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盘春卷吃完,两人都没有再吭声。
容羽是脑子乱,他想捋清楚,可越捋越乱,好多记忆对不上,头疼。
严逍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咂摸容羽刚才的那句话。
当容羽“那时候我比你大”的时候,他觉得不对劲,仔细想一下,这句话的逻辑不成立。
容羽用的是陈述语气,地那么肯定,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当时比严逍年纪大的?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容羽也记得当年的事。
再仔细想一下,逻辑好像又成立了,严逍自己当时18岁,现在22,容羽是可以根据这个顺推出来的。
严逍翻来倒去地想,把自己弄地越来越迷糊。
迷糊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决定去TM的,想这些做什么?
不管容羽记不记得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这个人现在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抬眼就能看到,伸手就能碰到,这不就够了。
更何况容羽还让他把深埋在心里无处宣泄的秘密终于了出来,没有把他当成神经病,多好啊,一切都是那么好。
严逍心花怒放,更是一秒不错地盯着容羽看。
容羽低着头在手机上戳戳戳,一下一下地像是戳在了严逍的心尖儿上。
这会儿严逍的手机也响了,他把眼神收到自己手机上,余墨过来的。
记起来了,余墨和董山山还在等自己吃日料。
“逍哥你人呢?怎么这么久?这几步路啊?不会又跟人搞起来了吧?”余墨的声音大地要命,连隔着桌子的容羽都能听到。
“搞什么搞?别瞎。”严逍飞快地掀起眼皮,看了容羽一眼。
“那你人呢?菜都上好了,我跟山子都快饿死了。”
“我不吃了,你们自己吃吧。”严逍。
“WHAT????”余墨的声音。
“你们自己吃,我一会儿再......”严逍想了想,“你们等我通知。”
“怎么回事儿????”董山山的声音。
“行了,就这样,挂了,我还有事儿。”严逍准备挂电话。
“那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你那儿到底什么事儿啊逍哥?要不要我们过来帮忙?”
严逍捂住话筒,压低声音,“我碰到我男朋友了,我还有别的事找你们商量,你们要是吃完了就等着。”
“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
“今天凌。”严逍。
“你画儿上那个?”
“什么画儿上的?”严逍一笑,“明明就是心里的。”
“......逍哥,这么肉麻的话别对着我们,正吃着饭呢。”
“滚,挂了。”
收了手机,严逍挺直了背,正巧容羽也放下手机,抬眼看着他。
“你今天还要工作吗?今天是周末。”严逍问。
“嗯,要工作。”容羽点头。
“这么辛苦,”严逍皱眉,“我陪你吧。”
容羽手指张开按着头:???用得着你陪?
“头又疼?”严逍问,“你头是怎么回事?我看你总在按,你颈椎病这么严重吗?要不今天不上班了,我给你找个好的按摩医生,来帮你按按。”
“严逍——”
“哎。”
“你是不是没事干?你很闲吗?”容羽问。
“嗯,我是挺闲的。”严逍答。
“不用自己赚钱?”
“我还在上学,大学生。”严逍答。
容羽:“那你就去图书馆看书学习呀。”
“我休学了。”严逍眨眨眼睛。
容羽顿了一下,“因病?”
“不是,是因为架。”严逍停下来。
“架?”
“嗯,我把同学了,进了急救室,他那边赔钱了还不行非要学校开除我,后来又多给了他们几万块,我休学完事。”严逍。
“为什么同学?”容记者好奇心上身。
“诶?你想知道?你对我有兴趣?”严逍浓眉挑了挑,得意了,“既然这样的话,我就留着下次见面的时候。”
“没有下次了。”容羽站起来。
“哎哎哎——”严逍赶紧站起来,伸手拦他,“告诉你告诉你,你再坐会儿。”
容羽看他一眼,坐回去。
“以前没见你这么性急呀,”严逍也坐回去,抓着汽水瓶晃,瓶底儿在桌面上磕出了很的声响,“人那件事,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他该,错就错在我下手重了点儿。”
“你每次的暴力行为都觉得自己没有错。”容羽。
严逍愣了下,“也不能这么,冒犯你我就觉得自己挺有错的。”
“冒犯不是暴力行为。”容羽淡然。
严逍又愣了一下,“对,它两不是一回事儿。可同学那次,我真的没有错。”
容羽等他继续往下。
严逍照做,“我是W大法学院的学生,研一。我们学校有个法律援助组织,民间的,里面主要是一些法学系老师还有高年级的学生,为一些没钱的人提供法律援助。我们一般来不会代理什么案子,主要是帮他们写一些法律文书啊,法律咨询之类的。”
“你是法学生?”容羽瞪大眼睛,清晰地表达出你在开玩笑这类意思。
“对呀,不像学法律的是不是?”严逍笑起来,“可我偏偏就是了。”
容羽信了,轻“呵”了一声,“那你晚上酒驾,就是知法犯法。”
“对,就算不学法那也是知法犯法,你怎么不拦住我?我犯法,你是帮凶。”严逍甩锅甩地非常顺滑。
“要点脸吧你。”
“不这个了,还是来我人的事儿。”严逍抿抿嘴,“一年前我们接了一个法律援助项目,关于职业病的,原告是一帮民工,后来官司赢了,但是他们公司的赔偿迟迟不能到位,其中有一个人病的很重,本来等着赔偿款去看病,没等到,死了。”
“这跟你架有什么关系?”
严逍耸耸肩,“蝴蝶效应呗,倒霉呗。”
“详细点儿。”
“详细点儿就是我们这个援助项目团队最后弄地里外不是人,带队老师被人堵在大街上骂,我当时正好在旁边看到了。你也知道,大学里的那些教授嘛,讲起课来一套一套的,骂街一点儿不会,被人当街骂地狗血淋头。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动手了。”严逍。
“后来那个老师没帮你话?”容羽问。
“他当然帮我话了,”严逍,“但是这种事儿吧,主要是要取得对方的谅解,对方不谅解,学校也没办法。”
容羽抬了下眉梢,“什么职业病?”
“尘肺病,听过吗?”严逍答。
“知道一点,矿工得这个病的比较多。”容羽点头,“那家公司的名字方便透露吗?”
“嗯?”严逍偏偏脑袋,“你好像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能吗?”容羽问。
“能,跟你有什么不能的。”严逍笑,“一家很的公司,鹏程矿业。”
“哦。”容羽在脑子里搜索一遍,确实是家公司,没印象,他接着问严逍,“这件事后续处理完了吗?那些赔偿到位没?”
“到位了,我了一架之后就到位了,”严逍,“那个赔偿其实也不多,最多的一个人也只赔了10来万。”
容羽对赔偿的金额没有疑问,他们记者什么都懂一点儿,知道这种职业病工伤赔偿就是按本人工资乘以10几个月,算下来也只有这么多,一辈子的健康,也就值10万块。
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你架之后赔偿就到位了?又是蝴蝶效应?”
严逍喝一口汽水,“这种事学校要找家长谈的嘛,我爸妈常年在国外,我哥出的面。”
“我哥这人吧,平常严肃地不得了,跟个老古董似的,他觉得就是我错了,怎么都不应该架,还把人医院去了,他还在那儿换位思考,恨不得催着学校让学校开除我。”
容羽看他一眼:“你哥和你关系很差?”
“也不是。他一本正经归一本正经,对我还是挺好的,在这件事上他有私心,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他觉得我已经拿了个学士学位,又过了司考,已经足够了,可以回家里帮他的忙。他以前跟我提这个我都没同意,我不想跟他似的,一天到晚忙公司里的事儿,我还想再自由几年。”
容羽理解地笑了下。
“后来还是我嫂子看不下去,跟我哥大吵了一架,他才答应从中调和,又让我去查查鹏程矿业。”
“我去查了一圈,嗐,搞了半天,鹏程矿业是我们家分包商下面的分包商,最底端供货的,我就跑去找他们老板了一声,赔偿就挺快的。”
“你们家?”容羽插了一句。
“嗯,严氏集团,我哥是严铭。”严逍。
“如雷贯耳。”容羽也抓起汽水瓶子喝了一口。
严逍想了想,“你不会因为我家的情况更拒绝我吧?”
“你什么时候心变这么细了?”容羽刚完就发现了自己话里的破绽,赶紧拿拳头抵住嘴,低头咳嗽几声,想要掩饰过去。
不知道掩饰过去没,反正严逍安静了一会儿,歪着脑袋看他,眉头微蹙,细长的手指缓慢地敲着汽水瓶,敲下来了一溜儿水痕。
“容羽,你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一样呢?”严逍没头没脑地问了容羽一句。
“你是跟你一样同性恋?”容羽故意转了话题。
严逍看着他,笑了笑。
容羽扭头看向餐馆门外,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地像上辈子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集市。
严逍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眼睛眯了起来。
饭吃完了,聊天也聊了一会儿了,没人起身要走。两个人就端坐在这家餐馆的一隅,三两步之外是闹市,两人之间是安静。
一阵系统接单的冷漠女声破了这份安静,容羽掏出手机,点开详情,看了看接单路线。
“你要工作去了?”严逍问。
“嗯,赚钱去了。”容羽收起手机,起身,“走吧。”
“我真的好想陪你去。”严逍跟着站起来。
“你省省吧。”容羽抬脚往外走,顺便跟门口大妈了个招呼。
大妈笑呵呵地要他们经常来吃面条。
“好的阿姨,我会经常来的。”严逍冲着大妈笑,扬起手臂挥了挥,赶紧几步追上容羽。
伸手碰了碰容羽的手臂,“等你工作完了给我发个信息,我来找你好不好?”
容羽看他一眼,“啧”了一声。
“你的手机号是不是就是微信号?我加了你通过一下。”严逍不管容羽的反应。
手机在容羽手里嘀了一声。
“你赶紧通过呀。”严逍又碰了下容羽。
容羽呼一口气,低头划开手机屏,点了通过。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紫藤花园大门口,容羽转过头对严逍了声,“走了啊。”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严逍点点头。
容羽往区里走,他要先回家拿折叠车,然后再去接单的地方。
严逍站在大门外看他,一直看着,看到容羽站停在了正对大门的那个单元门门口,低头扫码,单元门开又关上,直到连他模糊的轮廓都看不见了才转身,去日料店见自己的两个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