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将董楠楠背到黄毛家，那一跤摔得真挺狠的。不仅手掌擦破了皮，连两个膝盖都青紫一大块，还有些微微渗血。

    他接过黄毛递过来的酒精给她消毒，丫头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个疼字。就是顶着双红肿如大枣的双眼，咬着下唇，抓着裤腿的手都因为疼痛微微颤抖，让张北看着心疼得不行。

    “楠楠，你不回家在那哭啥？”张北问。

    董楠楠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不一会眼泪就从眼眶夺了出来，前仆后继往下掉。

    黄毛看着也觉得有些心酸，拿过一包纸巾递过去。董楠楠家的事村里谁不清楚，都这孩子可怜。年纪爹不疼娘不要的，跟着个奶奶相依为命。

    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那不负责任的渣爹回来就回来。不仅带了个刻薄的后妈，还有两个弟弟，日子整天过得鸡飞狗跳。听亲爸那边现在赚了点钱，买啥好东西都背着这孩子在屋里偷偷吃呢，别提多不要脸了，村里人没少背后骂他。

    董楠楠抽了几张纸，总算把眼泪止住了。

    “谢谢北哥哥，我先回去了。”着有些一瘸一拐的朝门口走，张北扯住她，组织了一番语言叹道：“不管发生什么先找李奶奶知道吗，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你要是不想找我也行，别躲着自己难过，会让人担心的。”

    他刚完，董楠楠的眼泪又钻了出来。她强忍着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因为董楠楠这事，让张北回去都没歇好，反复思考了一晚上。他觉得不管咋样，这事还是得跟李奶奶吱一声。这孩子性子太懂事了，是个在外面受了欺负都不给屋里人的。

    第二天他早早起了床，简单吃了顿早点就走出院子，倚在门口，向对面不停张望。可惜等了好久也没见李奶奶的身影，却把王婶子盼了出来。

    “诶哟，北咋起这么早，好不容易休息几天不多睡会。”王婶子着走到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向对面顾盼起来。“看啥呢，是不是对面又你坏话了。”

    张北：“？坏话？”

    王婶子捂嘴，合着北不知道呀。她讪讪笑了两声，“别多想，婶子已经帮你骂过他们了，没见过他们这么不要脸。”着朝对面呸了一口。

    “他们什么了？”张北突然有些好奇，他们各开各的，又没有什么冲突，有什么坏话好的。

    王婶子像是看出了张北心里所想，嗐一声，“北我给你，有些人呀，不是你不他他就会不你的。你以后得硬气点，跟婶子学，别人骂你一句，你骂他十句，可不能让人欺负了。”

    看着王婶子一脸认真教导自己的表情，张北心里暖暖的，他动容地看着她，点点头，“行，我以后都听婶子的。”

    王婶子乐得直笑，“这才对。”

    “对了，他两到底什么了？”

    见他还没把这事忘了，王婶子表情一僵，顿时笑不出来了。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台阶上，破罐子破摔道：“就是你卖部倒闭了，以后不干了，就这些话。你听他们脸大不大，还倒闭，他倒闭你都不会倒闭。”

    张北笑起来，两人正着，李奶奶出现在村口。张北赶忙喊了一声，李奶奶朝他这边走来。

    “咋了北。”

    “诶呦，李婶子你这一大早去哪了。”

    “送楠楠上学。”李奶奶着叹口气，“这孩子昨个不知道咋了眼睛红红的，我问她她也不，我就怕她在学校让人欺负了，今去送送她。”

    张北还没来得及话，王婶子就叫唤起来了，“谁，谁在学校欺负楠楠了。你给我，看我去学校收拾他。”着摩拳擦掌起来。

    李奶奶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性急的毛病这么多年了总是改不好。这只是我的猜测，孩子不愿意，我这瞎琢磨呢。”

    “一天也不知道有些人都是咋教孩子的，上学校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欺负人。”

    “李奶奶，我找你也是为了这事。昨个我看到楠楠在院子后头哭呢，我问她她也不。”趁王婶子生气的空档，张北总算找到机会话了。

    “啥，这孩子，到底是个啥事呀？”听完张北的话李奶奶心里更担心了，心里像有只兔子在跳，七上八下的。

    “李婶子，你别急，等孩子回家再问问她。不行，我让我家乐乐帮你问问。两个姑娘年纪一般大，不定会呢。”

    李奶奶听完王婶子的话，心神这才稍微定了定。

    又过了几天，张北的货陆陆续续到了，卖部便准备接着开门。这天他正忙着理货，就听对门又吵了起来。这次的动静比前几次都大，里面还有李奶奶的叫喊声。

    张北跑出去时，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了，王婶子跟村里一众嘴皮子利索的婶子站在李奶奶左右，跟大护发似的。嘴更是跟机关枪一样，不停歇地朝对面发炮。

    “我告诉你李民，你要是个男人，还认你这个妈，就别躲在屋里装缩头乌龟。”

    “李民我也告诉你，你赶紧给我出来。你看着这群人欺负你媳妇是不，你还是不是男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总算把李民骂了出来。他捂着耳朵，十分不情愿地慢腾腾挪到门口，但还是离主心战场很远。

    李芳怒气冲冲过去一把将他拽了过来，“你，你倒是句话呀。你妈冤枉我不够，还要叫人骂我，谁家媳妇过成我这样。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乱蹬，扯着嗓子拍地嚎叫。

    李民看着她，又看了看围在门口看热闹的村里人，觉得十分丢脸。他拉着媳妇的胳膊，不停使眼色。“你有啥话好好，先起来。”

    李芳一下甩开他的手，“我不起来，你妈要逼死我。”

    李奶奶一下下抚着胸口顺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都有些发昏，差点晕过去。但一想到楠楠，她唯一的孙女，死咬着牙，挺了过来。

    “你……你胡，我老婆子，什么时候逼你了。你们夫妻二人天天领着孩子躲在屋里吃好的我就不了，你为什么要教唆家宝、家旺欺负楠楠。”李奶奶着有些喘不过气，剧烈咳嗽起来，没一下整张脸都红了。

    王婶子给她拍着背，看着李芳的眼神就要把她吃了。

    “怪不得我楠楠好端端躲起来哭，合着让你们这黑心的给欺负了。”着用手狠狠地指着李芳和李民，憎恨得两个腮帮都鼓了起来。

    李民垂下脑头不敢看人，不知是羞愧的还是怎么，李芳表情是一点没变，还在为自己申辩着。

    “我们吃好的怎么了，我们自己赚的钱不能吃，你想吃不会自己给你宝贝孙女赚去。还有谁我家家宝、家旺欺负楠楠了，楠楠多大，都9岁了。我家两孩子多大，一个五岁，一个四岁，才上幼儿园，到底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你你你……”李奶奶颤着手指着她，有些气得不出话了。

    王婶子反应快立马道：“李芳你话可别得这么绝对，全村谁不知你家那两孩子胖的跟个缸似的，看着哪有4、5岁，你他七八岁都有人信。”

    话一出口，大家伙纷纷笑了起来。

    “就是，那脸上的肥肉，走起路来还一晃一晃的，村里7岁的孩子都不一定得过他。”

    这下院里的笑声更大了，李芳坐在地上脸一阵青一阵白，比那碎的彩盘还精彩。

    “你敢我娃，我跟你拼了。”着甩着脑袋冲了上去。

    可她一个人哪是村里那些经常干农活的婶子们的对手，没两下就被制服了。脸朝下，像个乌龟大王八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四肢都被人控制住。唯独剩了一张嘴，还在鬼哭狼嚎，边叫边骂。

    “李民，你是不是男人，你看着你媳妇被人欺负呢。啊，你赶紧过来。”

    李民抓着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看着头发凌乱，脸上好几道抓痕的媳妇，犹豫了两番，还是走了过去。可还没到跟前，那些婶子的男人都站了出来，齐齐的蹬着他，满脸写着‘你敢动我媳妇试试’。

    给李民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三两步退了回去。任李芳怎么骂，就是死活站那一动不动，仿佛被人点了穴。

    李奶奶看着不争气的儿子，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儿子刚刚归来她那股一家子终于能团聚的高兴劲，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灰。她抖着嘴唇，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眼神直直的看着他。仿佛要透过他跟自己很相似的面孔和粗糙的表皮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真像他们的那样，是黑的，是硬的。

    “李民，你这事怎么办。”

    李民看着自己妈，有些急躁道：“妈，什么怎么办。在咋这也是自家的事，你闹成这样让全村人看热闹干啥嘛。孩子之间闹闹不是很正常，有必要嘛。”

    李奶奶看着他，身子有些发软，胸口也像被人勒住一般。都这时候，他还想着自己的面子，好，既然这样。李奶奶抽出自己的胳膊，粗喘了几口气，走到李民身边。毫无预兆的，抬手狠狠掴了他一巴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

    随着张开嘴，和着血的几个字从嘴巴吐到李民脸上。

    “分家！”