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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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羽把该带着上班的资料都整理好了,放进文件袋里,再和笔记本电脑一起装进电脑包,拎着电脑包去书房叫严逍。

    严逍还站在那面墙前面,愣着。

    那些泥塑玩意带给严逍的冲击力太大了,一面墙还原了他们上辈子的全部。

    是容羽一点一点捏出来、刻出来的。

    有凌波庄,还有黑风谷。

    有高大的战马,也有被抛在半空中的绣球......

    他以为容月送自己外甥女的那三个微缩玩意已经是容羽捏出来的大部分,哪想到那些仅仅是沧海一粟。

    容羽有那么多曾经的记忆,事无巨细,他一点都没忘。

    他一个泥塑一个泥塑地看着,有一些场景他很熟悉,但是还有一些他并不记得。

    严逍没办法想象,容羽每天在书房里,被上辈子所有的记忆环绕,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容羽告诉过他,他一直以为上一辈子的严逍骗了他。

    被自己爱的人欺骗之后的那种感觉......

    容羽好可怜!

    难怪严逍总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容羽让他心疼,觉得他一碰就碎。

    这都是有原因的。

    严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被人从旁边搂住,“好不好看?看完了没?”

    “容羽——”严逍转身,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嗯?”容羽揪揪他的耳垂,“怎么不叫老公了?”

    “老公——”严逍环抱住他,“我好爱你,你一定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怎么了呀?忽然这么煽情。”容羽一手拎着电脑包,另只手拍着严逍的背,“我现在很开心呀,看到你我就开心。”

    “你以前是不是每天都......很痛苦?”严逍吸吸鼻子。

    容羽懂了严逍的意思,“也没有,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你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你那雕的好多东西我都忘记了,比如那个孩子放风筝的,我看到才记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是在河边吧?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风筝,哦不对,那时候不叫风筝,叫纸鸢,后来你给我也买了一个,超级大的鹤,比那个孩子手上的大多了。”

    “我对你好吧?”容羽笑笑。

    “嗯,好。”严逍。

    容羽:“其实我以为你看到这些会生气。”

    “我为什么会生气?”严逍问。

    “因为里面没有你呀。”容羽轻声。

    “诶?”严逍松开手,扭头重新盯着那面墙,“没有我吗?我都没注意这事儿。”

    又快速扫了一遍,“真的,为什么没有我?你把我藏哪儿了?”

    “以后慢慢给你补上。”容羽沉声。

    严逍手是松开了,容羽没松,还单手环着严逍的肩,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被亲地很开心,严逍咧着嘴笑起来,“可以,你别忘了......忘了也没事,我会提醒你的。”

    “不会忘的,”容羽,“走吧,再不走我下午上班都要迟到了。”

    “出发。”

    拉开书房门,走出来,容羽走在前面,严逍跟在后面。

    爷爷正在往茶几上倒腾茶具,工夫茶六件套已经摆上了,坤台长送的建水紫陶茶壶也已经就位,抬头看到容羽和严逍,冲严逍招手,“严,快过来喝点茶,去油的。”

    严逍立马很听话地停下脚步,刚转身就被容羽拽回来,“爷爷,他没时间喝茶,我们马上要出门。”

    “喝个茶的时间都没有啊?你要上班严又不用上班。”爷爷把茶具摆地整整齐齐,不锈钢水壶里已经烧上了水。

    “他不上班他也有事,他要去买家具。”容羽。

    爷爷抬眼看向严逍:“买什么家具?”

    “哎呀,爷爷,您就别问了,我们真的赶时间,我上班快迟到了。”容羽着急,拉着严逍就要出门。

    “行吧行吧,你们去吧,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爷爷低头看水壶烧水,两个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双手垂着,像一截深秋里枯瘦的龙爪槐。

    花白的头发垂在花白的眉毛上,掩不住额上深深的皱纹。

    爷爷很瘦,这会儿独自一人坐在大客厅里,显得更是单薄。

    容羽低头换鞋,严逍扭头看了爷爷一眼,然后伸手拽了一把容羽,“你先走吧,我陪爷爷聊会儿天。”

    “啊?”容羽换好鞋直起身子,“宜家很远啊,你不早点去?”

    “哎呀,没事,宜家关门晚,来得及。”严逍。

    容羽也回头看了看,摸一下严逍的脸,“行吧,那你自己控制好时间,我先走了。”

    “嗯,你走吧,开车心。”

    等容羽出门,严逍站在门边,关上房门,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侧边的单人位里,“爷爷,我喝点茶再出去。”

    “哎?”爷爷刚才一直盯着水壶没注意门边的情况,听到严逍的声音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灼亮,“你要喝茶呀,好好好,来来来,坐着坐着......等水烧到80度就可以泡茶了。”

    “爷爷,我不着急,等它慢慢烧,”严逍往茶几前凑了凑,“您这壶挺漂亮的呀。”

    “漂亮吧,我学生送的,建水紫陶。”爷爷拿起壶递给严逍。

    “嗯,漂亮,好精致。”严逍把陶壶放在手心里。

    确实好看,巴掌大的深褐色圆肚茶壶,壶嘴和壶盖都雕成了竹节形状。

    严逍揭开壶盖,低头看一眼壶里的茶叶,又闻了一下,“爷爷,您的金骏眉很不错嘛。”

    “哟,认得是金骏眉,”爷爷哈哈一笑,“你还挺懂茶的。”

    “也不是很懂,偶尔喝一点,金骏眉普洱什么的。”严逍盖上壶盖,把茶壶放回茶台。

    “你爱喝红茶?”爷爷问。

    严逍:“红茶绿茶黄茶白茶都行,我不挑。”

    “真好,我们家的茶叶有销路了。”爷爷很满意。

    “啊?”

    “唉,羽一点儿茶都不喝的,我一个老头子哪喝得完那些茶叶,”爷爷边笑边摇头,“茶只能白天喝,晚上喝了睡不着,家里的明前茶生生被放成了成茶,真是浪费。”

    “我以后陪您喝。”严逍。

    “行行行,你没事就过来吃饭、喝茶。”

    不锈钢水壶发出开水沸腾的响声,爷爷关上烧水的开关,拎起水壶,先把茶叶洗了一遍,倒掉第一遍茶汤,再冲泡,盖上茶壶盖,静候两分钟。

    然后透过茶滤,把金色的茶汤倒进公道杯中,再把茶滤取下来,放到一边,拿起公道杯,给两个紫陶茶碗倒上茶。

    推一杯给严逍,爷爷自己端起一杯,咂了一口。

    严逍有样学样,也托起蛋壳大的茶碗,咪了一口茶,“好茶啊,爷爷,主要是您泡茶功夫了得。”

    “当然是好茶,”爷爷乐了,又低头喝一口,“招待你的能有差的吗?”

    “嗯嗯,谢谢爷爷。”严逍把茶碗里的茶一口喝完,抓起茶碗给自己加上,等爷爷放下茶碗,给爷爷也加满了。

    爷爷看着严逍,脸上的笑意慢慢变成了另一种味道,问,“严逍,你和羽是怎么认识的?”

    严逍拍马屁是拍马屁,可也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容羽告诉过他,爷爷以前当过电视台台长,他的这点儿把戏不可能骗过爷爷的眼睛。

    拍马屁表明了他的态度,因为喜欢容羽,所以更要尊重他的家人。

    更何况,某些时候,他并不是在拍马屁,好像是心眼里把容羽的爷爷当成了自己的爷爷,比如刚才他愿意留下来陪爷爷聊天。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爷爷,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容羽爷爷对他,可能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

    在他对严逍的态度里,有多少是出于为人处世的本能,又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接受?

    严逍现在还看不清楚。

    于是举重若轻道,“我跟他是在停车场认识的,我当时叫了个代驾,他正好在兼职代驾。”

    “羽在兼职代驾?”爷爷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严逍庆幸自己没容羽是在卧底代驾,反应很快地马上解释,“他就是好玩注册了一个代驾司机的账号,就工作了那一次,被我碰上了,后面就把账号注销了。”

    “他是因为好玩?”爷爷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嗯,他跟我的,就是好玩,手痒。”严逍决定死也不能实话,连他都觉得容羽搞卧底记者这事儿危险,更别谈他爷爷了。

    “好吧。”爷爷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抛开你两都是男人这个事不谈,一次代驾就能让你们谈上恋爱,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严逍把茶碗搁在手里,摩挲着碗口,笑笑,“爷爷,谈恋爱这种事没什么快啊慢的,动心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您也年轻过的呀,你能体会的,对吧?”

    爷爷看向严逍,眉头微动,“我呢,并不是在为难你,从内心来讲我也不想为难你,只不过我比你们多活了大半辈子,有些事考虑地比你们多,看地比你们远,我不希望羽走弯路。”

    “爷爷,您是什么意思,可以跟我直的。”严逍咬着下嘴唇,认真地看着爷爷。

    爷爷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直视严逍的眼睛,“我希望你们不要公开恋爱关系。”

    原来爷爷的是这个,严逍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不公开关系,严逍可以接受。

    他本来就觉得身处容羽那样的位置,公开关系可能需要容羽付出很大的代价,这种东西不可控,他不知道事情会朝怎样的方向发展。

    可严逍觉得容羽不会接受,容羽那边的柜门都快按不住了。

    他感觉服不了容羽,他也不愿意让容羽委屈。

    所以,他现在不能答应爷爷。

    他和容羽是老公和老公的关系,这种关系的确立意味着什么事儿都要一起商量着办,更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爷爷见他迟疑,神情变得更淡,“严逍,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并不是针对你。我看出来了,羽喜欢你,我也想通了,只要羽开心,我不反对你们恋爱。而且我反对了也没用,羽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我也确实有私心,我担心他的工作受到影响。电视台毕竟是主流媒体,对你们这种恋爱,他们的容忍度不会高的,一人一口唾沫就会把他淹死,人言可畏呀。”

    “事业对一个男人来很重要,他挺爱记者这份工作的。严啊,你是个懂事孩子,你也不愿意看到他的事业因为你们的这种关系受到什么击吧。”

    “再你也有自己的事业啊,我们现在的大环境就是这样的。”

    严逍紧抿着唇,继续摩挲着茶碗碗口。

    “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严逍抬起眼皮,礼貌地带着笑,“我还在读研呢,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哦,读什么专业?”爷爷问。

    “爷爷,我读法学。”

    “哦,法学。”

    既然严逍不愿意给一个肯定答复,为人老道的爷爷也就暂且搁置了那个问题,跟严逍闲聊起来。

    “那你觉得律师和记者最大的区别是什么?”爷爷拎起水壶,给陶壶里续了水,把刚才泡茶分茶的过程重复了一遍。

    严逍眯起眼睛,思考片刻,“律师追求的应该是绝对的客观理性,记者挖掘的是人性吧,客观理性和人性有时候是相悖的,我是这么觉得的。”

    爷爷放下茶碗的动作顿了一下,扬起眉毛看向严逍,“挺深刻嘛,很少有人能想到这一层。”

    “容羽跟我讲过,记者要看到事情背面的东西,要挖掘人性。”严逍。

    “你们还聊这些?”爷爷问。

    严逍:“聊呀,我们什么都聊。”

    “哦,挺好......挺好。”爷爷慢慢地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我并不想让羽去挖掘什么人性。”

    “啊?”严逍挠挠下巴,明白了爷爷的意思,“您是担心他遇到什么危险?”

    爷爷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直接回答,冲严逍发问,“你知道他在干卧底记者的事?”

    “您也知道?”严逍反问。

    “我一直在拦着他,可他不听,你能拦住他吗?让他老老实实按我给他安排的路线走。”爷爷。

    严逍:“您给他规划的什么路线?”

    “当娱记,接触资源,去搞主持人。”爷爷简单明了。

    “哦?”这件事严逍从来没听容羽提起过,不过主持人?好像也不错,“他长那么好看,确实挺适合当主持人的。”

    “是不是?我给他选的路绝对是正确的,适合他,又不累,钱也多。”爷爷神色彻底缓和下来。

    严逍决定实话实:“可他不喜欢呀,他还是喜欢搞深度调查那种吧。”

    “喜欢能当饭吃?”又是一个不识抬举的,难怪两人都凑一块儿,爷爷“哼”了一声。

    被自己爷爷和老公在背后叨叨个不停的容大记者莫名其妙地了一个喷嚏,赶紧从桌角抽了张纸巾擦着鼻子。

    坤台长又来了,站在他办公桌旁,等他擦完鼻子开始语重心长,“我上次是不是了,要你对女同志态度好一点?为什么颜玉又跑我那里去告状了?”

    “腿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儿告状去哪儿告状。”容羽走到墙边,把纸巾丢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