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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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气温降到了零度,郊外飘起了雪花。

    沈归晚裹着羽绒服和毛毯,窝在床上看书。

    沈禄在上周的某个深夜回来了,沈归晚被行李箱的轮子碾过木地板的声音惊醒,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他熬到了第二天早,却又听到沈禄匆忙离去的声音。

    沈禄似乎很忙,沈归晚很多天没有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了。

    他不在家,沈归晚的日子过得还算自由,只是才拒绝了杜之年见面的邀请,现在也没有其他非出门不可的理由了。

    自从那天杜之年挂断了电话,两个人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联系过了。

    杜之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没了音讯。

    沈归晚在沈禄回来前删掉了通话和聊天记录,偶尔点开杜之年的头像,看到的也只有一片空白。

    聊天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过话一样。

    但沈归晚的衣柜里还挂着杜之年的大衣,就连杜之年随手围到他脖子上的围巾,现在正好就在他的手边。

    沈归晚的适应力很强,在温暖的舒适区待过,也能重新接受冰冷的牢笼。

    只是深夜抱着围巾取暖,嗅着上面淡到几乎闻不见的乳木果香,他偶尔也会想起靠在杜之年怀里入睡的夜晚。

    他安慰自己那是温暖缥缈的梦境,胡乱编扯理由麻痹空虚的内心,却无法抵挡不断入侵的寒冷。

    沈归晚摸着柔软的围巾,把它拖进被子里藏了起来。

    他抱起看过许多遍的旧书,熟悉的单词匆匆地钻进大脑,在视线扫过之后又很快溜了出去。

    沈归晚知道故事的后续,一本书很快就看完了。

    他又拿起前段时间才看过的,这本用词晦涩难懂,又是断断续续看完的,许多细节都记不太清了。

    这一次沈归晚看得仔细,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但在一章 结束,即将进入新一章 节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着,从边缘滚了下来。

    手机在床上翻滚了一圈,亮起的屏幕直直地对着沈归晚。

    沈归晚连看都不看,随手抓起来准备倒扣在床上,手机却嗡嗡地振了一下,从他的手里脱出。

    手机接连振动着,沈归晚的思路被断,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到了手机上。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三条未读的消息。

    沈归晚本以为会看到杜之年那个黑白的头像,可点开之后,屏幕跳转到了一个陌生的聊天界面。

    聊天界面的最上面显示着沈归晚给对方备注的名字,但在名字的后面还跟了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着“班长”两个字。

    这位班长的前后两条消息都是表情包,只有中间那条是文字。

    班长:下个月班里算回学校聚一聚,你方便来吗?

    沈归晚看着屏幕上方的名字和对方发来的三条消息陷入了沉思。

    发来消息的是沈归晚大学时的班长,印象里是个有点害羞的女生,沈归晚记得她竞选班长时自己还给她投了一票。

    七年的时间过得太快,那时候的许多事情沈归晚都记不清了。

    他鲜少与大学同学来往,不像公开出柜的舍友那样和女生成一片,因为沈禄的缘故也不喜欢和男性来往,和大学同学的关系一直很平淡,毕业之后就慢慢断了联系。

    如今毕业三年,难得收到了同学聚会的邀请,沈归晚却没有办法再像七年前刚拿到录取通知书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沈家,去往遥远的首都。

    当年离开的代价太过惨痛,如今再想起来,曾经被断的肋骨依旧隐隐作痛。

    沈归晚把手藏在被子里捂了一会,才慢慢地在对话框里敲下了四个字。

    沈归晚:不太方便。

    将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沈归晚没有再看对方的回复,把手机开了免扰模式后就塞进了床垫和床头柜之间的缝隙里。

    被班长忽然的邀约断了思路,沈归晚没有再拿起那本。

    他把堆在床上的书放回了书架,拖着椅子在窗边坐下,仰头望着窗外的天空。

    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太阳藏在灰蒙蒙的云后,天色看不出太大的变化。

    从天空缓慢飘下的雪花落在窗棱上,在冰冷的金属上逐渐化成了水滴,雪水从窗棱的边缘滴落,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细细的水痕。

    雪花不停地落着,玻璃窗上划过一道道水痕,豆大的水滴消失在窗户的边缘,只有透明的玻璃上还残留着几滴水珠。

    郊外比市中心的气温低了几度,雪落了一天,沈归晚不知道市区是不是也下了雪,但他也没有其他可以问的人。

    他拉上窗帘,身后的门忽然“砰”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沈归晚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看清门外那人的脸之后,后背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妈的在家为什么不开灯!想吓唬谁呢!”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沈禄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他开了灯,灯光照亮了房间,也让房间里的两人看清了彼此。

    沈禄看着沈归晚身上的羽绒服,冲上去拽着他的衣领,“我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又出去找男人了?”

    “贱不贱!”沈禄骂着,还啐了一口。

    沈归晚被沈禄拽了个踉跄,失去平衡的身体差点摔在地上。

    他皱着眉不话,沉默的模样彻底点燃了沈禄的火气。

    “啪——”

    巴掌重重地甩在沈归晚的脸上,力道大得将他直接摔到了地上,膝盖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顿时痛得叫出了声。

    沈归晚蜷缩起身体,将身体最脆弱的部位藏了起来,只留了一个后背给沈禄。

    然而沈归晚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客人要你招待。”沈禄的声音从沈归晚的头顶传来,随后一张卡片被扔到了地上。

    他看着狼狈躺在地上的沈归晚,冷嘲热讽道:“反正你那么喜欢男人,就去陪他一晚上吧,白吃白喝那么多年,也该为老子做点贡献了。”

    沈禄的话砸在身上,沈归晚颤抖着将自己抱得更紧。

    他不停发抖者,沈禄看不惯他半死不活地样子,狠狠踹了一下,又怒气冲冲地走了。

    沈归晚蜷缩在地上,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看着地上那张印着数字的黑色房卡,眼前忽然闪过第一次和杜之年在酒吧见面时的画面。

    杜之年笑着将房卡推到他面前,随后一个盛着浅黄色酒液的杯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沈禄留下的房卡和杜之年拿出来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有上面的数字。

    “世界上不幸的太多……你没有办法帮所有人逃脱苦海……”

    杜之年的声音在耳旁回荡,沈归晚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男人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的话得难听,沈归晚尽管生气,却无法反驳。

    毕竟一个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沈归晚的眼前,他的母亲、路星……甚至包括他自己,谁都没能摆脱这残酷的现实。

    但他和母亲不同,母亲解脱了,他还被沈禄圈禁在这栋阴冷的宅子里。

    沈禄是他的父亲,父亲教训儿子这样的“家务事”即使闹大了,最后也不过是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批评罢了。

    他依旧不能摆脱这样的困境,无法离开这座牢笼,甚至还会被沈禄送去招待客人。

    沈归晚碰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指尖隔着布料摸到了结痂后凹凸不平的伤疤。

    他摸着那块伤疤,却忽然笑了一声。

    自己都陷在泥潭里,又能去帮助谁呢?

    沈归晚伸出手,手指触到了房卡光滑的表面。

    像在酒吧做过的那样,他将房卡从地上捡了起来。

    郊外的雪下了一天,到了市区就只剩下零星的几朵。

    但即使没下雪,室外的气温也接近零度,杜之年刚从开了暖气的车里出来,就被地下停车场的寒气冻得了个冷战。

    他跑着上了电梯,靠在扶手上看起了间新闻。

    新闻播报了郊区下雪的消息,杜之年看着配图上荒凉的景色,不知怎地又想起了沈归晚站在海边时的背影。

    沈归晚的手脚一直很凉,晚上要捂很久才能暖起来,现在郊区下了雪,他晚上一个人睡恐怕更难受。

    杜之年下意识担心起了情人,可末了仔细一回想,又觉得自作多情。

    他知道沈归晚在生气,特意等了一周才联系,本以为温顺的情人已经消气了,却没想到会被无情地拒绝。

    自从被沈归晚拒绝了邀请之后,他们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过话了,这对杜之年而言是准备断绝关系的信号了。

    沈归晚的衣服堆在衣柜里太占位置,今天晚上回去如果有时间就包起来,明天出门的时候顺路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

    杜之年倚着扶手上轻笑了一声,准备关掉那条新闻,手机屏幕却跳转到了来电提示上。

    杜衡誉的名字挤占了手机最显眼的位置,杜之年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手机,头顶响起“叮”的一声,电梯门在眼前开了。

    杜之年冷着脸掐断了电话,大步朝着科室的方向走去。

    杜之年挂断了杜衡誉的电话,进了科室就换上衣服去接诊,杜衡誉之后又发的几条消息也被通通无视了。

    他权当没有这件事情,但不到一个时就被院长叫去了办公室。

    杜之年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院长瞧见他来,笑呵呵地招呼他:“杜来了,坐吧。”

    “尝尝你父亲送我的普洱。”院长给杜之年倒了杯茶。

    白瓷杯里盛着红棕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茶香,杜之年客套地了声“谢谢”,端起茶抿了一口。

    院长量着杜之年,等他放下了杯子才道:“张主任跟你了新院长的事情吧。”

    杜之年心中一跳,稳住了拿着杯子的手,面上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提了,年后您退休,医院要换新的院长,怎么了?”

    他没有提张主任的叮嘱,只是含糊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院长沉吟片刻,又道:“南江制药的郁鸣谷,你应该见过吧?”

    杜之年点点头,“见过几次。”

    南江制药和杜家的产业是竞争关系,两家人时常会在各种场合碰面,就连不参与家族产业的杜之年都在杜家举办的宴会上见过郁鸣谷。

    他们在公开场合见过几次,但私下有交易的事情只有沈归晚知道,杜之年也不会告诉其他无关的人。

    “新院长是他那一派的人,你知道南江制药的前任董事长跟你父亲关系……不太融洽。”院长唉声叹气到,“我走了以后,可能又有人事变动了。”

    他含糊其辞,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杜之年要和新院长保持距离。

    杜之年嘲弄地笑着,“他们董事长之间的事情,和我一个医生有什么关系?”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又不是主任。”

    院长闻言脸色微变,“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不要站错位置了。”

    这是杜之年第一次听到院长用警告的语气和自己话,之前他知道杜衡誉的儿子,一直对自己很客气,现在会是这样的态度,无非是得到了杜衡誉的默许。

    联系杜衡誉之前来的电话,杜之年哪还猜不到他们的真实目的。

    这群人几次三番将自己玩弄于股掌,拿捏着他的前程,如今医院的人脉关系更迭,倒想起他的存在了。

    现在才想起来提醒他不要站错队,实在有些晚了。

    杜之年无视院长的警告,似笑非笑道:“您多虑了,我只想安安分分做个医生,和其他人一样进修升迁,对他们之间的腌臜事儿没有一点兴趣。”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患者还在等我。”他站起身,弹了弹白大褂上不存在的灰尘。

    院长见他油盐不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杜之年笑着出了办公室,在门合上的下一秒脸色骤变。

    他脸色难看地站在楼梯口,低声骂了一句:“妈的真晦气!”

    24和25有稍作修改,晚点还有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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