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A+A-

    章一百四十九

    “听了吗?好端端的青山, 一夜变成阴墟了!”

    “哈?阴墟?什么是阴墟?”

    “青山哪里是好端端的了,整座山不都塌了吗,还砸死了好多人, 成废墟了如今!”

    “我你们,能不能明白一点儿……”

    姑苏城内,一家名为“越记食”的食肆里,四五个年轻男子围坐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谈论近来的新鲜事儿。

    那个问着阴墟是什么的汉子面容憨厚,跟不上话题直挠脑袋,问了又问,但都没人有兴致给他做解释。

    这几人中有人开始猜测:“会不会是人间道那个萧峋干的?把青山弄塌的不也是他吗?”

    “青山死了那么多人,变成阴墟……也挺正常?”

    “国家和国家开战, 那战场上死的人不是更多?怎么没见出现阴墟?”

    “这样来,真是因为萧峋?”

    谈论的人脸色变了, 有的流露出害怕神情,有的很是愤慨,当然也有人觉得事不关己,就是听个热闹。

    “这种法,似乎有些道理。”有人出声赞同。

    听热闹的那人夹了一根青菜送进嘴里, 咀嚼几下吞进腹中, 好奇问:“萧峋真有这般可怕?”

    这问题无人回答得出了, 毕竟在座并无见过萧峋的人, 江湖上的传闻来来回回也都是那些,要么太夸张,要么太笼统。

    有人悻悻道:“不定长得也可怕……比如头上长角, 青面獠牙。”

    第一个提起“阴墟”的人摇了摇头, 起:“萧峋这会儿去了瑶台境, 也不知那边情形如何了。”

    听热闹的耸着肩:“可能过不了几日,瑶台境也会变成阴墟吧。”

    “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冲他翻了个白眼。

    这时插进来一道声音,语气有点儿恼:“在这儿什么呢你们。”

    话之人一身竹青色衣衫,长相也算俊朗,腰间坠了块雕刻精致的木头,赫是越九归。他从楼上下来,甫一出现,就将围坐桌边的人吓了一跳。

    “少东家?”

    “少东家!”

    “少东家好。”

    众人或抱拳或拱手,向越九归执礼。和越九归相熟一些的问道:“少东家您怎么在这儿?”

    越九归一挑眉:“我开的店,我不能在这儿?”

    “原来是少东家开的店!难怪味道如此好!”

    “这儿的鱼,比别家都鲜美许多。”

    “就连炒时蔬也更清爽些。”

    这些人不约而同吹捧开,越九归懒得听,直接问:“你们觉得是萧峋把青山变成阴墟的?”

    “也就是随便,随便猜猜。”其中一人“嘿嘿”笑了声。

    越九归翻了个白眼,一脸不信这种猜测的神情:“他不过是境界高了点儿,就能把一整座山变成阴墟?”

    有人压低声音:“少东家,我听他身上全是怨气,跟浓雾似的,把他整个人都罩住了。这怨气,可不就是阴墟里最多的东西么?”

    闻得此言,越九归心下一凛。青山书院之事见到的人虽多,但青山塌的时候,他可是看见青山书院弟子全死了。难道有漏网之鱼跑了出来?还是有人在暗中观战?

    “你从哪里听的?”越九归语气带上几分严肃。

    “咱们不是去瓜州送了一批货吗?回来的路上我听人的。”那人回答道,顿了顿又补充:“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不算少了。”

    越九归忍住皱眉的念头,一甩衣袖,做出不屑神色:“就算萧峋身上有怨气,就能把那么大一片地方变成阴墟?我不信。”

    那面容憨厚的汉子插话请教:“少东家,阴墟是什么?能解释解释么?”

    越九归言简意赅解释了一通。

    有人问:“不是萧峋,那青山的阴墟是怎么来的?”

    “谁知道青山那地儿是不是藏着什么、封印着什么,垮塌之后露出来,把青山变阴墟了。”越九归甩甩衣袖,“还或者,正好被萧峋身上的怨气给刺激了,也就成了阴墟。”

    “少东家这话得好像更有道理。”面容憨厚的汉子笑了笑。

    越九归:“快吃你们的饭,下午上工的时间要到了。”

    这几人忙不迭道:“是是是。”

    越九归不再与他们话,上去二楼独属于他的雅间里。越九归倒了一杯酒,但举在手中迟迟喝不下一口。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街景摇头叹气:“哎,情况不容乐观啊。”

    云舟划破层云,自瑶台境上空驶离,疾速掠向对岸。

    这是萧峋在锦江城中置办的那一艘,巧不失精致,又经他改良过阵法,速度极快。

    萧峋在厨房调制饮品,谢龄在茶室,听崔嵬他在神启者身上的发现。

    崔嵬研究他们不过两日而已,发现并不多,但有一点,他认为很关键。

    “神启者体内的力量很纯净,没有半点杂质尘埃,给我的感觉很像渡劫时的天雷。”崔嵬道。

    “你确定?”谢龄皱起眉。

    崔嵬语气坚定:“我现在游天下境,渡过两次劫了,绝对不会认错。”

    茶室里沉默开始蔓延,耳畔唯余云舟行进时带起的风声。

    谢龄端起茶碗又放下,良久后,出两个字:“天道?”

    “若真如此,这件事可就有意思了。”崔嵬笑笑,喝了一口茶。

    谢龄长长出了一口气,盯着面前的白瓷茶碗陷入深思。

    “算如何对付?”崔嵬问,用自己那个茶碗撞了一下谢龄的。

    “不好对付,不过它似乎无法直接对人间出手?”

    “这显而易见,否则也不用制作那些劳什子的神启者了。”

    “可那玩意儿虚无缥缈,就算想拆,也不知该如何去拆。”谢龄轻叹,叹后低下头,所有的表情都褪去,望定倒映在茶碗里的影子,“修道,的确是在有意思不过的事情了。”

    “修道?”崔嵬重复他的话,眼中流露出不解。

    这时挂在谢龄腰间的通讯木亮了。谢龄一把抓起、注入灵力,弹出的画面是一团雾。

    联络他的人是古松。

    通讯木在许多方面都不够完善,里面传出的声音,只要在附近都可听见。想到崔嵬和古松之间的恩怨,谢龄冲崔嵬比了个抱歉的手势,离开茶室,去到卧房。

    咯吱。

    门扉合拢,谢龄接下这道联络。

    “你在何处?”古松的声音立时传出,冷如寒石相撞,悦耳至极,但辨不出情绪。

    “刚离开瑶台境。”谢龄看了眼窗外道。

    “你该回来了。”古松语气有细微的变化,“阴墟的事,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了。”

    谢龄神情跟着变化,心念飞转,眼底光芒明灭。

    “师兄让我们回去,是不是有什么算?”谢龄问,仿佛回到初来乍到时,言语里藏着试探。

    古松将话得直白:“阴墟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萧峋。”

    这话一出,谢龄思绪又是如电转。

    从前因为萧峋身上带着魔气,古松对萧峋不喜,而阴墟之事干系更为重大。

    古松是人间道的执剑长老,在宗门里拥有着相当的号召力和决定权。比阴墟更能影响这个人世的,正是这些大宗大派里掌握话语权的人。

    古松会如何看待萧峋?他……算如何处置萧峋?谢龄设想出一个又一个答案,但都不敢确认,唯有继续试探问:“师兄如何断定?”

    他给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你断定了。”

    谢龄:“……”

    此时无论狡辩或者搪塞都无益,谢龄干脆承认:“是。”

    又问:“但是又如何?”

    这一次换古松在通讯木另一边沉默。谢龄听见了推门的声音,随后听见了树叶沙沙的声音,似乎是古松从屋室里走去了屋室外。

    “我现在在鹤峰,你的庭院里。”古松终于开口。

    谢龄“嗯”了声。

    古松:“这一次,你还是选择护着他。”

    “当然。”谢龄敛下眼眸,“若我都不护着他,谁还会护着他?”

    “可是宗门却不能护他了。”古松道,言语间多了几分无奈,“这和眼下的处境无关……”

    他在尝试解释。谢龄清楚地知晓他要解释的内容是什么,不是太想听,便将话断,道:“我算去青山看一看,然后再回宗门。”

    通讯木另一头又沉默了。隔了数息,古松才回答:“也好。”

    “宗门可还好?”谢龄抿了下唇,不想将气氛弄得太凝滞。

    “目前无虞。”古松道。

    谢龄走到桌案前,手指在案上叩了叩,无声一叹,道:“萧峋和阴墟的事,等这件事结束再处理。”

    古松道“好”。

    “师兄还有别的事吗?”谢龄问。

    通讯木对面的人道:“你要注意安全。”

    联络结束之后,谢龄依然待在卧房。

    云龟散步来到门口,探头撞了两下门。谢龄没给开门,它便走掉。过了一阵,萧峋推门进来,将一个高瓷杯塞进他手中:“给你做的牛乳茶,没加多少糖,若是不够甜告诉我。”

    萧峋伸了个懒腰,在谢龄面前晃了两圈,又:“崔嵬刚才带着徒弟走了。算算时间,再过三日我们就到人间道了。”

    谢龄点了点头。去一趟青山,这话只是给古松听的。谢龄并不想去看那阴墟,可如若直接回去,待各宗各派集结人马来到山下,古松定不会让他参战。至于崔嵬,他定是不会和他们一起去人间道的,撇开和古松的旧怨不提,平湖剑派自有立场。

    “如果越九归给的情报不错,我们刚好能包在那些宗门后头,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萧峋按着谢龄肩膀坐下,自己则坐到他旁侧,却见谢龄捧着牛乳茶但又不喝,只是看他,看了一会儿又垂眼,然后再撩起眼皮看他。

    “你看着我做什么?”萧峋笑起来。

    “崔嵬将神启者的事跟你了?”谢龄眨了眨眼,将瓷杯放下,问道。

    萧峋:“嗯。”

    “有何想法?”

    “没有想法。”

    谢龄被萧峋的回答逗笑,视线又垂低,慢慢道:“我在想一件事。”

    “若是烦心过几日的大战……”

    “不是这事。”谢龄摇头,声道,“待此间事了,我把你逐出宗门吧?”

    萧峋的眼眸眯起来,尾调上扬:“哦?把我逐出宗门,改收别人做徒弟?”

    谢龄没好气地强调:“是宗门,不是师门。”

    “嗯哼。”萧峋的神情看起来好了些,将杯盏挪带自己这边,喝了口里头的牛乳茶,向后靠上椅背。

    谢龄的目光落到他煮的这杯牛乳茶上,又移向桌案不远处那一碟牦牛肉干,:“你喜欢雪域,我们便去昭城吧。”

    “师父就这般迁就我?”萧峋向前倾身,手肘撑着桌沿,漆黑的眼中笑意盈盈。

    谢龄想了想,问萧峋:“难不成要我去迁就别人?”

    “我会让你有别人?”

    萧峋将牛乳茶放回谢龄面前,同时起身走去谢龄面前,双手撑住两侧的扶手,将他困在自己和椅背间,压低声音,“想都别想。”

    云舟向人间道而行,一刻不停。

    接下来的三日,谢龄和萧峋并未遇上可以加之叙述的大事,但在重云之下,各宗各派集结起的人马——或联军来到人间道山门外。

    领头之人赫是瑶台境境主,身侧跟着几个同样穿瑶台境暗银色道袍的弟子。

    他们人少,其余宗门来的人却多,加在一起数目以万计,在山下浩浩荡荡排开,宛如一片黑压压的云。

    人间道弟子亦自山道石阶上鱼贯而出,执剑列阵相待。

    风止歇,草木都静,气氛凝重。人间道的宗主不改往日慢吞吞的习惯,徒步而来,衣袂悠悠。

    宗主一路行至众弟子之前,掠了一眼山门外的人,目光不曾在谁身上做过多停留。

    “三年前,你瑶台境没有任何由头,便联合青山书院在东华宴秘境中对我宗之人出手,眼下是师出有名了。居住在附近的百姓,我宗已将他们安排走了,这一战无可避免,便开始吧。”

    宗主开口道,臂弯里的拂尘一甩,众弟子手中长剑齐出。

    作者有话要: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