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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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一百五十五

    萧峋帮谢龄拉好衣裳, 整理外衫,束上腰带,坐到他身旁。

    谢龄一直没话, 萧峋将他的手抓进自己掌心,但未曾握紧,谢龄便把手给抽了出去。萧峋又去拉他另一只手,谢龄还是同样的反应,不过这一次,萧峋用了些力,没让他成功把手抽走。

    “你在生我的气。”萧峋声道。

    “没有。”谢龄别开脸,声线平平。

    “你就是在生气。”萧峋得肯定。他心里清楚,谢龄生气, 并非在于他对他出剑,而是在于他不招呼单方面做出决定, 制造了一场“背叛”。

    谢龄没再应声,视线落在虚空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萧峋像往常一样捏他手指玩,低声起:“我算去一趟阴墟,有些事情, 必须过去做个确认。”

    “关于你的身份?”谢龄眼睫微不可见地颤了一颤, 偏头凝视住萧峋。

    “嗯。”萧峋回答着, 趁他转头回来, 倾过身去,在那双微张的唇上轻轻啄吻。

    谢龄习惯了萧峋的触碰,习惯性抬起头。这个动作是迎合也是纵容, 萧峋眼里多了点儿笑意, 伸手扣住谢龄脑后, 将浅啄加深。

    招宝山中干戈又起,兵刃交接之声被风卷向高空。萧峋置若罔闻,把着谢龄的腰,一点点下压,几乎将他放平。

    谢龄有点儿慌,眼神数度闪烁,却发现萧峋眼中笑意极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谢龄瞪了萧峋一眼,抬掌拍上这人额头,另一只手在身后一撑,坐直上半身,摆正坐姿。

    谢龄往山林间投去目光,瘫着脸道:“你把我带了出来,留下崔嵬和叶晚星在招宝山,就算崔嵬聪明,也敌不过这般多人的围攻。”

    “他乐意。”萧峋低低哼笑,完这三个字,收敛笑意、拉下表情,紧盯谢龄大为不满地道:“你怎么和叶晚星凑一块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清吾山在什么主意。”

    谢龄挑了下眉:“我乐意。”

    听得这三字,萧峋半眯起眼,旋即手脚并用将谢龄圈在怀里。这还不够让他满足。萧峋垂下眼眸,在谢龄脖颈间环视一番,寻了个好位置,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你是狗?”谢龄又往他额头上拍了一巴掌。

    “你的狗。”萧峋回了一句。

    谢龄不理这话。

    “师父。”萧峋脑袋埋进他颈窝,传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闷。

    谢龄还是不搭理。

    萧峋仰起头,拉长语调:“师——父——”

    谢龄微微偏首,总算用眼神理会了他一下。萧峋眼眸里透着光,看起来湿漉漉的,仿佛真被遗弃了般。谢龄看得无奈,给了个简短的解释:“叶晚星太年轻,虽已坐上山主的位置,但仍受各方掣肘。清吾山长老想让她与我联姻,但我和她都无这样的意愿。”

    “这还差不多。”萧峋又往谢龄颈侧上咬,他对力道的把控娴熟,让谢龄清晰地感觉到他是如何用唇齿碾磨,却不留下痕迹。

    谢龄指尖细颤,喉结上下滑动,极力按下某种情绪,用还算沉稳的声音道:“这些事,你难道想不到?”

    “谁让你方才那般。”萧峋扣住谢龄的手,笑得像偷着了腥的猫。

    “不闹你了。”过了好一阵,萧峋调整位置去到谢龄身后。他依然抱着谢龄,下颌抵在他肩上,手覆在他腹间,目光垂低,轻声问:“伤口还疼吗?”

    “方才不是检查过了……你下手也没太重。”谢龄向后瞄了一眼,得淡然。

    萧峋弯起眼,但笑意很快从眼底褪去。

    “分开不过半日,我却觉得过了好多年。”他眺望着远处灰白色的天际,缓慢道。

    “其实……不用这般的。”谢龄抓住萧峋的手,像他方才、像他平日里玩他手指那般,在这家伙指节上捏了几下。

    萧峋趁机将谢龄的手给反扣住。

    “要的,万一我……”萧峋没把话完。但谢龄清楚他想的是什么,抿了下唇,加重语气:“没有万一。”

    “两方面的准备都要做足。”萧峋得理直气壮。他避开谢龄身上的伤口,将人抱得更紧,“如果我没玩儿过天道,你会怎么做?”

    “就当你从未出现过,待在宗门里该做什么做什么。”谢龄回得飞快。

    萧峋又笑起来,在他颈侧连吻带咬,声音显得低哑:“谢龄,你好生无情。”

    “这就是你的不闹?”谢龄往旁闪躲。

    萧峋把人捞回来:“你先闹我的。”

    谢龄身上伤很多,旧伤随时可能发作,萧峋没敢太胡来,只将人欺负到微喘的程度。

    他斟酌着给谢龄又服了一颗药,掏出一卷新的纱布,将谢龄左手衣袖挽起,一圈一圈往谢龄臂上缠绕。

    谢龄这只手上只有一道细得可以忽略的伤口。他眼角抽了抽,猜出点儿这人的意图。

    直到谢龄的手被包成一个粽子,萧峋才停止裹绕纱布,了个结。他语气甚是满意:“这样一来,你师兄让你去做什么的时候,就不得不掂量一下你的伤势。”

    谢龄:“……”

    将谢龄衣袖放下后,萧峋用遗憾的语气道,“要是能把你变、揣进袖子里就好了。”又往谢龄面前一凑:“还没见过被包成这样的师父,我要亲一亲。”

    谢龄抬起他新鲜出炉的粽子手,要将这人脑袋拍开,却被萧峋轻巧抓住。

    “谁让我对你没有半点抗拒力呢。”萧峋低笑着,另一只手托起谢龄下颌,吻他眼角鼻梁和嘴唇。

    “呜呜呜!”云龟忽然叫唤起来。

    萧峋没做理会,没停下动作,更制止了谢龄的后退。他纠缠谢龄,赤红的衣袂也在风中追逐那素净的白色。

    下一刻,一道身影跃到云龟背上。

    “雪……”是叶晚星脱离招宝山战场回来此处,见得两人举动,惊得倒退一步,扭头转身,望着远处干笑:“哈哈哈,风好大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过了好几个呼吸,萧峋才松手,帮谢龄理好衣领,低声道:“我走了。”

    “嗯。”谢龄敛下眸光。

    离开前,萧峋走向叶晚星,颇为有礼地喊道:“叶山主。”

    “萧……道友。”叶晚星看了萧峋一眼立刻垂下目光,思索思索再思索,寻出了个还算恰当的称呼。

    “战事未休,还望你照顾我师父一二。”萧峋得郑重。

    叶晚星亦郑重回应:“这个自然。”

    “多谢。”萧峋冲她笑笑,再看一眼谢龄,向云间踏出脚步。

    叶晚星目送他消失离去,走去谢龄身旁,将一个透明瓶递过去:“雪声君,崔嵬要我把这个交给你,是从神启者身上提炼出的毒。”

    “嗯。”谢龄接过它,这才抬头,看向萧峋离去的方向。

    崔嵬已从招宝山上离去,云龟掉头折返。

    返程的速度比来时更快,风在耳旁狂吼,叶晚星抬手布置结界,心翼翼地看了谢龄几眼,终是没有多问。

    谢龄的预料准也不准。他和叶晚星并未在半途遇上古松,但这位师兄等在了山门外,从表情和眼神到周身气息,都散发着冷意。这和平时似乎没什么不同,可谢龄直觉,他处于暴怒的边缘。

    云龟被吓得不由自主放慢速度,一瞬间便可抵达的距离,它生生磨蹭到半刻钟。

    天色已暮,风比白日更寒,不见晚霞夕照,四野萧索昏沉。

    谢龄和叶晚星一前一后走下云龟,走向山门。

    古松迎上来,扫了谢龄一眼,对叶晚星道:“今日之事多谢叶山主相助,请叶山主先入宗休息。”话语客气有礼。

    叶晚星笑着应下,暗暗给了谢龄一个眼神,越过古松步入人间道宗门。

    谢龄敛眸又抬起,等叶晚星走远,用示弱的语气唤道:“师兄。”

    古松轻振衣袖,语气恢复了冷淡:“招宝山情形如何?”

    “死伤惨重。”谢龄得极概括,隐瞒了萧峋和崔嵬中途出现过一事,“但也不能大意,他们的人数依旧不少。”

    “那你呢?”古松从上到下量了谢龄一遍,目光在谢龄被裹成粽子的左手上停住,可语气依旧冷漠。

    谢龄将手放到身后,不太自然地别开脸,低声道:“伤,看起来夸张而已,但其实还好。”

    这是他的真实感受。他在招宝山上受的伤并不严重,未曾累积成一种负担,加之及时服药,一路行来无甚不妥。

    可就在他完想完时,心脏骤然一痛,周身经脉犹如针刺。

    谢龄身形一晃,抬手捂住胸口。古松神情随之而变,迅速将人扶住,沉声道:“这就是你的还好?”

    谢龄一时不出话,皱紧眉头,借助古松的力量站稳站直。

    “不用带我回去,调息片刻便好。”他控制着呼吸,使语速尽可能平缓,“现在比以前好太多,你看,都没吐血了。”

    古松面无表情瞪着他:“凝神调息。”

    谢龄在心中默默“哦”了一声。

    稍过片刻,一名人间道弟子疾行而至,眼角发红,神情悲怆:“明夷君,雪声君,宗、宗主的尸首,在清崖下发现了……”

    他的话一出,在山门前值守的弟子都朝这看来,有的甚至离开了位置,往这里走了几步。

    古松神情有一刹那恍惚。

    回来禀报这事的弟子抬手抹了下脸,记起方才的失礼,向古松和谢龄执了一礼,继续道:“瑶台境境主的尸体也在附近,该如何处理?”

    “去契玄峰领取相关之物,将宗主带回。”古松恢复了神情,声音冷沉,“至于瑶台境境主,也带回来,然后烧了,拿他的骨灰用来加固宗门大阵。”

    “是。”这名弟子应道。

    古松又道:“同时通知契玄峰,明日为宗主及战死的同门下葬。”

    “……是。”他向古松和谢龄再执一礼,尔后又抹了一把眼角,脚步沉重地走入山门。

    一时无人话,山门外陷入沉寂,唯有风还在号呼。

    昏鸦踩着老树,夜色漫过山野,古松按住谢龄肩膀,轻拍两下,道:“宗门不可一日无主。”

    谢龄盯着脚下的泥土:“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