两旁的墙上挂着一排排很有复古气息的照明灯,橙黄色的光在墙上,地面铺了一层羊绒地毯,像棉花糖似的,脚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漂亮......”

    常茹随便挑了一个屋子进去,推开门以后却发现,这个屋子格外宽敞,而且里面的布置极具少女心,宽大的床铺,柔软的被子,床边还挂有白色的纱帐,地毯是带着点浅粉的绒毯,这竟然是她以前做梦都想住的公主房!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屋子?”

    “难道是他提早就知道我会到这里来?!”

    常茹不爱往深里想,当下又惊又喜,急切地推开浴室门,又是一阵惊呼。

    “好漂亮!!!”

    她不知道,这屋子会变成什么模样,完全是因为她想要这里是什么模样。

    -

    把自己整理干净以后,只要情绪不激动,常茹就是个温温软软的17岁女生模样。

    开衣柜,里头挂着一排排漂亮衣服。

    她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重新去到大厅,纪淮川正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

    也不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

    “我好了。”

    常茹一出来,就有些拘谨。

    特别是纪淮川让她坐下的时候。

    “想喝橙汁吗?”

    常茹用力点头。

    纪淮川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无奈。

    等到把一大罐橙汁放到她手边以后,纪淮川想了想,才开口问:“你能和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吗?”

    “以前的事?”

    “对,从你有记忆开始,遇到钱国栋之前,你有没有碰到什么特殊的人,或者奇怪的事,仔细想想,我要很详细的那种,包括你的出生年月或者是……”

    他整理了一下措辞。

    “你就当现在要为你写个人传记吧,这样你能明白吗?”

    “......”

    常茹人虽然有些呆呆的,但是她不傻。

    很快,她就点点头,大概猜到了自己身上肯定有对方想要的东西。

    只是那东西是什么,她不太清楚。

    “我明白了,给我点时间。”

    十几分钟后,苦思冥想的常茹终于是缓缓开了口。

    -

    “二零零零年的末尾,挺着大肚子的母亲摔进了河里,根本没人知道她到底在那个夜晚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在那个漫天飘雪的冬夜里,把我生了下来。”

    “当时出生有多凶险,我的命就有多硬。”

    “我从就身体弱,一个无关紧要的感冒都能害得我卧床不起,可是我这人就是命硬,折腾的死去活来也还是在喘气,就是经常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把我母亲急得不行。”

    “我的亲生父亲走得早,后来那个是我的继父。”

    “反正,当时家里全靠母亲一个人支撑,可以我就是她的心灵支柱,所以她为了让我活命,几乎是什么法子都要找。”

    “医院经常跑,道观寺庙也常去,算是有点什么希望的,母亲都要去问问,最后才找到了一位正在云游的老道士。”

    “可那老道士却我的命格天生就缺一部分,生辰八字又太阴,是最招阴灵喜欢的类型,所以啊,能不能活到十岁都很难。”

    “了这话,却又没法子能解决,于是母亲听了这话,当时就恼了,跟那老道大吵一架。”

    “不过老道也没在意我母亲的失态,只是笑笑,如果我能撑的过十岁,但是情况却还没好转,就去附近的李家村找他。”

    “完这句话,他就提着他的酒葫芦走了,而那个时候,我离满十岁还差一年。”

    到这,常茹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

    一双眼空洞洞的,看起来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又像其实什么也没想。

    “我当时年纪,对生死没多大概念,所以就不清楚那老道的什么意思,母亲却是半信半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我再出个什么意外。”

    “不过自那老道走了以后,我的身体好像稍微有了点好转,不仅生病没之前那么频繁,也不怎么会碰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了。”

    “这让母亲不由得松了口气,觉得我正在慢慢好转,更是不会相信老道曾过的活不过十岁那事儿了。”

    “可是后来,我听母亲,就在我马上要过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她发我去隔壁邻居家借勺醋,结果这一转眼,我就出了事儿。”

    “我家和隔壁邻居家这前后也就几百米的距离,推开门就能瞧见他们家院子,但我却一整个晚上都没回家,邻居也没见过我人。”

    “这可把母亲给急坏了,挨家挨户去找,求着村长发动了全村人,大晚上到处找我,但是怎么都找不到。”

    “直到第二天大清早,一夜没睡的母亲回了家,就看到我闷不吭声地出现在门口,身上脏兮兮的,手也冰凉,问什么都不搭理,跟魔怔了似的只会一直喊着饿饿饿。”

    “母亲到底心疼我,想着先让我吃点东西再问问情况,但那一天,我的肚子就像是变成了一个饭桶,怎么吃都吃不饱,即使我吃下去的那些东西都够十几个大人一人一顿了,也还是不停喊饿。”

    “母亲看出了不对劲,拼命拦着我不让我继续吃,如果当时要没拦住的话,可能我就真的要在十岁生日当天,因为吃太多而撑破肚皮死了。”

    “我听母亲,那个时候她在我身上闻到了香灰和烧纸的味道,身上还有烧剩下的半拉纸钱碎屑,她怀疑我那天晚上是去了村后头的坟地,碰上了什么脏东西。”

    “但我对此,没有半点记忆。”

    “就在我挺着圆溜溜的肚子,试图挣脱母亲控制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一脚踹开了我家大门,一指头就戳上了我的眉心,然后大喝一声,喊了我的名字。”

    “那声音就像一把锤子,锤得我猛一激灵顿在当场,不发疯了。”

    “但安静没过几秒,我又转头扑到了旁边大吐特吐。”

    “我记得当时我吐出了一堆黑泥,那黑泥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熏得我涕泪横流,吐到最后也只剩下胆汁了。”

    “吐完,我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下子躺在旁边不会动了,脸色发青,只有一双眼睛睁着。”

    “而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来的那人竟是曾经断言我活不过十岁的老道士!”

    “母亲被我的异常情况给吓得不轻,“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老道面前,求他救我一命,那老道也不话,只是皱着眉,用扫帚去扫我吐出来的那堆黑泥。”

    “结果这一扫,就扫出来了一条蛇。”

    “老道当时就长叹一声:“起来,这孩子跟我挺有缘的,我也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她被害死,只不过她这情况实在是不好弄,你要真想救她,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母亲一听这个,赶紧哭着磕头:“什么事儿我都能答应,只求您救救我这可怜的孩子,她还这么……””

    ““行了行了,别磕了。”老道伸手拉住她胳膊:“我让你答应我的那件事儿,就是这孩子啊,以后得跟着我走。””

    “母亲一听见这句话,当时脸色就变了,而我在一旁躺着,也是直勾勾盯着那老道,身体僵硬,心里发慌。”

    “接着就听老道继续:“我也不瞒你了,这孩子的阳寿到今个儿也就算是要断了,阎王爷要收的人,任你大罗金仙过来,也没道理拦着不让收。但我有个办法,能让她哪怕断了阳寿也可以继续活着……可这样一来,她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因为我要抹掉她的生死簿,更不能给她留阳间的牵绊,你作为她的母亲,就是她的牵绊,你不仅不能强留她,还得当她死了,明白吗?””

    “行了,时间紧张,你马上做个决定。”

    “他完,母亲就愣住了,愣了一会儿以后,又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半天,满脸不舍。”

    “然后,我看见她给老道又磕了一个头,咬着牙:“行!””

    “我看着老道向我走来,他的身影挡住了阳光,一片黑漆漆的阴影就罩住了我。”

    “自我被唤醒以后,心里就怕得要命,这会儿被他看着,只觉得更害怕了,就使劲盯着母亲看,而母亲一直在抹眼泪,哭得眼睛都肿了,却也只是看着我,不过来。”

    “那时候,我知道她是为了我能活下来。”

    “可是我不想死,却更不想离开。”

    “......”

    到这,常茹做了个深呼吸,而后抱着橙汁咕咚咕咚开始狂喝。

    一口气喝光了那么大一罐橙汁,她了个嗝。

    而后又很不好意思地捂了嘴。

    “后来......”

    “后来我还是被那个老道士带走了。”

    “我那个时候特别害怕,一直觉得他会让我去做一些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我带走以后什么事都没让我做。”

    “我依然活的像个正常人,读书上学交朋友,而他只是最开始的几年跟我住在一起。”

    “不过他这人一直神出鬼没,哪怕是跟我住一起的那几年,我都不经常见到他。”

    “后来我上了初中,他突然就不见了。”

    “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回家去,我的事情他摆不平,但是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宝贝,如果往后遇到了生死劫,会有人救我。”

    纪淮川若有所思:“宝贝?”

    常茹点点头:“但我不知道他的宝贝到底是什么,我走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我只带了他给我夹在文具盒里两百块钱。”

    “但是其他东西,我是什么都没见到……”

    “我真的!”

    常茹伸出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

    “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

    然后她凭借着记忆里的地址,找回了老家,接着就发现母亲已经改嫁了。

    她花了好长时间,赶在把那两百块钱花光之前,终于是找到了母亲。

    母亲第一眼就把她给认了出来,却不敢靠近,还是最后她着急了跑过去了老道士交代的话,母亲才一把抱住她,失声痛哭。

    之后,她被母亲接回了新家。

    她的继父是个白白胖胖的男人,戴个眼镜,人很和善。

    对于妻子带回来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他虽然刚开始有些不太适应,可是之后熟悉起来,他依旧是很和善的模样。

    而且他还主动提出,要不,就把常茹记到他的户口本上算了。

    不用改名,就叫常茹。

    往后,也都是一家人了。

    “我爸爸对我很好,他是个好人。”

    “我奶奶也对我特别好,把我当亲孙女一样,还给我买漂亮的裙子和书包。”

    “......”

    常茹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眼眶开始有些发红。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

    “我有点、有点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