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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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押着沈禄的警车开走后,姜润扶着沈归晚坐上车,对坐在驾驶座上的副手了一个医院的名字。

    刚调出附近医院导航的副手微微一怔,“不去最近的医院吗?”

    “去那吧。”姜润顿了一下,又看向沈归晚。

    沈归晚裹着外套缩在后排的角落里,感觉到姜润的视线,缓缓点了一下头。

    他瑟缩在宽大的外套里,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和腿满是鲜血,血腥味在密闭的空间里飘散开。

    副手不明白沈归晚伤得这么严重为什么还执意要去那家医院,但沈归晚的腿还在流血,车厢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情况危及容不得他多想。

    他开警笛猛踩油门,黑色的轿车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副手将车开得飞快,在高架上连续超车,姜润转动着手上的玉戒指,面色凝重地看着蜷缩在身旁的沈归晚。

    沈归晚佝偻着身体靠在车窗下的扶手上,藏在外套下的双手用力地压着不断绞痛的胃。

    随着鲜血一起涌出来的不适再一次在他的胃里酝酿,被沈禄掐过的喉咙火辣辣地疼着,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腥甜的铁锈味。

    体温似乎随着从腿伤口渗出的鲜血一同流逝,寒冷和疲倦慢慢蚕食着沈归晚的意识,先前紧绷的精神彻底陷入涣散之中。

    他听不清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警笛,车轮碾过柏油马路的杂音也消失不见,鼓膜里砰砰作响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车里开了空调,干涩的风吹过鼻腔,沈归晚难受得弓起身子压抑地咳了一声。

    胸腔和肺被震得生疼,针刺般的疼痛到他快喘不上气,身上沁出的冷汗湿了衣服,将胸前半干涸的血渍晕开,捂着腹部的手指又摸到了一片湿润粘稠的液体。

    他会死掉吗?杜之年要是看到他弄了一身伤,会不会又生气?

    杂乱的念头在沈归晚混沌的大脑里纠缠着,搅成捋不清的线团,他头痛欲裂,衣服的一角又隐隐振动起来。

    “手机响了。”一旁的姜润轻声提醒到。

    沈归晚睁开眼,艰难地从衣服夹层的口袋里翻出手机,手机表面有些湿润,但屏幕没有再像上次那样裂开。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把手机靠到耳边,杜之年慌张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现在在哪!”

    算着时间,杜之年应该刚做完手术,看到自己发的消息就立马电话过来。

    沈归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拿开手机,用外套蒙住头,躲在底下清了清嗓子才重新接起电话:“……在车上,要去医院。”

    电话那端的杜之年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声音,连声问道:“你声音怎么了?沈禄又你了?还是哪里受伤了?”

    不管沈归晚再怎么掩饰,受了伤的喉咙发出来的声音还是藏不住破绽,杜之年一听就知道他又受伤了。

    “晚晚?到底哪里不舒服?还是胃又难受了?”

    沈归晚安静地听着杜之年不断追问的声音,松开了一直捂着胃的手。

    那股伴随着寒冷的疼痛在听到杜之年的声音时突然得到了缓解,他的胃没有那么疼了,意识也在慢慢回笼。

    “杜之年。”

    沈归晚哑着嗓子唤着杜之年的名字,得到回应后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问:“你能到医院门口接我吗?”

    “我好想你。”

    *

    杜之年刚做完手术,给沈归晚完电话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穿着手术服赶到大门口等他。

    车开到医院时,沈归晚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疼得站不起来,姜润和副手只好架着他的手臂扶着他走下车。

    杜之年预想过沈归晚被送来的样子,但亲眼看到被人扶下车的沈归晚,他彻底绷不住表情,失声叫道:“晚晚!”

    沈归晚听见杜之年惊慌的呼喊,撑开沉重的眼皮望了一眼,在杜之年朝他飞奔而来那一刻彻底失去了意识。

    大片刺眼的猩红烙进杜之年的眼睛,他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却条件反射地接住了沈归晚,把失去意识的爱人抱了起来。

    他抱着浑身冰冷的沈归晚,无视周遭的一切,直接闯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看见杜之年抱着满身是血的沈归晚闯进来,短暂怔愣后迅速反应过来,从杜之年手里接过沈归晚开始抢救。

    沈归晚胸口的血迹被汗水浸湿后又晕开了,衣服上满是斑驳的血迹,看似伤势凶险的样子,护士解开他的扣子,露出了布着青红指痕的脖颈和伤疤斑驳的胸口。

    杜之年经过最初的慌乱,看着沈归晚沾着点点血迹却没有撕裂开的皮肤,迅速冷静下来做出了推断:“应该是外力导致的急性胃出血,联系消化科的医生做手术。”

    急诊室的医生和护士在为沈归晚的伤势忙碌,杜之年抱着手臂站在病床旁看着护士为沈归晚急救,失去血色的指尖不停颤抖着。

    沈归晚很会忍耐,即使身上再疼都不会哭出来,但他也很讨厌受伤,之前不心磕伤了都会跟自己生很久的气。

    他不会弄伤自己的身体,全都是沈禄的错。

    沈归晚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

    杜之年没有跟进去,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等着。

    他经手过无数台手术,见过无数个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候的家属,过无数次术后的注意事项,也做过无数遍沉重的死亡宣告,却是第一次坐在手术室外等待。

    漫长而煎熬的等待像钝刀割肉般折磨着他的神经,半个时前才稳稳握着手术刀的手颤抖得使不上力气。

    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传来响起一阵交错的脚步声,姜润和副手赶了过来,沉默地看着他。

    杜之年抬起头,哑声问:“怎么回事?”

    姜润摩挲着手上的玉戒指,低声:“是沈禄的,我们赶到的时候他被沈禄按在地上,差点就被掐窒息了。”

    “现在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姜润现在明白沈归晚当时为什么会请他做人证,但这付出的代价太重了。

    他们晚到了一步,沈禄已经被控制住了,可沈归晚还是受伤了。

    杜之年闭上眼,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用微微发颤的声音:“我知道了,先等晚晚做完手术,别的事情之后再。”

    他望向姜润,“谢谢。”

    *

    姜润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没等沈归晚从手术室里出来就带着副手离开了。

    杜之年一直坐在门外,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中途手术室的门开过一次,但出来的并不是为沈归晚做手术的医生。

    他茫然地坐在长椅上,看着门上亮起的红灯,想起前段时间沈归晚的胃一直不舒服。

    沈归晚总是断断续续的生病,现在又被沈禄到呕血,本来就脆弱的胃不知道会变成样子。

    杜之年突然很害怕看见医生,害怕听到沈归晚重病的消息。

    他不知道沈归晚在路上忍耐了多久,也不敢细想。

    杜之年经历过胃痛,知道那有多难熬,何况沈归晚承受的是受到重击后出血的疼痛。

    可是沈归晚在电话里还想见自己。

    他太难受了,才会疼得不清话还要隔着电话跟自己撒娇。

    杜之年靠在医院的墙上,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前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为沈归晚做手术的消化科医生走了出来。

    “手术怎么样,还顺利吗?”杜之年霍然起身,紧张地问到。

    医生摘下口罩,反问杜之年:“他最近是不是经常腹胀恶心?”

    “早和晚上会。”杜之年的心突然被提了起来,“怎么了!是查出什么了?”

    医生奇怪地扫了他一眼,“胃里长了两个不到一公分的息肉,手术的时候顺便做掉了。”

    “外力导致的急性胃出血也不严重,但是术后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他有点营养不良。”

    他头疼地长叹一声,“现在等腿的伤口缝完就可以送回病房了。”

    这一连串的结果听下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杜之年不敢放心下来,又追问道:“真的没事吗?”

    他被沈归晚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到了,生怕自己听漏了或是医生看岔了。

    “你是医生你不懂吗?”医生被杜之年问烦了,直接在手术室门口数落起来。

    “知道他不舒服还不早点带来检查,要真担心就盯着他好好吃饭,定期来医院体检,别老折腾!”

    “他现在还年轻抗造,要是到你这岁数就不一定能撑住了!”

    他一点也不给杜之年面子,杜之年被训得面红耳赤。

    都男人三十而立,他还没三十就被嫌弃成这样,等到三十岁是不是要直接入土?

    可这是实习期带过自己的前辈兼老师,又刚给沈归晚做完手术,作为家属被训话的杜之年根本不敢跟他大声话,只能低头不断着“知道了知道了”。

    只是被医生这么一训,杜之年总算放心下来了。

    *

    手术结束后,沈归晚被送去了病房。

    杜之年帮他办完住院手续,在办公室换了衣服,又赶去病房陪他。

    沈归晚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未完全消退,杜之年进来时还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觉。

    他的右手正在输液,腿和脖子上的伤被妥帖地处理好,身上的血渍擦得干干净净,残留着的淡淡血腥味也被双氧水的味道掩盖。

    杜之年坐在病床边,心翼翼勾着他的左手手指,轻声问:“晚晚,伤口疼不疼?”

    沈归晚睡得很沉,听不见杜之年的声音,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杜之年看着睡得毫无知觉的沈归晚,通红的眼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潮湿。

    他的爱人太脆弱了,像个易碎的漂亮瓷器,脆弱得随时都会受伤,稍不留神就会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疼了你就告诉我,好不好?”

    杜之年俯身靠在沈归晚的手边,蹭着他冰冷的手背,黑色的碎发亲昵地缠上苍白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