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休息到第三天,夏宽程陪容羽去医院复查取了脖套,医生恢复地挺好,夏宽程又专门问了医生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老医生抬抬眼镜,“大伙子,别弄地这么娇气,该吃吃,该玩玩,没什么要注意的。”
容羽抬头看看夏宽程,又看看老医生,笑了,“我哥就这样,喜欢操心。”
“这哥哥当地称职,”老医生两根手指在键盘上点着,填好病历单印出来,给了容羽,“行了,以后走路开车都注意点就行。”
回去的路上夏宽程开车,容羽坐在副驾驶座上,单手拿着手机,低头在手机屏上戳戳戳。
路口碰到了红灯,夏宽程点了脚刹车,车稳稳停在斑马线前。
容羽活动了一下腿,座椅已经调到极限了,大长腿还曲着,不能伸展。
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夏宽程扭头看了容羽一会儿,他没什么反应,依旧低头戳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发信息。
“咳咳”夏宽程清了清嗓子,容羽这才感知到脸侧的目光,放下手机,冲夏宽程笑了笑,“有话?”
“是有个事儿想问你。”
“什么事?”容羽往后靠了靠。
夏宽程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反正你自己跑去调查什么的事儿,我拦你多少遍也拦不住,但我还是得拦。我问问你啊,那个代驾司机的事儿,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啊,”容羽,“就是直觉想去弄清楚。”
道路前方的绿灯亮起,夏宽程松开脚刹,车子匀速地往前开。
“其实那个代驾司机出车祸是件很偶然的事,话题讨论度也没那么高,就刚出事的时候引起了一些争议,你看看现在还有人这个事儿吗?”夏宽程盯着前挡风玻璃,双手扶着方向盘。
容羽把车窗摇下来一半,眯起眼睛看向宽整的街道,快到夏天了,路边矗立着高大的梧桐树,层叠的树叶愈发浓绿起来,在阳光下灼灼生光。
没听到容羽的回答,夏宽程继续着,“羽,你是个老记者了,你应该知道,新闻新闻嘛,贵在一个新字,时效性一过,新闻变成了旧闻,就没有人再想去关注了。现在人们接触到的各种信息浩如烟海,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很的群体,去下那么大的功夫,这种做法对于你自己来没有任何好处。”
容羽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扭头看了夏宽程一眼,“可是那些人数很少的群体,要是连我们记者都不去关注他们,就更没有人看得见他们了。对于那些人来,他们不是部分,他们是自己的全部......宽哥,所有的真相都应该在阳光下,被人们看见。”
“羽,你对真相这件事太执着了,这个也许会害了你。”夏宽程偏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了个转向灯。
容羽轻轻笑了一声,曲起手指蹭了下鼻尖,“宽哥,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电视台去当独立摄影师吗?”
夏宽程皱起了眉头,没有话。
“你去拍那些社会的边缘角落,去拍那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你还要去拍战场,那些枪林弹雨和死亡,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容羽继续问。
夏宽程依然没有回答。
“我们是同一类人,宽哥,”容羽,“你可以理解我的。”
夏宽程伸手点开了中控台上的收音机,把声音调大两格,男女主持人在频道里卖力地播着广告。
容羽探身过去,把收音机的声音降了一格。
“我们两不一样。”夏宽程低声。
“什么?”容羽问,“宽哥你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夏宽程抿抿嘴,“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再出什么事儿了,我也不能一直替你瞒着爷爷吧。”
“我知道,上次真的是个意外,我发誓。”容羽三根手指并拢向上指了指,“我这次在城南那一片跑,只跑两天。还专门找了个朋友帮忙,省了一些实地操作的步骤,手续什么的都已经弄好了。”
“行,”夏宽程点点头,“还剩下两天有安排吗?要不要出去晃晃?到山里去扳点儿笋子,个野兔子吃吃?”
“可以呀,一天找白姐复诊,你去约会,再后一天我们出去玩玩,”容羽脚尖晃了晃,“叫上白姐一起。”
夏宽程“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淡下去,按了两声车喇叭,陡然加速,超过了前面的一辆公交车。
容羽毫无防备地,身子前后晃了一下,伸手拉了下腰间的安全带。
半时后到家,家里没人,爷爷不是钓鱼就是太极拳去了,容月也上学去了。容羽在玄关那儿弯腰换着拖鞋,换好鞋后转身问夏宽程,“进来吗?”
夏宽程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我先上去,有一套片子要赶紧导出来,一会儿下来做饭你吃。”
“哎呀,算了,麻烦死了,中午我们点外卖吧。”容羽。
夏宽程摇头笑,“哪家的外卖能入你的眼,容少爷?”
容羽:??我也不至于这么挑。
“嘁,”夏宽程瞥了他一眼,“你别管了,我带菜下来。”完冲容羽挥了一下手,转身从楼梯间上了楼。
容羽走过去把门关上,去卫生间洗手洗脸。对着洗手台上的大镜子,先抽了张洗脸巾浸湿,挤一截洗面奶在上面,搓出泡沫,仔仔细细地擦了脸和手,再换一张洗脸巾冲水后把脸上的洗面奶擦洗干净。
弄完后对着镜子看了两眼,又挤了点润肤霜涂涂抹抹,然后才从卫生间走出来,从餐桌上拿了一瓶矿泉水,进了书房。
容羽的书房很大,快赶上两个客厅的面积了,四周墙壁全做上了嵌入式的书柜,被分成大不一却又和谐统一的木格子。
书柜里的书倒是不多,摆放更多的是容羽亲手捏的泥塑作品。
没有工作的时候,容羽会关上书房门,独自一个人在里面呆很久,有时候他会揪一坨泥巴再捏出个什么,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只静静地看着满墙的物件,发呆......
一个又一个微缩的场景,被他精心地上了色,更是栩栩如生,集市、楼阁、亭榭、花园,繁花似锦,绿树成荫。
江南凌波庄,魔教黑风谷,两者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坚硬的城墙高耸入云,将正邪两派坚决地分开。
容羽不仅仅捏了那些死板的建筑草木,他还捏了人。
凌波庄的家人,魔教的教徒,衙门的官员,客栈的伙计,集市里的商贩......
所有的人都活生生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唯独没有严逍。
那个不仅刻在他脑子里,更像是刻进他四肢百骸的人,让他活在失望和恨里的那个人。容羽拒绝再看到他,即使他是一个的看不清面目的雕塑都不行。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这些精美绝伦的泥塑作品,是他残缺的上一世的所有生活。
他把上一世的生活摆进了书柜里,以此来减轻超忆症带来的痛苦,可用处不大,痛苦没有减轻,严逍也没有被他忘记。
容羽走过去,拉开遮着落地窗的白色纱帘,铺天盖地的金色光线铺了进来,细尘在光线里舞。
整理好窗帘,走到书柜前,他伸手拿起一个指尖大的弹弓。
弹弓手柄处被做成了遒劲老树枝的样子,枝丫上缠着一段浅黄色的橡皮筋。容羽伸出手指拉长橡皮筋,再松开,橡皮筋发出轻微的声响。
当初做了这个玩意送给严逍的时候,容羽原以为他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里偷跑出来的贪玩孩儿,他并不知道严逍是黑风谷魔教少主。
这不能怪容羽,严逍没有哪一点儿像是黑风谷的人。
黑风谷魔教,以癫狂狠毒闻名于世,他们刀尖上舔血,死人堆里滚,与所有名门正派为敌。
而严逍总是看着他笑,笑地眼睛里闪着星光,嘴角盛满了蜜,俨然一位顺风顺水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
于是容羽用自己那双金贵的手,为严逍做了各种各样的精巧玩具。
容羽把弹弓放下,又从边上拿起一把半个手掌大的圈椅,把它放在掌心里端着,用指尖轻轻抹掉圈椅扶手上的细灰......
这把圈椅的原型是一把黄梨木的大椅子,圆形的弯弧扶手往外敞着,像一个手臂大开的怀抱。
同样的椅子是一对儿,放在容二公子的睡房里。
容羽带严逍回过凌波庄。他端坐在其中一把椅子里,严逍窝在另一把椅子里,长腿挂在弯弧扶手上,黑亮的眼睛笑地眯了起来,肩膀抖擞着,没个正形......
这一世的严逍同样也没正形,他胳膊上的绷带也拆了,这会儿正仰着躺在沙发里,手机开了免提丢在茶几上,手机那头儿是余墨,正跟他商量着晚上的安排。
“你的那个酒吧里有什么新鲜玩意吗?”严逍从侧几上的果盘里捏了颗樱桃,丢进嘴里。
“老刘进了批新人,质量挺高的。”余墨嘿嘿一笑,“就你上次的什么要白的,个高的,腿长的,眼睛要长成那样的......老刘有好几个,总有一款适合你。今天都先给你留着,让你先挑。”
“行,去看看。”严逍晃了晃长腿。
“你那胳膊,能喝酒了吧?”余墨问。
“能呀,有什么不能的。”严逍抬起胳膊肘看了两眼,不红不肿也不痛了,恢复地挺好。
一不心把樱桃子儿吞进了肚子里,严逍一点没在意地又捻起一颗,丢进嘴里。
“那我晚上多叫几个人,你歇的这几天我们也没聚,还挺无聊的,今天晚上好好玩玩。”余墨。
“干脆通宵拉倒。”严逍。
“可以呀,那我们要不要把场子包了?”余墨问。
严逍:“行,你去订,我买单,把慕容也叫着,今天周五,老师也要放松放松,免得他我不带他玩儿了。”
“好嘞逍哥,我马上去办。”余墨呼了一声。
他们这一帮富二代们,钱多,精力也旺盛,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闹,看上谁就非得弄到手玩玩,万一玩出事儿了有钱兜着,而他们可以没事儿人似的继续。日常里除了挥霍就是狂浪,他们觉得这样挺爽,人生嘛,就是拿来享受的。
这回严逍胳膊受伤他们倒是消停了两天,老大在家养伤,他们再不消停点也不过去。
“让酒吧把餐也准备了,都早点过去。”严逍吩咐。
“好嘞,我现在就电话。”余墨应下来。
马上又问,“逍哥,你这两天在家干嘛呢?群里怎么也不见你人影啊?不会飙车的事儿被你哥知道了吧?”
“我哥怎么可能知道,他和我嫂子出国了,我在家带孩子。”严逍。
“孩子?什么孩子?”余墨问。
“严筱阅。”
“筱阅让你带?人天天上学。你要慕容松带可信度还高一点儿。”余墨,“逍哥你到底在家干嘛?”
“噗”的一声,严逍这回把樱桃子儿准确地吐进了垃圾桶,“我在家孵鸟。”
余墨:“啊?什么什么?孵鸟?逍哥,你的鸟是什么鸟?”
“鸟还能有什么鸟,长两翅膀扑腾的鸟,鹦鹉,我弄了两个鹦鹉蛋。”
余墨:......???
继半年前严逍非要找到一棵千年古树做成弹弓之后,又冒出个孵鸟,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嗜好,哥们们对他越来越接受无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